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德利·斯科特的《异形》是哲学电影并非伪命题的阐释


雷德利·斯科特的《异形》是哲学电影并非伪命题的阐释

雷德利·斯科特执导的《异形》(1979)是一部科幻恐怖电影,是上世纪中叶美苏冷战和太空探索热潮背景下催生的一部科幻影片,“太空竞赛”是前苏联和美国地缘政治对抗的产物,是双方展示国家军事实力“晒肌肉”的重要组成部分。而对于导演斯科特来说,他创作的初衷是为了赚钱而已,乔治·卢卡斯的《星球大战》(1977)的票房成功对他触动很大,他在电影中的布景,精妙构建的科幻恐怖故事,震撼的视觉效果都给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异形》让斯科特的导演事业一飞冲天,影片也确立了随后出现的该电影系列的奠基地位。

雷德利·斯科特的《异形》是哲学电影并非伪命题的阐释

雷德利·斯科特

《异形》所带来的太空探险的刺激为影迷津津乐道,被认为是一部将恐怖和科幻流派完美结合的经典影片。导演雷德利·斯科特曾表示:

“影片只是它看起来的样子,没有更多的信息,这是一部作用于人的肺腑的影片,唯一看点就是恐怖,和更多的恐怖。”

但即使这样,影片所带来的讨论已不局限于斯科特所声称的恐怖电影本身,甚至不能停留在影片流派完美融合和震撼视效所带来的美学价值层面上,知识领域的许多学者和专家各抒己见,主张《异形》是一部纯粹的哲学电影

编剧丹·欧班农将影片的背景设定在2122年,太空船“诺斯特罗莫号”满载在外星球开采的巨量铁矿石,正航行在返回地球的途中,7名宇航员在沉睡中被唤醒,飞船探测到一个小行星发出的求救信号,但事实证明,这是一艘外星飞船发出的警告信号。宇航员凯恩在探索过程中被外星人幼体附于脸部,回到飞船后变为成人外星人,并对宇航员展开杀戮。

艾伦·雷普莉在排除飞船计算机系统“穆瑟”故障时,获知本次太空之旅的根本目的是将外星人带回地球进行研究,运送铁矿石只是公司打出的幌子,而为了达到研究外星人进而获利的目的,本次任务的代价是可以牺牲飞船搭载的宇航员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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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格妮·韦弗饰演的艾伦·雷普莉剧照

当雷普莉质问科研负责人阿什时,遭到了他的攻击,在工程师帕克和船员兰伯特的帮助下,阿什被斩首,此时他们才发现,他是被公司派来确保将外星人运回地球的人造机器人。三人为了粉碎公司的阴谋,决定启动飞船自毁程序,但外星人杀死了帕克和兰伯特,雷普莉设法和一只猫成功到达逃生飞船,但外星人也已经潜伏在其中,雷普莉急中生智,利用逃生飞船引擎发出的火焰杀死了外星人,她独自一人开始了返回地球的旅程。

影片的故事并不复杂,但唤起的却是不同领域、不同学科的研究者的学术和哲学思考。这是人类与外星人的一次正面交锋,影片大量借鉴了20世纪50-60年代的恐怖片和科幻片元素,外星人的造型由瑞士超现实主义设计师H·R·吉格设计,理念来自世界上最大的海生浮游生物定居慎戎,外星人是一个可站立行走的四肢怪物,拥有一个类似黑纹裸胸鳝鱼的舌头,原始生物和未来主义理念结合的恐怖生物令人耳目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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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拉吉·巴迪乔饰演的外星人造型

雷德利·斯科特的镜头视角是幽闭、恐怖的,外星人在黑暗、相对狭小的空间内神出鬼没,时而如恐龙身形怪异,时而如八爪鱼无孔不入,其血液可腐蚀钢铁,其杀人默不作声但顷刻致命,他似乎只有一个存活的目标:屠杀人类。

关于《异形》所带来的思考,涵盖诸多领域,不同领域的学者所关心的问题侧重点略有差异,但关注的主题主要围绕以下几个方面展开:

