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福州有文化!好吃嗎?好玩嗎?好看嗎?


聽說福州有文化!好吃嗎?好玩嗎?好看嗎?


我的朋友馬戶是“大福州沙文主義者”、“鼓樓守護神”。

他聽不得別人批評福州,總覺得這些人狗屁不通,妄加指責,讓他生於斯長於斯的城市受盡委屈。

他尤其看廈門不順眼,他總是揮舞著毛茸茸的大手扯著嗓門喊:“不就是漂亮一點嗎,有什麼!這有什麼?”

言下之意,廈門空有其表,卻不如福州有文化。

馬戶對福州文化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自豪感。

他向外地朋友介紹起福州,口徑和政府的宣傳出奇一致。

言必提三坊七巷,再說說上下杭和煙臺山,最後提提馬尾船政,和大家共同回憶一下當年馬江先烈們偉大的愛國主義精神。

除了景點,必提的一個人物是林則徐。

他很喜歡看外地朋友乍聞林則徐是福州人的時候,那種驚訝的表情。

但私底下他又是不滿的,

他覺得我們城市的宣傳還不夠——像林則徐這樣一個如雷貫耳的民族英雄,怎麼能不讓全國人民知道,他是我們福州人呢?

然而,這兩年我在的時候,他已經不大提起福州的歷史。

因為我常常懟他。

我說,外地人不知道林則徐是福州人有什麼奇怪?

你知道文天祥是哪兒人嗎?

你知道岳飛是哪兒人嗎?

——馬戶不知道。

我說,文天祥是江西吉安人,岳飛是河南湯陰人。

然後呢?

你覺得吉安和湯陰很了不起,趕緊買張票去看一看這兩座城市麼?

——馬戶當然不會去,這輩子可能都不會去。

我說,你這麼景仰林則徐,為什麼連虎門都沒有去過?

我說,你不僅沒去過虎門,你連馬尾船政都才去過一次,還只是中學時代,學校組織去的。

懟到這裡,馬戶基本上已經放棄抗辯了。

但真正擊垮他的是這段話:

我說,你根本就不瞭解福州文化,你連《閩都別記》都沒看過,你甚至連福州有這部小說都不知道,你更不知道你從小聽到大的那些民間故事大部分都跟這部小說有關係。你自己都不瞭解的東西,為什麼責怪別人不欣賞?

馬戶終於喘著粗氣不吭聲了,用他銅鈴大的眼睛瞪著我,彷彿要把我一口吞下。

但我知道他沒這麼好胃口,他這麼用力的樣子,只是希望從自己的心理廢墟里重新站起來。

聽說福州有文化!好吃嗎?好玩嗎?好看嗎?

由中國傳統木偶戲演進而來的臺灣霹靂布袋戲


馬戶是福州人民的好兒子,他的嘴裡常喘粗氣,只因對這片土地愛得深沉。

他只是沒有弄明白一個問題:城市的魅力,跟所謂的歷史文化沒有必然關係。

歷史從來都是冷門學科

前幾年所謂的歷史熱,只不過因為出來了一些人,將故紙堆裡的歷史講述得通俗易懂有趣好聽而已。

普通人並不關心歷史本身,他們關心的只是“通俗易懂有趣好聽”

——換句話說,當歷史娛樂到他們,他們便關心歷史,娛樂不到,便只好束之高閣。

所以,《三國志》沒幾人讀過,大家都爭著看《三國演義》;

所以,《楊家將》中奸臣潘仁美的原型潘美實際上是大宋開國第一武將,其武功赫赫遠超楊家諸將,但大家無所謂這些,在演義小說中、在戲臺上戳著潘仁美的脊樑骨罵了幾百年;

所以,大眾根本不知道,甚至知道了也不關心,原來林則徐在鴉片戰爭中的作用是有爭議的。他們只要從中學課本里知道這是銷煙的民族英雄就夠了,畢竟歷史功過的評論是學者們的事,畢竟生活這麼艱難了,誰還會為古人操心?

所以,馬戶沒有花苦功去鑽研福州的歷史,並非他的錯。

他只是錯在,希望別人能去歷史的深處索隱發微,感悟福州的魅力。

拿自己做不到的事情,要求別人,這樣的雙標,是我不能容忍的。

在文學領域,從來有嚴肅文學和通俗文學之爭;在文化領域,也從來都是高雅文化和通俗文化並存。

真正在民間產生影響力的,一直都是通俗文化。

每個人都給《紅樓夢》豎大拇指,但有幾人真正能讀懂紅樓夢的好處?倘若沒有戲曲將紅樓夢搬上舞臺,黛玉寶玉恐怕也不會如此國人皆知,《紅樓夢》便也只能高居於文人們的書齋裡了。

城市魅力也是如此。

馬戶不忿於廈門只是因為漂亮而紅透中國——開玩笑,人類是視覺的動物啊。

美女帥哥誰不喜歡?你以為小鮮肉們靠什麼海納流量?難道靠演技?靠才華?

長得好看就可以秒殺所有老戲骨了。

我們去馬爾代夫為什麼?難道不是因為那些島嶼的顏值?

福州不也是這樣嗎?

每年三四月份工業路羊蹄甲花開,瞬間網紅。

三坊七巷為什麼影響力不及寬窄巷子?

比起文化底蘊,三坊七巷當然勝過太多。

但寬窄巷子很慢生活很文藝啊

成都重慶在全國的影響力大增,

難道不是跟幾年前川菜在全國大行其道有關係麼?

