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良叔
來源 | 良大師
1
這次武漢疫情的捐助名單裡，有一個名字，一直被我們忽略。
疫情剛爆發，他就動用海外公司，在日本、法國、德國等國家，採購口罩、防護服、消毒液等醫用物資。
全球蒐羅，好不容易買到了200萬美元的捐助物資。
他想想覺得不夠，就又捐了1個億。
他，就是玻璃大王曹德旺。
能捐這麼多，難道這段時間發了大財？
不。
曹德旺的福耀集團，在疫情期間利潤幾乎砍了一半。
他深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國難當頭，福耀很自覺。”
這已經不是曹德旺第一次“自覺”了：
2008年汶川地震，捐款2000萬元；
2009年西南特大旱災，捐贈2億元；
2010年玉樹地震，曹氏父子捐1億元……
每每國家有難，他總是挺身而出。
捐款累計超百億，曹德旺被譽為中國首善。
2
巴爾扎克說：“每一筆財富的背後，都隱藏著一樁罪惡。”
但曹德旺的財富，絕非如此。
1946年，曹德旺出生於上海。
他的家族本是名門望族，倘若沒有戰亂，曹德旺絕不至於小學都沒畢業。
曹德旺祖籍福清，曾祖父曹公旺曾是福清首富。
一生大起大落，後被世人寫進閩劇《門檻刀痕》，成了閩劇版的黃世仁。
但曾祖父一生攢下的家業，沒延續到他爺爺這代。
後來曹德旺的父親，遠赴日本當了3年學徒。
回國白手起家，成為老上海最著名的永安百貨股東之一。
▲當時的永安百貨
剛好趕上戰亂，一家人只好從上海逃回老家福清。
離開上海時，曹家全部家當放在了一艘運輸船上。
抵達福清後，卻遲遲等不來運輸船。
一問才知：船沉了。
彈指一揮，原來的上海大戶，如今一無所有。
這一年，曹德旺只有2歲。
彼時的曹家，有多窮？
最難的時候，只能靠喝涼茶充飢。
曹德旺自然就不上學了，跟著父親做生意。
後日，曹德旺在自傳《心若菩提》中寫道：
我的很多經商的理念與人生觀，都來自我的父親。
迴歸貧窮的父親，深知財富易散，但經商理念傳承下去，就能再生出財富來。
於是曹德旺從小就聽父親講怎麼做生意：
“窮要窮得清，富要富得明”；
“要擺脫貧窮，只有靠努力和拼搏”；
“最重要的是取得他人的信任”……
曹德旺15歲開始闖社會，跟著曹父賣菸絲，販水果。
後來的曹德旺，變賣妻子嫁妝，倒騰起小生意：
種過木耳，當過炊事員，倒賣過果樹苗……
而立之年，曹德旺終於攢下了第一筆50，000塊錢的鉅款。
這筆錢倘若放在今天，相當於1億2千萬。
這筆錢足以支撐他過上任何想要的生活，然而，曹德旺並不知足。
而是去一家瀕臨倒閉的水錶玻璃廠，當採購員。
這家工廠叫高山縣玻璃廠，也就是後來的福耀玻璃。
到了1983年，政策放開，企業允許外包。
曹德旺第一時間盤下玻璃廠，從此開始了他的傳奇創業之路。
在接下來的30年間，曹德旺把這家虧損慘重的縣工廠，一手打造成了世界第一的汽車玻璃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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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水錶玻璃到汽車玻璃，這中間的縱橫捭闔，可不只是“與時間做朋友”的簡單複利。
其實，曹德旺接手爛攤子的第一年，水錶玻璃廠的利潤就翻了好幾番。
後來，曹德旺去武夷山遊玩。
上車時，不小心碰了下車玻璃，司機師傅臉色馬上就變了：
“小心點，這一塊好幾千呢，你賠得起麼？”
曹德旺當時心裡就犯嘀咕：
這塊玻璃好幾千？我就是做玻璃的，你騙誰啊？
但憑藉敏銳的商機觸角，他立馬去了汽車修理廠。
原來當時的汽車玻璃被日本和歐美壟斷，當真要大幾千。
