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輝、珍瑪奇主演的《情人》原著作者杜拉斯生命中最後的情人

對於瑪格麗特.杜拉斯這位極具爭議性的法國女作家,

中國讀者最先的瞭解是從由中國影星梁家輝與當時19歲的英國影壇新秀珍·瑪奇主演的《情人》一片開始的。片中有大段情慾戲,在國內屬限制級影片。

而這部影片正是杜拉斯根據自己年少時在越南西貢與一位中國闊少的戀愛故事寫成的自傳體小說。這部小說一出版即轟動法國,獲得法國最高文學獎項—龔古爾獎


梁家輝、珍瑪奇主演的《情人》原著作者杜拉斯生命中最後的情人


杜拉斯的一生都在不停地創作小說,而她的人生本身就是一部跌宕有致的小說,不管是曾經的中國情人李雲泰,還是後來與丈夫及夫妻二人的共同好友(也是她兒子的生父)長達數年的“三人行”關係都堪稱傳奇。

而最為驚世駭俗的是66歲她與一位27歲的年輕男人持續長達16年之久的“愛情”。

從1980年到1996年3月3日,這個叫雅恩.安德烈亞的男人一直陪伴在杜拉斯的身旁。

但他卻是個同性戀者。他並不愛她,或者說,他對她的愛是一種超越了男女之情的愛。

更加深邃,更加遼闊,也更加的不可言說

01 他對她的文字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時光回溯到1975年,在電影《印度之歌》的觀眾討論會上,法國著名女作家出現在現場。這部電影是根據她的同名小說改編攝製的,但她出現在那裡的身份不是作家,而是導演。

杜拉斯一生中改編拍攝過多部自己的小說,都是非常前衛的風格。

當時法國電影界有個慣例,每有一部新電影上映,導演和主創人員都要組織活動與觀眾進行現場討論互動。

那時那個叫雅恩的青年坐在第一排。他羞怯地提了一個問題,杜拉斯先是笑,然後做了回答。

大廳裡座無虛席。

討論會結束後還有十來個大學生圍繞在杜拉斯的身旁。雅恩掏出一本杜拉斯的小說《摧毀吧,她說》請她簽名。

得到簽名後,他終於鼓足勇氣說:“我想給您寫信。杜拉斯給了他自己在巴黎的地址,巴黎第六區聖伯努瓦路五號。

其實這並不是一次心血來潮的行動。早在高中時期,這個內向的男生讀到一本叫做《塔吉尼亞的小馬群》的書,而在此之前,他從未聽到過這個作者的名字,更沒有讀過她的任何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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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拉斯與雅恩生活照


但第二天,他卻去附近的咖啡館要了一杯康帕裡苦開胃酒,因為這是書中主人公常喝的酒。

這令咖啡館老闆很吃驚,一向很少有人要這種酒,因為它主要是用來醫治肝病的。

酒苦澀得難以下嚥,但雅恩強迫自己每天都喝,一個星期後,他習慣了那種清苦的味道與濃醇的紅色。

他的心被書中的文字所觸動,就像被愛情所觸動。

一見傾心。雅恩拋開所有的書,只讀杜拉斯的書,所有的書。

然後他發現,作者的名字越來越使他心醉神迷。她的書他讀了又讀,還把書中的句子都抄在紙上。

從未有過的激情抓住了他。但那時他還不知道故事其實已經開始。

02 她留下了他的身體,還有靈魂


得到地址之後,當天他就寫了一封信,然後便從未停止,一直在寫。有時一天要寫好幾封。接連幾年,他不停地寫,寫了估計能裝幾箱子的信。不期望回信。而實際上杜拉斯也從不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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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杜拉斯


甚至連一個簡單的感謝,或者“我非常高興收到你的信”之類的短句都沒有。

但是後來杜拉斯寄給他一本《坐在走廊裡的男人》。接著他又陸陸續續收到《黑夜號輪船》、《否決之手》,都是由法國墨丘利出版社出的杜拉斯新作。

這些書雅恩每一本都喜歡,喜歡到無以復加。他持續寫信,但依然沒有回信。

最後他終於收到杜拉斯的一封信“我病了,現在好多了,都是酒鬧的。讀了你所有的信,我都留著呢……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1980年7月的一天,雅恩終於將電話打到了一個叫特魯維爾的城市,因為杜拉斯就在那裡,住在《追憶逝水流年》的作者普魯斯特曾經住過的一個豪華酒店裡。杜拉斯接聽了電話,與他交談了很長時間,電話費數字跳得令雅恩膽戰心驚。

