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有何言外之意?讀惲毓鼎《澄齋日記》評紅四則

惲毓鼎(1862—1917),字薇孫,一字澄齋,河北大興人,祖籍江蘇常州。光緒十五年考中進士,歷任日講起居注官,翰林院侍講,國史館協修、纂修、總纂、提調,文淵閣校理,鹹安 宮總裁,侍讀學士,國史館總纂,憲政研究所總辦等職,擔任晚清宮廷史官達十九年之久。

《澄齋日記》長期收藏在北京大學圖書館中,篇幅浩繁,有三十六冊,百萬字之多。本書記載了惲毓鼎一生的日記。其中包括文獻、時事、讀經史子集筆記、論古文詩詞、民俗風情、家庭鎖事。本書不僅反映了清廷末世的腐敗,也在古籍版本書畫手跡,行醫處方,天氣天象,地理地震等都有不同程度的記載。故本書具有很高的史料價值和可讀性,是值得推薦的一部好書。其中,有關《紅樓夢》四則記錄,記載了他對《紅樓夢》的看法,值得後人思考(選自百度百科)。

《紅樓夢》有何言外之意?讀惲毓鼎《澄齋日記》評紅四則

其一:

十四日(二十四號)晴。發大兄信。附去亞蘧信二紙。飯後鶴亭來,劇談新作《清演義》,已十餘回,大意發揚武功,以作國民之氣。與《三國演義》相近,而故朝掌故,藉以流傳。小說家言,其風行之力反過正史也。鶴亭甚躊躕於孝莊文皇后宮闈之事。此事故老言之鑿鑿,而下筆為難,唯有於無字處寫之,使讀者慧心領取耳(《紅樓夢》可法也)。

其二:

吾童年喜看小說,雖閨閣所看之七字句,下至評話盲詞,無不寓目,所見約逾百種,且目力極捷,嘗以兩日盡《三國演義》全部。然生平學問,發軔皆在小說中。學為古文,始於《水滸傳》、《虞初》新、續志。學為散體詩,始於《紅樓夢》。而讀書能推求言外意,亦始於《紅樓夢》。於《鏡花緣》,得音韻反切之學。於《希夷夢》,得政治經世之學。於《儒林外史》,見明朝及清初社會風俗。於外國小說,見歐洲社會風俗。其他一鱗片羽,不勝枚數。可見凡書皆能益智,在人視之何如耳。

其三:

初五日晴。午後至同志會,欲探訪近事真相,乃不見一人,悵悵而歸。朗、珩來夜談。臥思《老子》所云“絕聖棄知,大盜乃止”及“焚符破璽,而民樸鄙;剖鬥折衡,而民不爭”等語,從前讀之,詫為怪論,今日乃悟其旨。教育普及,廣開民智,世界之爭,正未已也。二十年前,李橘農同年為餘言《紅樓夢》小說(又名《石頭記》),與今本全然不同。且言先大雲公曾手評,以讀《史記》之法評之。語雖不多,眼光特高。餘頗嚮往之。

頃上海有將原本石印者,寶惠預購一部,先取來十本,字句果遠勝今本,惜尚未睹後半,不知結束如何耳。書中所撰各詩,皆深得晚唐三昧,格律韻味,純是韓、吳家法。知曹雪芹於晚唐詩煞有工夫。餘幼時閱此書,即喜其詩,特錄成一冊讀之。故餘之詩學,實自《紅樓夢》來。餘之學為古文,則始於《水滸傳》。

其四:

寶銘喜看小說書,餘因誨之曰:人若不肯用心,雖日讀《左傳》史漢,混混沌沌,終無入處。若能用心,雖小說亦可悟學。吾十餘歲時,看《水滸》而悟作文之法,看《鏡花緣》而悟音韻之學,看《紅樓夢》而悟文家言外之旨(以看《紅樓》之法看《史記》、《三國志》,處處得竅)與作詩之法。迨讀《虞初新志》,所得尤多。總之,學無定法,只爭生死靈鈍耳。