科学研究和人类生存的思考

影片展望了2122年人类世界的科技发展水平,距离影片拍摄1979年后143年的未来,宇宙飞船可以自由航行在太空,宇航员在舱内不再处于失重状态,他们可以如同在地球上一样工作和生活,飞船可以在计算机自动控制下遨游穿梭于浩渺宇宙,太空采集资源为人类所利用已成为现实,虽然巨大的宇宙飞船只有7名宇航员,但他们可以借助高科技手段完成采矿和运输任务,身形巨大的飞船来去自如,影片描绘的完全是人类征服世界,充分利用太空资源,遨游星际的一幅壮丽蓝图。

因为科学研究的需要,公司需要对外星人进行深入的探索和研究,以便更好促进现有科技水平的提高,从而更好地服务于人类,但将外星人运送回地球必然将宇航员置于危险之中,这又有悖于科学发展是为人类服务的宗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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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恩·霍姆饰演的阿什剧照

在科学研究的态度上,公司为了外星人的研究不惜牺牲宇航员的生命作为代价,倾尽全力把外星人运回地球,其动机一方面是经济利益的驱使,另一方面,也是进一步发展科技的手段和目的。科研主管“人造人”阿什代表了公司利益集团,同时也代表了科学研究的纯粹性和客观性,他的思想只在科学研究上,对于其他6人的生命安全采取了无视的态度,他需要的是外星人研究样本,用于“临床”实验,公司和他同时也忽略了外星人到达地球可以对人类造成的致命危害和可能发生的灾难。

科技发展可以更好地服务于人类,但不顾人类的安全而把外星人带入飞船,危害宇航员的生命,进而可能危害地球人类的安全是不可接受的,科学研究本身没有错,但这种为达科研目的所采取的手段并不符合人类的根本利益。科学研究和人类安全之间的尖锐矛盾,直接反映在阿什与其他人类宇航员的生死对抗当中,从而引发观众对科学研究与人类生存之间矛盾的深层现实思考。

高科技和自身局限性的思考

高科技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在与外星人对抗中人类仍然处于劣势,这表明即便是拥有了高科技,但人类依赖高科技完成自己的复杂意愿仍然受到种种限制,面对凶残恐怖的外星人,高科技的可靠性存在致命的弱点。

影片中飞船的程序被编程设定为搭载外星人返回地球,为飞船提供动力和航行技术的“穆瑟”系统虽然让主人公雷普莉获知阿什的险恶动机,但系统自身不能预防和消除发生在飞船上的危险,设定完成的程序只能对保护外星人生存更为有利,毫无人类情感的“穆瑟”系统被公司利用以谋求科研的长期战略目的,即便系统技术先进,但此时它已经成为宇航员摧毁外星人的障碍,并不能为宇航员提供急需的帮助和解决方案。

雷德利·斯科特的《异形》是哲学电影并非伪命题的阐释

“诺斯特罗莫号”7名宇航员

阿什是人类的创造的高科技产品,但他只对公司的利益和指令负责,他非但没有遏制外星人肆虐杀戮的悲剧上演,反而成为了“真正”人类——宇航员的敌人,他是高科技发展的代表,同时也是高科技脱离人类控制的典型“人物”,在整个与外星人对抗过程中,人类生理能力本身就处于劣势,宇航员还要克服高科技所带来的负面掣肘。

雷普莉依靠自己的智慧,充分利用高科技可能给自己带来帮助的技术属性,将外星人赶出逃生飞船,并利用引擎喷出的高温火焰结束了他的罪恶生命。

高科技可以服务于人类福祉,但高度发展的人工智能技术也可能对人类造成致命威胁,脱离人类意愿控制的高科技是危险的,顽固死板的机械性可能会与人类的意愿相左,关键时刻人类对自己创造的失控的高科技产品是绝望和无助的,在试图毁灭外星人的同时,人类只能选择同时摧毁不服从自己意志的高科技,庞然大物的宇宙飞船的爆炸自毁是发人深省的,亲手毁掉人类自己创造的宇宙飞船才能求生的行为,是对人类发展高科技的自我否定的昭示,阿什被斩首但仍然在说话的“人头”不仅仅是恐怖,他是科技高度发达和自身局限性矛盾的集中体现。