然後她說,你來吧,我們一起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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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7月29日,對雅恩來說,這是終生難忘的一個日子。他乘公共汽車來到特魯維爾,然後走進一個電話亭給她打電話。杜拉斯卻說正在工作很難脫身,讓他兩個小時以後再打來。

兩個小時以後雅恩把電話打過去。這時已是傍晚,但杜拉斯說還沒完,讓他七點鐘左右再打電話,隨後她吩咐他先去買一瓶紅酒。

她告訴他具體位置和雜貨店的名字。

而雅恩就乖乖聽命去那家雜貨店買了瓶普通的波爾多紅酒。

從一開始他們的關係就是不對等的。一個是施者,一個是受者。但他們都覺得各得其所。

到了七點,雅恩進到酒店大廳,然後走上二樓來到杜拉斯房間的門前,敲響房門。於是一扇門向他敞開,一個世界也隨之打開。著名的杜拉斯開門露出了微笑,她像見到熟人一樣親切地擁抱了他。

他們坐下來喝酒。隨後杜拉斯再次把他趕走,讓他先出去到中心酒店吃點東西,自己還要把給報紙寫的專欄再看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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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拉斯家族照


可是雅恩很窮,他不敢走進中心酒店,就在外面瞎轉,直到11點鐘才重新返回。杜拉斯知道他沒有吃飯,給了他一塊冰箱裡的凍雞,然後對他說,別浪費旅館費了,我兒子房間空著,你可以睡在那裡。

於是,這個27歲的年輕男人留了下來,留在了杜拉斯的身邊,從身體到靈魂都留了下來,這一留就是十六年,充任她的秘書,司機,打字員,廚師,伴侶。

他們說是彼此的情人,但這多半不可能,因為雅恩是個出櫃的同性戀者,白天陪伴杜拉斯,晚間出門追逐那些酒吧裡的高級侍者,半夜方歸。

即便他愛的是女人,而66歲的杜拉斯已年老色衰,而且因為常年酗酒身體萎縮變形,作為女人她連一點性魅力都不具備了。

但她仍試圖並且自信能夠做到讓他改變性的傾向,愛上女人,愛上她自己

,當然她失敗了,沮喪之中寫了一本《大西洋男人》

這是杜拉斯為他寫的唯一的一本書。


梁家輝、珍瑪奇主演的《情人》原著作者杜拉斯生命中最後的情人

少女杜拉斯


他愛的只是她的書,作為作家的她,所以心甘情願地做她的“情人”與奴隸,什麼都幹。

他太熱愛杜拉斯的文字了,讀她的書經常不可遏止地淚流滿面。

他驚訝地看著文字源源不斷地在面前湧現,他分享與參與著一位天才的日常生活。

在他人眼裡,他們一個是妄想侵吞遺產的小白臉,一個是昏了頭腦的年邁女作家。但他們對此一笑置之,覺得他人的看法無足輕重。

杜拉斯經常心血來潮,和她在一起的生活充滿了意想不到的驚訝與神奇。她會在凌晨三點突然跑過來將他弄醒,說:“我們去奧利機場看飛機吧!”好像她只是個嬌憨刁蠻的18歲少女。

而有的時候,她又顯得不可理喻,會在一陣突如其來的情緒中將他所有的東西裝進一個手提箱中,然後把它從窗口扔下去,對他喊叫:“我再也忍受不了您了,您必須立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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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拉斯與雅恩


然後他們正式擁抱告別,雅恩走下樓去,在院子裡拾起自己的手提箱。

然而第二天,他又乘出租車回去敲開那扇熟悉的門。達拉斯開門說:“我把您趕了出去,而您又回來了。您沒有一點自尊,人到了這種地步真是不可思議,難以置信。”

