春之色彩——桃紅

過了花朝節,春分前後,水洛河一帶的桃花漸漸開了。它們起初是米粒一樣的花蕾,一場春雨後,那些珍珠似的花蕾慢慢從灰褐色的花萼中綻開,迎著風,顫動著向棲息在關山腰上的村莊宣佈:春天來了!

於是,水洛河兩岸,春風拂動,桃花十里,貧瘠安穩的山川河谷、溝峁屲梁一時間暖意融融,雲蒸霞蔚。水洛河迎來了誕生於遠古時代的愛情,河水悠悠,清且漣漪,它唱著遠古時代的歌謠,順流而西,歌聲擊碎了河川裡清脆的月光,月光紛紛墜落,撞擊在一瓣瓣桃花上,貧困的水洛河兩岸的山村,因為月下的桃花,顯得安穩且嬌媚,它們靜靜沉睡在河聲光影裡,彷彿睡在鄉村初生時的部落時代。


春之色彩——桃紅

水洛河順流而西,匯入葫蘆河,葫蘆河再向東南,進入黃河的第一大支流——渭河。瘦弱的河流臥在古老文明的上游,在這裡,秦安大地灣的華夏先祖第一次挖開了圓圓的地坑,在地坑前生活取暖並且驅逐野獸,他們把取水的陶罐做成美麗的少女形體,甘肅彩陶因此而震驚世界。而在葫蘆河下游的秦安,桃花灼灼,分外明亮。

河流棲息在遠古文明的上游,桃花盛開在河流兩岸的山麓。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人們唱著從桃花花瓣墜落了無數次的沃土上生長出來的歌謠,在歡樂祥和的日子裡把搽了桃花胭脂的姑娘嫁到了河流的另一端。

君住水洛頭,我住水洛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洛河水。


春之色彩——桃紅

當《桃夭》在春天裡唱響在河流兩岸的時候,美好的愛情便和姑娘俊美的容顏一樣稍縱即逝,人生因此而多了便隨著美的天生的遺憾: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多少時日,多少變遷,當伏羲氏從莊浪湫淵旁邊的桃木山山麓草地上赤腳走過時,桃木山上,雲霞騰騰,桃花灼灼,從那個遠古的時代,這樣的關於美的遺憾又有多少遺留在這塊質樸到只有厚厚的黃土的大地上呢?

當春分把寒冬的嚴酷和三春的繁華截然分開的時候,桃花便是這塊土地上春天的信使。

我不能想象,黃土高原邊緣的千溝萬壑間,如果缺少了那長在崖邊,長在溝底,長在地埂子上的一簇簇桃花,春天會是什麼樣子。

如果把這片土地上次第而開的一眾芬芳比作紅樓夢裡青春美好的女子,那麼桃花無疑是住在大觀園瀟湘館裡的黛玉,把自己最美好的才華倔強地開在了貧窮的命運的土地上。

從莊浪的最北邊出去,進入六盤山麓的涇原老龍潭,再沿著清澈的涇河一路東行,經過胭脂峽,到崆峒後峽,如果你來的恰好是春天最好的時候,你會真正為之驚歎:山石犖确,清流滌盪,春風飛度,十里桃花。這錦繡一樣的桃紅,因為崆峒山的雲霧而增加了一些飄飄灑灑的隱逸之氣,每每只身經過峽谷,置身於悽美的花海,那些因為桃花而留名的文辭,總是如流水一樣從空曠的山谷潺潺經過:

“晉太元中,武陵人捕魚為業。

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漁人甚異之,復前行,欲窮其林。”……

桃花塢裡桃花庵,桃花庵裡桃花仙。

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復日,花落花開年復年。……

桃花屬於浪漫和美,它屬於文學藝術的美牢牢紮根於現實生活的土地,它是西北內陸無數密密麻麻的村莊的春的代言,桃花一開,村莊和荒原,雞鳴和狗吠,月光和清酒,麥田與飛鳥,都多了一些關於美的希望來。


春之色彩——桃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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