性别刻意忽略和女权主义彰显的思考

影片人物出场是从“睡眠仓”中的宇航员被警报信号唤醒开始的,7名宇航员中有两位是女性,但从睡眠仓的制式统一和相邻公开性来看,女性宇航员没有性别的私密空间,穿上统一制式的宇航服后,性别区分的概念被进一步淡化,这种性别的忽略与飞船内部的机械性在基调上是一致的,无论男女,雷德利·斯科特在影片开头传达宇航员只是机械的一部分的意图是显而易见的。

影片对女主人公艾伦·雷普莉的深入细致刻画,从争议是否允许出仓探险三名宇航员返仓开始,凯恩被小外星人吸附在面门,雷普莉有权执行规定,拒绝宇航员登仓,她有平等的话语权和决策权,但遭到阿什和达拉斯的反对,她的权威遭到男性同行的削弱,为后来的女性英雄主义强烈反弹做了铺垫。

雷德利·斯科特的《异形》是哲学电影并非伪命题的阐释

汤姆·斯凯里特饰演的达拉斯剧照

谁能最后被选中去战胜外星人是个艰难的选择,飞船里不乏强悍的男性成员,气质形象上汤姆·斯凯里特饰演的达拉斯无疑是不二首选,况且他是飞船的船长,但问题是最后选定了只是准尉头衔的女性艾伦·雷普莉。从恐怖片的角度看,嗜血恶魔与柔弱女性的套路是永恒的剧情设定,导演有理由解释这种选择的必然性,但换在《异形》的剧情中就让人很费思量,毕竟这是人类与外星人的一次正面对抗,众多男性角色轻易丧命在外星人手里,代表人类与外星人进行终极对决的是女性。影片从性别的中性处理开始,到最后决定人类命运的英雄是女性的取舍过程,很难逃避掉影片的宗旨是宣扬女性主义的嫌疑。

雷普莉从最初的权威受到质疑和削弱,逐渐与其他宇航员就拒绝将外星人带回地球达成一致,将阿什清除出人类队伍,到孤身一人战胜外星人,雷普莉的机智勇敢起到了关键作用,她对自己的判断有足够的自信,凭借坚毅和韧性,她最终摆脱了男性对自己权威的削弱和挑战,成为了飞船唯一的人类幸存者,作为战胜外星人的人类女性代表,影片女权主义主题得以最大化的彰显。

雷德利·斯科特的《异形》是哲学电影并非伪命题的阐释

西格妮·韦弗饰演的艾伦·雷普莉剧照

外星生命特征与人类生命自我认知的思考

影片的长远影响力一个主要原因在于对外星人形象的塑造,依托这个“异形”的外星人产生的一系列续集,让观众对这种特定种类的外星人有了更深入的认识,但最初的外星人形象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其创造性思维的价值得到了公认。

影片的恐怖气氛营造来源于人类对这种外星生物的未知,影片的暴力场面除了阿什的头部被打掉以外,几乎没有明显的暴力镜头出现。外星人是个沉默的杀手,黑暗中他对宇航员的逐一杀戮虽然没有清晰的镜头描述,但观众的恐怖感和宇航员一样是笼罩全身的,这种恐慌和恐惧来自对局势的不可预测性和对手的未知性,死亡会毫无征兆地降临到宇航员身上,外星人具有处于“暗中”的优势,而宇航员都处于“明处”,随时可能发生的致命攻击让人胆颤和毛骨悚然,想得到如何解决这个怪诞和强大外星杀手的答案,观众就要被迫承受这一恐怖杀戮的过程,但影片的永恒经典却是外星人从凯恩肚子“破腹而出”的片段。