《紅樓夢》有何言外之意?讀惲毓鼎《澄齋日記》評紅四則


這四則札記,沒什麼複雜,大家一看就能明白。

第一則,說鶴亭來,也就是冒廣生,有新作《清演義》,已十餘回,與《三國演義》相近,而故朝掌故,藉以流傳。小說家言,其風行之力反過正史也。鶴亭對於孝莊文皇后宮闈之事,覺得不好下筆。因為此事是故老之言,且言之鑿鑿,怎麼辦呢?唯有於無字處寫之,使讀者慧心領取耳,特別指出,《紅樓夢》可法也。也就是說,可以借鑑《紅樓夢》寫法。說明他對《紅樓夢》評價甚高,讀《紅樓夢》,可於無字之處,心領神會。

第二則,惲毓鼎說他童年喜看小說,曾經兩天看完《三國演義》。生平學問,也都發軔於小說。從《水滸傳》、《虞初》新、續志學古文。從《紅樓夢》學為散體詩。更重要的是,讀書能推求言外意,亦始於《紅樓夢》。並且提出:凡書皆能益智,在人視之何如耳。這說明他是小說迷,鐵桿粉絲,一生學問,都來自小說。《紅樓夢》不但教會他寫詩,而且能夠看出言外之意,俗話說,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惲毓鼎這就證明他自己,是小說愛好者中高手高手高高手了。不過他沒說《紅樓夢》具體有什麼言外之意,大家可以各自思索品味。

第三則,惲毓鼎有個小錯誤:《老子》所云,應為《莊子》。他說,《莊子》中“絕聖棄知,大盜乃止”及“焚符破璽,而民樸鄙;剖鬥折衡,而民不爭”等語,從前讀之,詫為怪論,今日乃悟其旨。教育普及,廣開民智,世界之爭,正未已也。這個觀點,這種境界,是非常新穎,非常超前的,就是現在,很多人也達不到這種境界的。看來他和賈寶玉有所息息相通了。

他還說,二十年前,同榜進士李橘農先生,和他說過:“《紅樓夢》小說(又名《石頭記》),與今本全然不同。且言先大雲公曾手評,以讀《史記》之法評之。語雖不多,眼光特高。餘頗嚮往之。”其實,紅學亂紛紛你方唱罷無他登場,就是很多唯恐天下不亂的好事者,攪皺了一池清水。目前來看,不管什麼版本的《石頭記》、《紅樓夢》,即使有個萬字差別,其實內容基本都差不多,沒什麼玄虛可弄。

惲毓鼎專門提到:上海有將原本石印者,字句果遠勝今本,惜尚未睹後半,不知結束如何耳。書中所撰各詩,皆深得晚唐三昧,格律韻味,純是韓、吳家法。知曹雪芹於晚唐詩煞有工夫。餘幼時閱此書,即喜其詩,特錄成一冊讀之。故餘之詩學,實自《紅樓夢》來。餘之學為古文,則始於《水滸傳》。

這一段,是說有正書局出版了戚蓼生序本石頭記,惲毓鼎看了之後,評價甚高,認為“字句果遠勝今本”,並說《紅樓夢》中所撰各詩,深得晚唐三昧,煞有工夫。並且聲明:“故餘之詩學,實自《紅樓夢》來”。看來惲毓鼎從《紅樓夢》確實受益頗多。

第四則,惲毓鼎說他兒子寶銘,喜看小說書,於是敦敦教導說:人若不肯用心,什麼都沒用。若能用心,小說亦可悟學。並提到他十多歲時,看《水滸》懂了作文,看《鏡花緣》懂了音韻,看《紅樓夢》明白了文家言外之旨,懂了作詩,尤其是以看《紅樓》之法,再去看《史記》、《三國志》,可以處處開竅。由此可見,惲毓鼎對於紅樓夢,始終給予至高評價。

之所以羅列堆砌這些材料,是為了證明清末民初,一個典型傳統官員、學者,對於《紅樓夢》的評價,儘管他沒有說清楚《紅樓夢》有何言外之意,也許他所處歷史環境不允許,和《紅樓夢》作者,都採取一樣的辦法,把自己真實意圖,層層包裹起來,具體真相內核,就由後人去猜測探尋去吧。

《紅樓夢》有何言外之意?讀惲毓鼎《澄齋日記》評紅四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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