為了爭一口氣，曹德旺立馬決定轉型做汽車玻璃：
“中國人應該有一塊自己的汽車玻璃，應該有一片從自己的玻璃看出去的天空。”
一句轉型，哪有那麼容易。
不服輸的曹德旺，迎難而上。
缺技術，他就連夜跑去上海，買回來一張舊的汽車玻璃設計圖紙反覆試驗；
缺設備，他不惜血本，貸款100萬，從芬蘭買回一套最先進的設備……
到1986年，他的汽車玻璃廠大舉成功，財富滾滾而來。
可風高路斜，江湖險惡。
曹德旺，被告貪汙，一時間眾說紛紜。
好在曹德旺向來清清白白做事。
所有往來文件、合同、票據，一清二楚。
深入調查後，反而查出他納稅交多了，稅務局只好退還了部分稅款。
因這次莫須有的汙衊，曹德旺一氣之下搬廠回福清，成立耀華玻璃廠，後更名為“福耀”。
接下來，福耀迅速成長為國內汽車玻璃的龍頭供應商。
但中國第一還不夠，曹德旺還要走向世界。
正尋求出路，一家法國公司聖戈班集團，找上了他。
此後幾年，因理念文化不同，語言不通等各方面問題，福耀連連虧損，最慘的一年虧損了2000萬。
一拍兩散後，美國又來攪了一棍。
2002年，中國進出口總額超過6000億美元，中國製造業和外貿增長成為世界之最。
美國人以傾銷之名，毫無證據地把很多中國企業告上法庭，加收關稅。
其中就有福耀玻璃。
不少企業忍氣吞聲，但曹德旺可不好惹。
一紙訴狀，就把美國商務部告上法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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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年後，美國國際貿易法院做出裁決：要求商務部重審。
又1年後，商務部公佈重審結果，美國人輸了。
最終，曹德旺用美國人的法律，戰勝了美國商務部。
福耀成為了中國加入加入WTO以後，第一個打贏美國商務部反傾銷案的中國企業。
勝訴的背後，是福耀耗時3年，花費近1億，不計代價的人力物力的投入。
但曹德旺覺得“花的值”：
“如果我們不應訴，對福耀影響並不大。
不能賣到這個國家，我可以賣給別的國家，還可以轉內銷。
但如果我們的案子不訴而敗，吃虧的是整個中國汽車玻璃行業。”
福耀勝訴之後，千千萬萬箇中國企業站了起來。
曹德旺，則在幾年後，在美國選址開了工廠，站穩了腳跟。
福耀集團，問鼎世界第一。
曹德旺，是當之無愧的“世界玻璃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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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耀玻璃集團有多牛？
它是世界第一大汽車玻璃供應商。
通用，路虎等知名汽車公司，都是他的忠誠客戶。
曾有人問曹德旺：世界第二是誰？
曹德旺說：“我不關心第二是誰，反正全球同行加起來的總額，抵不過一個福耀。”
2009年，他獲得全球企業界的奧斯卡——“安永全球企業家大獎”，成為首位獲獎的華人。
頒獎詞這樣寫道：
他的成就遠遠超過汽車玻璃領域。
福耀集團真正推動了，中國汽車工業在海外的發展。
▲2009年5月，曹德旺獲得“安永全球企業家2009大獎”，成為該獎設立以來首個華人得主。
曹德旺的成就，又豈止止步於商界？
37年以來，他默默捐款，累計近100億元，被稱為“真正的中國首善”。
1983年，曹德旺一窮二白，剛剛開始做生意。
一聽說母校桌椅太破舊，就借了2000元錢捐給母校，用來換新的桌椅。
自此，創業忙不停的曹德旺，也從沒停過慈善。
1987年，曹德旺為福清縣修大會堂，捐了7萬多塊錢；
1988年，他捐款12萬建靈石寺天王殿；
