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大建:面向未來,著力打造“韌性之城”

不能簡單地把疫情發生歸結於城市規模,超大城市發生疫情可能性大,是因為人口密度大和流動性大。但是可能性不是必然性,疫情是否發生以及是否成為危機,取決於城市治理能力。大城市可以有大疫情,也可以有小疫情甚至沒有疫情。中國城市化需要發展超大城市,但是要大幅度提高治理能力。

治理千萬級人口的超大城市,關鍵要防範風險。超大城市的風險,包括自然風險、基礎設施或生命線風險、生產風險、社會風險和公共衛生風險等,按可能性和影響大小分為四類:可能性大影響小的“金絲鳥類型”,如日常發生的交通小事故;可能性小影響小的“小白兔類型”,如小火災;可能性小影響大的“黑天鵝類型”,如新冠肺炎疫情;可能性大影響大的“灰犀牛類型”,如重大環境汙染。治理能力升級是要應對大風險,特別要防範“黑天鵝”變成“灰犀牛”。

這次疫情充分暴露了中國城市發展3.0與城市治理1.0的矛盾。城市發展從1.0到2.0再到3.0,分別是單個城市、有中心城區的都市圈,以及多個都市圈形成的城市群;城市治理從1.0到2.0再到3.0,分別是科層制的城市統制、市場化的城市經營和扁平化多元主體參與的合作治理。

現在的矛盾是城市治理跟不上城市發展。用低版本的城市治理管控高版本的城市能級,就會面臨能力貧困的挑戰。要通過這次疫情,真正找到短板,為城市治理版本升級提供新思路,其中的關鍵是梳理疫情的發生和防控,搞清楚中央與地方、政府與專家、政府與社會的關係,把短板補上去。

中國的城市治理模式,可以用五星紅旗作為隱喻。大星是政府組織,小星是非政府組織和社會。如果只有中間的大星而沒有周圍的4顆小星,就是決策鏈長、單一的城市管制模式;而只有周圍小星沒有中間大星的主導,也不是有效的城市治理模式。治理能力還有一個關鍵因素,就是大星、小星互相之間的信息與管理,既要有自上而下,也要有自下而上,自上而下是國家機制,自下而上是社會機制。中國城市治理3.0的核心是政府統籌、上下合作的模式。其中,政府起到指揮者、安排者的作用,社會起到參與者、合作者的作用。

我在參與研製“上海2035”城市總體規劃時,曾提出認為“韌性之城”的含義高於“綠色之城”。因為“綠色之城”講的主要是資源環境問題,涵蓋面較小,而“韌性之城”包括防控自然風險、安全風險、生產風險、疫情風險等所有特大城市可能遭遇的風險。所謂韌性,就是在受到意想不到的重大沖擊後,城市可以迅速恢復,回到原來的正常軌道。如果一座城市沒有韌性,就缺乏抗風險能力。這次新冠疫情,證實了韌性城市的重要性。

上海對標紐約、倫敦、巴黎、東京,都把“韌性”作為主要目標之一。首先是城市的“易感性”如何?這是城市的免疫力,即在風險面前,城市是不容易受到衝擊還是不堪一擊。其次是城市的適應性,即應急駕馭能力怎樣?重大事件或風險發生後,是否有應急機制幫助城市渡過難關,儘快恢復正常。

應對城市重大風險,事中的應急管理是重要的,事前的預防管理更重要。在疫情中,10天建成隔離醫院很重要,而在超大城市預先建設“小湯山型醫院”更重要。這就是韌性城市的特點:低易感性、高適應性。上海這座城市在防控上“硬核”,是政府部門、專業人員和老百姓三合一的“系統性硬核”,而不是其中一個方面。上海的城市管理有章法,不僅表現在日常的瑣碎中,更表現在疫情這樣的大風大浪之中。

城市治理得好不好,治理體制當然重要,而人更是關鍵。這次疫情中,絕大多數上海市民體現了高素質,說不出門就不出門,碰到事情絕對有自律,而且發動起來自下而上守護社區,成為城市有韌性的社會末梢。還有像2019年全市推行的垃圾分類,市民們充分配合,乾溼垃圾分得清清楚楚,確實不簡單。上海人當然包括各種各樣的新上海人,他們不是那種口是心非的精緻的利己主義者,也不是毫不利己的可敬的利他主義者,而是拎得清大河有水小河滿、利他利己可以兼得的實在主義者。

(作者系同濟大學特聘教授、可持續發展與管理研究所所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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