然後他們擁抱,喝酒,唱歌,重歸於好。像從未發生過任何不快。

但這樣的事情仍然經常發生,雅恩被一次次趕出去,但又一次次找回來。他也無法解釋自己對這個怪異老太太近乎病態的眷戀。他只知道自己想要和她在一起。

03 她索取了一切,而他也奉獻了一切。這一切都源於文學的力量


達拉斯很有自知之明,她對他說,如果我不是杜拉斯,您絕不會看我一眼。您愛的人不是我,而是杜拉斯,是我寫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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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拉斯的中國情人李雲泰


她從一開始就告訴他,你什麼都得不到,我一分錢也不會給你。

的確,杜拉斯的吝嗇在法國文化界是出了名的,這是早年個人與家庭都曾受困於金錢的經歷在心靈與生命中留下的不可抹去的刻痕。

晚年的杜拉斯有時令人無法忍受,可是他愛她寫出來的文字,愛得發狂。每次杜拉斯開始口述,而他用打字機將那些全世界讀者都將讀到的文字記錄下來,雅恩就覺得置身於一個只有他們兩人才可進入才有權擁有的聖殿,他為此心醉神迷,願意付出所有代價。

可是她依然視他為草芥,在隆重酒宴上當眾大聲說,您是一個無所事事的人,成天什麼都不幹!

她還經常問他,您愛我嗎,回答我!

而雅恩每次都說,我愛您勝過愛世上的一切!

她索取了一切,而他也奉獻了一切。這一切都源於文學的力量


梁家輝、珍瑪奇主演的《情人》原著作者杜拉斯生命中最後的情人

杜拉斯與雅恩生活照


也曾有過很快樂的日子,一起開車去遠方,晚間散步去翁佛勒爾看港口上那些閃爍的燈光。

當然最快樂的是一起寫作的日子。杜拉斯說“寫作是一場暗無天日的自殺”,但他們快樂時寫,悲傷時寫,痛苦絕望的時候依然不停地寫作。

晚年重度酗酒、經常喝吐血甚至肝破裂的杜拉斯曾一度生命垂危,接受了長期的解毒戒酒治療。但即便命懸一線,她仍在寫作,用氣若游絲的聲音口述,由雅恩一句句記錄下來。

而雅恩經常錄著錄著便流下了眼淚。

而就是那段與死亡對峙的日子裡,他也寫下了自己的第一本著作《我的情人杜拉斯》


梁家輝、珍瑪奇主演的《情人》原著作者杜拉斯生命中最後的情人

《情人》劇照


04 世界上沒有一樁能夠維繫長久的關係不是相互需要與彼此眷戀的


杜拉斯在1996年3月3日去世後,雅恩離開他們一直共同居住的巴黎聖伯努瓦路的寓所,來到杜拉斯為他安排的同一條馬路的一個公寓裡,因為達拉斯生前說過,我不想讓您露宿街頭。

他待在那個二十五平方米的房間裡,幾個星期不出門,不洗澡,不刮鬍子,靠方便食品和餐館送餐度日,把自己泡在酒精裡,甚至一度想要自殺。

但他終究沒有自殺,因為杜拉斯曾經說過“寫作吧,沒必要自殺,別做蠢事。”

房間裡到處都是廢報紙,空酒瓶,臭氣哄哄,了無生氣。

他就這樣度過了兩年渾渾噩噩的日子,成天喝酒,一天三包煙,什麼都不幹,足足胖了20公斤,幸好信用卡里還有錢。

但1998年7月30日,他終於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就打電話給他的母親和繼父。然而他們趕來將他帶回故鄉。


梁家輝、珍瑪奇主演的《情人》原著作者杜拉斯生命中最後的情人

中年杜拉斯在巴黎寓所寫作


幾個月之後,雅恩終於完全恢復了,

開始接受這個沒有杜拉斯的世界,他又回到了她留給他的那個25平米的房間。

她還將自己的文學遺產饋贈給了他。

在杜拉斯去世幾年之後的1999年,雅恩接受法國《解放報》記者菲利普.朗松的採訪時說過一句話,也許是她更需要我,而不是我更需要她。但她的聰明之處是讓我以為恰恰相反。

其實,更真實的狀況應該是他們相互需要。除了親情,世界上沒有一樁能夠維繫長久的關係不是相互需要與彼此眷戀的。

她去世的前一天對他說,請您原諒我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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