我們的閩菜,卻很難出得了家門口。

我的朋友江老溼在分析為什麼成都魅力遠勝於福州的時候說:

“食慾與性慾一定是最簡單有效的兩個傳傳點,恰巧成都都做到了。”

火鍋+姑娘+慢生活,這就是成都闖九州的三板斧,而杜甫草堂、武侯祠等等,不過只是來了蠻去轉轉,買豬頭肉搭豬尾巴的贈品而已。

那些在俗文化處著眼的城市都火起來了,那些抱著歷史文化不放的城市……自求多福吧。

聽說福州有文化!好吃嗎?好玩嗎?好看嗎?

電音三太子


當然我不是說歷史文化會損害一座城市的魅力。

真正損害一座城市魅力的是對歷史文化的抱殘守缺。

無論在哪座城市,博物館大概都是文化地標之一。

但這個城市裡最有文化的地方,恰恰也是最冷清的場所。

時下許多博物館都試圖突破如此尷尬的困境,它們紛紛摸索著與文創的結合。

這是有成功先例的。

最大的例子便是北京故宮,這兩年文創事業風生水起,日曆、口紅……那些沉睡於森森博物館裡的文物走下神壇,借當代設計的東風,成了一個個爆款產品,故宮賺得盆滿缽滿不說,那些文化也順勢走入了尋常百姓家。

而北京故宮文創產業的成功,應該是受到對岸臺北故宮的啟發。

臺北故宮早已形成臺灣最大的文創產業鏈,深宮裡的文物紛紛與日常用品、美食等相結合,成為時尚與流行。

我們大概都還記得當年那個風靡網絡的“朕知道了”膠帶吧,那便是臺北故宮的爆款。

讓老百姓眼中嚴肅刻板高深莫測的文化生動有趣起來,這是文化傳播的惟一途徑。

一檔《國家寶藏》節目,豈不是使無數觀眾一夜之間發現了歷史之大美,文化之驚豔?

這檔節目短短几天的影響力,是無數博物館終其十年百年都達不到的。

博物館如此,城市文化也是如此。

風靡臺灣的霹靂布袋戲,把傳統的中國木偶戲推陳出新,形成現代的偶動漫,製作數千集劇情,形成一個龐大的IP王國;

臺灣的電音三太子把傳統廟會的三太子陣頭與電子音樂相結合,讓三太子咬著奶嘴隨著電音起舞,甚至還讓三太子騎上改裝過的摩托車。

電音三太子由此從宗教文化轉為流行文化,連馬英九、蔡英文都成為他的粉絲,還到大陸赴京演出。

所以,並非傳統的歷史文化有錯,而是傳統文化有一些已經不適合當下審美,需要進行美學加工,有些門檻太高,娛樂性不強,需要進行通俗化改造。

從某種程度來說,一座城市流行文化越強,城市的性格魅力便越凸顯。

如果不是當年臺灣對大陸流行文化的輸出,大概也沒有《愛拼才會贏》、《世界第一等》等一批閩南語歌曲在大陸的風靡,以至於外省人認為閩南語便是福建話,以至於福州人到省外也常常被認為也說閩南話。

這便是流行文化的影響力。

而傳統的文化,只是流行文化的素材之一。

如同《三國志》是《三國演義》的基礎和素材一樣。

馬戶的缺失大概就在這裡。

他把食材當成了大餐,殊不知,中間還需要進過煎煮烹炸,才能成為流行大餐。

而只有成為流行大餐,才能讓文化在普羅大眾心中獲得新生。

這一點,其實福州做得很不夠。

為什麼大家常常詬病三坊七巷?

因為三坊七巷恰恰也是犯了將食材直接當大餐的毛病。

你以為遊客真的衝三坊七巷的文化而來?

說實在的,三坊七巷裡的名人,對全國各地的遊客來說,沒幾個熟悉的,有吸引力的就更少了。

對大部分人來說,參觀名人故居,實在得不到多少樂趣。

他們大多獵奇而來——這麼大一片古建築,媒體上也吹捧得兇,總得來看看。

但對遊客而言,逛三坊七巷和逛烏鎮、平遙古城,大約屬於一類,都是古鎮遊,裡面的文化差別,不一定GET得到,能體會到的無非是不同風格的穿越感。

三坊七巷的業態更是如此。

要麼一堆的所謂名家大師工作室,書畫的、非遺的、研究周易的,這些工作室常常閉門謝客——就算開著,對遊客又有什麼吸引力呢?他們難道真會對書畫啥的流連忘返?

要麼便是讓過時的土特產老工藝沿街擺成地攤貨。

拜託,象牙梳、脫胎漆器這些東西,對現代人真的有吸引力麼?

如果真有,這些老工藝也不至於生存如此艱難。

倒是紙傘懸空倒掛於坊巷半空,一片望去,頗有幾點別緻——這還是視覺享受。

至於朱紫坊,據說要做成漆畫漆藝一條街,你要如此陽春白雪,就把朱紫坊當成博物館,由政府供養起來倒也罷了,偏偏又想著能靠漆畫漆藝引來人流如織,如果漆畫漆藝有如此魅力,還需要費盡心思又保護又推廣的麼?

這個商業邏輯,實在令人費解。

什麼時候馬戶可以挺直腰桿吹噓他的福州文化而對面的人確有興趣,不是出於禮貌耐著性子尬笑著聽呢?

那就是這部城市的文化能變成一首首好聽的歌,一部部動人的小說,一集集讓學生們揹著家長和老師偷偷閱讀的動漫,一件件讓年輕人愛不釋手的小玩意兒,一桌桌能走向全國的福州菜……

套用一句網絡的話——

我們對一座城市,始於顏值,陷於美食,忠於好玩。

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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