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年輕人，偶爾有過飢餓的感覺，但沒人知道肚子裡沒油水是什麼滋味。
18歲的時候，我到離家300公里外的鄉下當了五年知青。知青之苦是難過三關——勞動關，思鄉關，缺少油水關。那時候，我們正值年輕力壯，長身體的時候。糧食是不缺的，雖大都是粗糧，一年一人600斤毛糧，餓不著，但就是這肚裡沒油水的滋味實在難熬，看見社員家養的雞養的狗，都會眼睛發藍咽口水。每月家中寄錢來，頭一件事就是跑到供銷社買一瓶豬肉罐頭，打開，站在供銷社，就那麼連上面的一層浮油，都三下五除二給吃光了。
我插隊的地方是個知青農場，共有208個知青。農忙時節，知青的飯量最大，有個叫蕭和平的知青，創造了一頓吃了13碗玉米粥的記錄。那可是13大海碗啊！我創造的記錄是，一頓吃過4個玉米餅子，一個半斤，喝了6碗蘿蔔絲湯。肚裡沒油水，飯量尤其大。
饞油水怎麼辦？就想輒，就去偷社員家的雞鴨鵝狗。那時知青時興背一種桶狀的包，我們叫它馬桶包。還喜歡穿軍大衣。這兩樣就為我們“偷雞摸狗”創造了方便——把雞鴨鵝狗脖子一扭，塞進馬桶包，神不知鬼不覺。也可以夾在掖下，用軍大衣一遮，無人能發現。後來，一個知青偷鴨時被社員發現，因是半夜，人家早有準備，就被黑影裡打了一火槍，傷勢雖不重，但事情鬧大了，這知青從醫院出來第二天，就被公社民兵綁到了臺上批鬥。那一撥批鬥的共12個知青，都犯的是偷雞摸狗“罪”。從此，農場規定，凡發現再有此行為知青，罰兩個月工分。偷雞摸狗風被剎住了，但肚子裡的油水仍沒解決。
大家於是又想新點子——泡病號混病號飯吃。身強力壯，能得的病只有感冒了，但感冒必須由衛生所量體溫，不到38度不算病號。還是那個蕭和平，就在掖下夾個熱紅薯，體溫竟達到42度，衛生員不信，人哪能燒這麼高？一摸額頭，體溫正常啊，於是露餡。看來必須真病，寧肯忍受病痛也不能忍受肚子裡沒油水的滋味。於是，就有知青十冬臘月天只穿條褲頭晚上在院子裡走，結果只是鼻塞打噴嚏，並不發高燒。
聰明的知青是走長久路線的，一個叫陶華的女知青的辦法是，每天收工或者休息天，在窗口學習馬列著作，什麼《共產黨宣言》、《國家與革命》、《路德維西·費爾巴哈和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書上畫著一道道紅槓，嘴裡唸唸有詞地讀，人來人往，都看得見。半年工夫，她就成了全公社學馬列毛著積極分子，到各大隊講用。這講用期間吃的都是很有油水的菜。後來，她被公社選去當了團委書記。從此不用下田勞動不說，吃的是機關食堂，肚子裡從此也不缺油水了，臉也圓了，也放了光。再後來，城裡來招工，陶華第一個被抽走。她走後，傳出小道消息，她回城的頭一天，被公社書記睡了....當然，這被睡了的事，與油水無關了。
閱讀更多 藍墅說事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