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黎:三月,讓心出來散步


安黎:三月,讓心出來散步

三月,讓心出來散步

不歷冬寒,無以知春暖。

僅從人的感受上而論,春天真的很美好,不再那麼冷酷,不再那麼凌厲,不再那麼荒禿,不再那麼蕭瑟,而是溫和得像母親,敦厚得像父親,慈祥得像祖父祖母,活潑得像少男少女。

春天有一萬個缺點,也比冬天要強。蒼蠅的甦醒,病菌的活躍,沙塵暴的飛揚,皆瑕不掩瑜,無法遮蔽春天的美好。

復活,是春天的一個顯著特徵。草復活了,萌發了綠芽;樹復活了,抽出了新枝;花復活了,醞釀著盛大的花枝招展;水復活了,蓄謀著洪流的滾滾狂奔……當然,最為重要的復活,還不是大自然的容顏,而是人心。

季節考驗著人心,人心隱匿著季節。當季節的腳步,翻越冬天的崇山峻嶺,抵達春天水草豐茂的闊坦之地,人心也能受到相應地感染和鼓舞,從而呈現出應有的生機和活力。人心的沃土,和大地的沃土一樣,迎著春暖,沐著春雨,也需要開墾,需要澆灌,需要播種,唯有如此,才能勃發情感的萬紫千紅,也才能迸發思想的霞光萬丈。若對人心不耕不種,不管不顧,人心既會板結,也會荒疏,更有可能雜草叢生,綻放妖嬈的罌粟繁花。世間最靠得住的是人心,最靠不住的也是人心。也許一縷微風,就能將人心的燈盞吹滅;也許一聲吆喝,就能將人心的方向扭轉;也許一個金色的誘餌,就能把人心像貪食的魚蝦那樣捕撈;也許一張美妙的畫餅,就能將人心像收割機收割麥子那樣齊刷刷地一捲而去……集資的煽動現場,一呼百應晃動的不僅是手臂,還有人心;傳銷的洗腦課堂,被掏空的不僅是腰包,還有腦袋。

世間的心靈數以億計,各具形態。有的對季節的變化頗為敏感,一遇寒流就蜷縮,一遇暖風就舒展;有的對季節的變換麻木不仁,無論陽春三月,還是秋高氣爽,皆裹著層層疊疊的外套,不肯出來在陽光中溜達;有的像珍貴的支票,或被藏於幽深之處,或被鎖於保險櫃之中,絕然不會袒露於外;有的像無根的浮萍,滿足於膚淺,陶醉於輕浮,沒有立場,沒有方向,聽天由命般地隨波逐流,……當然,也有的像樹木,即使繽紛凋謝,枯葉落盡,也不改站立的姿勢,不改渴望成為棟木的初衷;有的像被岩石捂住壓住的熔漿,熾熱而洶湧,哪怕以自焚的方式化為灰燼,也要撞擊硬壁,掀開磐石,以粉身碎骨的憤怒噴發,來顯示一己的強悍存在。

天暖了,冬眠的心也要醒來了。甦醒,睜開眼睛,去外面看看多姿多彩的世界,讓心河的冰塊融化,讓心膚的黴斑消隱,並以無與倫比的勇敢,突破衣服的圍困,踏破柵欄的阻擋,衝出高牆的束縛,像鳥兒一樣地歌唱,像野馬一樣地馳騁,像白雲一樣地飄蕩,像山川一樣地五彩斑斕,像浩瀚一樣地不拒小溪。

心自在,人才自在;心在獄中,人生就變成了服刑。

心是情感的載體,醞釀著愛,也分泌著恨。愛是心的補品,恨是心的毒劑——心受之於愛的滋養,就會繁衍出更多的愛;心受之於恨的浸泡,不但會中毒沉淪,而且自身也會黴變成毒品。

心是思想繁殖的溫床,是思想飛翔的天宇,是思想的跑馬場。但遺憾的是,並非所有的心,都能孕育思想。有的心像氣球,膨脹而空虛;有的心像首飾盒,狹隘而物質;有的心像雞蛋,自閉而脆弱;有的心像枯井,幽深而陰溼……思想不是醃製的酸菜,在罈罈罐罐裡可以生成,而是醇酒,從糧食中提取並歷經發酵;也不是可口的飲料,依靠甜蜜素的勾兌就能成型,而是中藥,身經烈火的熬煮而口感澀苦;更不是堆積的礦石,而是鋼材,在烈火中痛不欲生,也在烈火中鳳凰涅槃。

一顆心,用莎士比亞的話說,“要變成這樣或那樣,全憑我們自己”。冬天,心因懼怕被凍傷,可以龜縮,可以休眠,但在春天,心對氣候不再畏懼,於是就盡情地將其釋放而出,助其像流浪者一樣地遊蕩四方,像夢想家一樣地憧憬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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