1990年，曹德旺貸款30萬修靈石寺，此後不斷增資，累計為靈石寺捐資達2000萬元；
據不完全統計，他僅為修復家鄉的寺廟，累計捐款就有上億。
曹德旺是個虔誠到骨子裡的佛教徒，比起燒香拜佛，他傾向於更實際的捐寺廟。
就連王石，都曾“爆料”曹德旺愛捐寺廟：
曹德旺帶王石去福清黃檗寺，住持透露錢不夠，齋堂開不了工。
曹德旺問多少錢，住持說1600萬，曹德旺脫口就說：“我出”。
住持連忙說還有一條路和連廊還沒算進去，曹德旺就問2000萬夠不夠。
1991年，曹德旺看了一本弘一法師的自傳，頓悟了佛法真諦，差點就出了家。
後經老和尚一點撥：
“財施只是‘小善’，好好去把企業辦好，才是‘大善’。”
才有了後來躬行“大善”的玻璃大王。
2008年5月12日，四川汶川發生大地震，曹德旺親赴災區，先後捐贈2000萬元。
2009年，西南特大旱災，曹德旺捐了2億元。
在捐贈現場，他動情地說：
“我年輕的時候吃過很多苦，知道那種滋味。
對於一些偏遠山區的農民來說，2000元錢可以說是他們的希望。”
2010年4月，青海省玉樹地震，曹氏父子又捐了1億元。
2011 年，曹德旺夫婦將持有的70%股福耀股票捐贈，“市值”逾 40 億人民幣，用以成立河仁慈善基金會。
這是中國第一家以捐贈股票形式支持社會公益慈善事業的基金會，也是中國目前資產規模最大的公益慈善基金會。
到此為止，曹德旺累計捐款超百億，蟬聯中國慈善排行榜“首善”稱號。
▲曹德旺向“河仁慈善基金會”的代表、監事長洪永世、副理事長程鐵生遞交35.49億元人民幣等值股票捐贈牌。
而此次疫情爆發，曹德旺又以個人名義捐了1億元善款。
這捐款都是一億一億的，曹德旺得有多少身價啊？
實不相瞞，曹德旺身價125億。
他留給自己的錢，和捐出去的錢，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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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及捐款上百億，曹德旺說：
“企業家若沒有責任感，充其量是富豪。”
曹德旺對排名毫無興趣，只是覺得做了應該做的事。
他的善，清白純粹，不求名利，甚至不求對方感謝自己。
曹德旺的行善，還有點“苛刻”。
他專門設立了一個工作部門，負責層層追蹤善款的落實。
在“裸捐”這個熱門話題上，曹德旺亦有自己的見解。
曹德旺曾公開不贊成富豪“裸捐”：
只有把企業做大做強，有利於國家稅收，也有利於解決就業問題，才是大善。
經歷過大起大落的曹德旺，把錢看得很通透。
如今曹德旺控股公司的董事長，以及曹氏家族財產的法定所有者，其實都是他的髮妻陳鳳英。
▲媒體拍攝的曹德旺和陳鳳英唯一的照片
當初結婚時，妻子典當嫁妝給他做生意，賣房給他還債。
飛黃騰達之日，不忘糟糠之妻，這是曹德旺的大愛。
同樣的，曹德旺也把佛性融入企業管理。
曹德旺在接受《福布斯》中文版採訪時，曾說：
“我們（老闆和員工）是利益共同體，不是對立的，不能搞對立。”
真心實意地對員工好，是曹德旺的大義：
“我們為北京的臨時工治病花了100多萬。
在我們工廠生病必須送醫院，治好為止。”
如果評選中國大善、大愛、大義的企業家，非曹德旺莫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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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這樣完美的曹德旺，還被部分國人狠狠罵過！
2014年，福耀穩坐中國第一，曹德旺想走向世界。