在废弃的外星人飞船,凯恩发现了大批化石形态的蛋体,他被里面形态如同八爪鱼的外星人吸附在脸上,回到宇宙飞船后,在处理脸部外星人时,其血液溢出,滴落到飞船甲板,能将钢铁腐蚀贯穿,但蜕皮后,他将凯恩的身体作为了宿主,并从他的腹腔穿出,迅速转化为成人外星人个体,这种外星人的刻画是对人类自我生命认知概念的颠覆。

雷德利·斯科特的《异形》是哲学电影并非伪命题的阐释

西格妮·韦弗饰演的艾伦·雷普莉剧照

为了捕捉到演员的真实恐惧表情,斯科特并没有让其他演员知晓将要发生的外星人破腹而出的剧情,所以当血淋淋的小外星人出现时,大家的恐怖表情是自然的,真实的,其极度恐惧可以从演员的面部表情和眼神看得出来,实际上,这种意外造成的恐惧更多反映的是人类(包括演员)对外星人形态和产生过程与人类不同造成的惊悚。

即便影片外星人的塑造得非常逼真,但外星人是人类的猜想,其实际存在的可能性尚无定论,其更大意义在于外星人唤起人们对地球外高级生命体存在的思考,也对人类自身的形态和生命特征有了更多的反思和再确认,从而打破人类对于生命体固有的理念,加深了人类对于生命更多可能属性的深层理解和构想。

《异形》的丰富想象力和创新性给观众带来了诸多层面问题的思考和启发,不同行业学者和专家对影片的解读层出不穷,除上述几点讨论之外,外星人产生的方式,让心理学领域人士思考弗洛伊德对生命诞生潜意识错误认知的相关论述;集团公司唯利是图,为了追求经济利益而枉顾宇航员的生命的做法,让人联想到马克思主义关于资本积累和剩余价值的阐述,对资本主义的嗜血性进行深刻的批判;阿什对科学研究的偏执而置人类生命和情感于不顾,他的反社会性,在人文领域可能引发关于伦理和道德问题的大讨论;职场领域从业者可能对团队如何更好合作,精诚团结应对突发事件,在人际关系处理方面产生新的启迪。

智者见智,仁者见仁,影片的真正价值在于唤起人们对人类自身诸多问题的深层思考,从而拓展了人们的视野和思维园囿边界,这些思考带有深刻的哲理性。

雷德利·斯科特的《异形》是哲学电影并非伪命题的阐释

雷德利·斯科特和西格妮·韦弗在片场

雷德利·斯科特的《异形》是对科幻和恐怖两种电影流派的完美结合,是对乔治·卢卡斯《星球大战》和上世纪50年代以来经典恐怖片元素的继承和发展,但影片在太空背景设计上更显扎实和具体,恐怖恶魔形象塑造更富开拓性创意。影片强大影响力让观众对陆续推出的续集热度不减,其后的6部续集在《异形》的基础上得以扩展,包括詹姆斯·卡梅隆在内的多位著名导演参与到故事的讲述当中。

虽然斯科特一再声称影片只是其本身,恐怖是他唯一的追求,但影片在客观上引起了学术界的争论纷纷。其角色形象塑造,特别是外星人的刻画,激发了诸多领域富含哲学道理的论述,构成了影片独特的话语视域,被许多学者认定是一部经典的哲学电影。

影片所引起的广泛哲学思考证明了《异形》是哲学电影的论断并非是伪命题,人类在与外星生命的生存危机中取得了令人欢欣鼓舞的胜利,人类生存的坚强意志不可撼动,但影片最大的意义在于它向人类提出了哲学中最基本的一个诘问:人类到底是什么?

美国作家厄普顿·辛克莱在谈到他的小说《屠场》(1906)时曾调侃道:“我想打动公众的心,却不料击中了他们的胃”,这是他对小说中芝加哥肉类加工厂令人作呕的精彩描写的点评,如果套用厄普顿·辛克莱这句话,雷德利·斯科特似乎可以对他执导的《异形》做如下评价:

“我本想通过影片恐怖的剧情击中观众的胃,却不料打动了观众的心。”

——作者代雷德利·斯科特虚构评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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