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講真話是一個作家寶貴的素質

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莫言,在獲得香港公開課大學榮譽文學博士學位時曾發表公開演講,稱自己的筆名“莫言”與喜歡講真話有關。

莫言,原名管謨業,1955年生於山東高密縣,中國當代著名作家,2012年10月11日獲得諾貝爾文學獎。著有《紅高粱家族》、《酒國》、《豐乳肥臀》、《檀香刑》、《生死疲勞》等作品;多部作品被翻譯成英、法、德、意、日、西、俄、韓、荷蘭、瑞典、挪威、波蘭、阿拉伯、越南等語言,在國內外文壇上具有廣泛影響。

在這篇演講中,莫言論述了“真相”對文學作品的意義,不僅值得小說作家思考,對於從事新聞行業的媒體人來說,同樣具有意義。

以下為演講節選:

剛才校長閣下也說,我是一個敢於講實話的作家,這一點我確實是同意的。如果因為我說實話,授予我榮譽博士的話,我倒認為當之無愧。

我從小就是一個十分願意說話的孩子,十分饒舌,在農村被叫做“炮孩子”。這個小孩說話特別無邊無垠,特別喜歡傳話,特別喜歡對著人說話。後來我寫了一部小說叫做《四十一炮》,裡面那個“炮孩子”就有我的影子。

因為我喜歡說話,亂說話,確實讓我的父母非常惱怒。他們經常會對我說,“你為什麼要說那麼多話?難道別人還會把你當成啞巴賣掉嗎?如果再亂說,就找一根麻繩子把你的嘴巴縫起來。”後來我的姐姐也反對我,她說即使是用麻繩把他的嘴縫起來,從縫隙裡也會漏出話來。

於是,當我開始寫小說的時候,我就使用了一個筆名叫做莫言。莫言就是告誡自己要少說話。事實證明,我一句話也沒有少說,特別是在一些莊嚴的場合說出實話來。

我認為講真話毫無疑問是一個作家寶貴的素質。如果一個作家不講真話,那麼這個作家就勢必要講假話。講假話的作家,不但對社會無益,對老百姓無益,也會大大影響文學的品格。因為一部好的文學作品,肯定是有一個真實的東西在裡面。它應該是來源於生活的,真實地反映下層人民的生活面貌。如果有誰想用文學來粉飾現實,用作品來讚美社會,我覺得這個作品是很值得懷疑的。

我有一種偏見,我認為文學作品永遠不是唱讚歌的工具。文學藝術就是應該暴露黑暗,揭示社會的不公正,也包括揭示人類心靈深處的陰暗面,揭示惡的成分。所以我的小說發表以後,有的讀者不高興,因為我把人性醜的部分暴露得太過厲害,把社會上一些地方暴露得太真實了。對於這些觸及人類靈魂、暴露人類靈魂醜惡的作品,他們覺得很受刺激。

我最近寫了一部長篇小說,《後記》的最後一句話就是,“哪怕只剩下一個讀者,我也要這樣寫。”我不可能因為某些讀者不喜歡我這樣的寫法,就改變我自己的文學主張。

當然,講真話,也有多種多樣的講法。隨著文學的發展,完全像18、19世紀批判現實主義的小說,如實、真實地再現現實,我覺得這樣的作品已經到達了一個登峰造極的地步,像托爾斯泰、巴爾扎克。有了這樣難以超越的高峰,逼得後來的作家要另闢蹊徑,所以才有了各種各樣的變形的現代主義文學、現代小說、拉丁美洲魔幻現實主義,才有了卡夫卡,才有了法國的新小說派。

當然這些文學對社會、對人生、對世界的萬事萬物,並不是那麼真實地表現。但是我覺得這種變形、誇張、扭曲恰好像放大鏡一樣,或者像電影的特寫鏡頭一樣,更加真實地再現了社會的某些真實部分。我認為它並沒有背離真實原則。

像我們的祖先山東的蒲松齡,他寫妖、寫鬼、寫狐狸,看起來是誇張、變形、虛幻,但是他對社會的暴露,比那些寫實的小說來得更深刻、集中。

記者圈/羅日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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