因玻璃的運輸折損率高達20%，加上通用、福特等美國品牌是福耀的大客戶，考慮到“離客戶比較近，降低成本”。
曹德旺決定在美國建廠。
此後，他找到俄亥俄州一個廢棄的舊工廠，投資了5億美元，建立福耀汽車玻璃美國公司。
外患解決之後，內憂又出現了。
良叔記得很清楚，當時不少國內媒體頭條赫然寫著——“別讓曹德旺跑了”。
不少吃瓜群眾，痛罵曹德旺變相轉移資產，要跑路！
當記者問他怎麼看這件事。
曹德旺哭笑不得：
賺錢是企業家的工作，我到其他國家建廠，賺的錢還是歸到中國來。
實際上，擔心曹德旺跑路，真的是多慮了。
早在1995年曹德旺在美國投資時，把工廠交給法國聖戈班控股，擔心萬一不成功，外媒會說是中國人在搞鬼，他就移民拿了美國綠卡。
到2005年，福耀日漸壯大，曹德旺決定把綠卡退回去。
因為他預感到，福耀兩個字，將成為中國汽車玻璃的代名詞。
倘若曹家移民，中國，就又沒有汽車玻璃了。
一次，曹德旺接受美國記者採訪時說：
“我把綠卡還了，還讓3個孩子和老婆，都撤出。”
記者接著問：
“要是老婆孩子不同意呢？”
曹德旺說：
“不同意，就不能繼承我的財產！”
舉家回國後，福耀集團果然一路扶搖直上，在世界商業格局，為中國製造撐起了民族脊樑。
此話怎講？
有人說，是美國人可以不用華為的5G，但不敢不用福耀的玻璃。
曹德旺則認為是：
“中國人到美國辦企業，最關鍵不在於賺了多少錢，而是讓美國人改變對中國人的看法，對中國的看法。”
確實，他做到了。
這個中國名字，甚至在美國地圖上有了一席之地。
2019年3月，美國政府把福耀門前的馬路改名為“Fuyao”——福耀大道。
美國本土導演，專門為他的工廠拍紀錄片。
這部紀錄片，驚動了前任美國總統奧巴馬前來投資。
▲ 奧巴馬伕婦和導演夫婦
這部記錄曹德旺在美國建廠的電影，名為《美國工廠》。
前幾天，剛剛拿下了第92屆奧斯卡最佳紀錄長片獎。
由此，曹德旺被稱為今年唯一入圍奧斯卡的中國人，也是第一位攜作品現身好萊塢的中國企業家。
因忙著馳援抗疫，曹德旺未能現身頒獎典禮。
但該片導演在領獎時，特意用中文致敬了“第一男主角”：
“謝謝曹德旺！”
這一句美國人說出的中文，足以證明，曹德旺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美國人對中國的看法。
就像曹德旺在一次訪談中說的：國家會因為有你而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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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在最後
曹德旺已經74歲。
作為中國第一代成功的企業家，他曾深刻地影響過中國，乃至整個世界。
然而，我翻遍曹德旺所有的材料，幾乎找不到他說過什麼經典語錄。
他說不出，“夢想還是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這樣的金句；
他也打不出，“燒不死的鳥是鳳凰！”這樣的類比。
每每記者採訪，他都是平鋪直敘，語言平實。
然而，言如其人，這就是真實的曹德旺吧，樸素務實，靜水流深。
一次，財經記者對他採訪，希望曹德旺對自己有個客觀評價，他是這麼說：
“我有勇氣，有智慧；
我的前瞻性很強；
對待別人，我很仁慈；
我敢於承擔責任，任何事情我都敢擔當；
我的皮比較厚，人家講我好講我壞，我都表示感謝。”
我想這段簡單的語言，恰恰包含著他巨大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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