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國璋當過大總統,少年馮鞏卻以為恥,全家8人的生活費只有79塊

一、

1910年,在陸軍部任職的馮國璋為族譜做序,用“國家海禁開,東方大事起”等10字,重新規定了家族的排輩次序。

馮國璋為“國”字輩,馮鞏是“禁”字輩。

由於馮鞏成長的時代原因,父母沒有用家族排輩取名,到馮鞏兒子出生的時候,就重新恢復“開”字輩,取名馮開誠。

大總統馮國璋曾經站在山頂睥睨四方,可謂榮耀,而馮鞏連續32年登上春晚,開口就是“我想死你們啦。”

馮家短短5代人的身上,留下時代變遷的深深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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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馮國璋是典型的屌絲逆襲。

1884年,26歲的馮國璋為謀出路,隻身跋涉數百里,奔赴大沽口投奔族叔所在的淮軍部隊,經族叔數次說合才被留下。

從此,馮氏家族走上難測的命運之旅。

馮國璋在河間讀過書院,算是知識分子,由於經常幫士兵寫家書,很快在軍營積累了深厚的人緣,統領劉祺都知道有個叫“馮國璋”的人。

做為“外來務工人員”,能做到這一點實在不容易,可見馮國璋的情商和做人水平之高。

那時清朝的“洋務運動”正轟轟烈烈,軍隊也急需鳥槍換炮。

成立多年的淮軍已經暮氣沉沉,無論戰法或者人事,都不能適應近代陸軍的需要,於是李鴻章在1885年成立天津武備學堂,要對淮軍更新換代。

這座學堂不僅學陸軍操典,還要學國文算術,每期只招500人,唯一的要求是學員由軍營保送,李鴻章的肥水絕不能灌溉外人的田地。

消息傳到大沽口的時候,軍齡只有1年但有文化會做人的馮國璋,奪下所在部隊唯一的保送名額,成為武備一期的學員。

智商和情商都高才能成大事啊。

進入天津武備學堂是馮國璋發跡的起點,可不是走上平臺的所有人都能出頭,馮國璋的人生輝煌,可以看做波浪式推進:

1890年畢業考試第一名,獲得李鴻章和蔭昌的賞識。

1893年以學歷投奔聶士成,並在甲午戰爭前跑到東北測繪地形,半年時間風餐露宿受盡辛苦,終於把蒐集的資料編成《東遊紀程》。

聶士成就靠著第一手資料,在甲午戰爭中打的有聲有色,其他軍隊都戰敗了,只有聶士成依然可戰。

“嗯,不錯不錯,是個人才。”

戰後經過聶士成舉薦,馮國璋跟隨使團出使日本,又把日本的軍事資料整理成冊,回來呈送給長官聶士成。

“嗯,不錯不錯,袁世凱在小站練兵,要不你去幫幫忙吧。”

於是,馮國璋到小站輔佐袁世凱練兵,登上更大的平臺,拿到近代北洋軍閥的原始股份。

看看這份履歷吧。

馮國璋走出河間的時候,只是家徒四壁的窮小子,短短12年間,憑藉自己的努力進入創業型團隊,和項城公子袁世凱談笑風生。

可見只有在身處的臺階做到頂尖,才有機會進入下一個臺階,然後週而復始循環不息,才是窮小子出人頭地的唯一捷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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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所謂千軍易得,一將難求,編練新軍最重要的是培養軍官。

馮國璋到小站以後,和段祺瑞、王士珍一起編撰了22冊《訓練操法詳晰圖說》,成為新軍隨營學堂的教科書。

有了教科書的指導,馮國璋編練新軍得心應手。

1900年,德國駐膠州灣總督赴濟南觀操,只見軍隊在馮國璋的指揮下,“一舉足則萬足齊發,一舉槍則萬槍同聲,行若奔濤,立如直木”,後來的北洋六鎮初具規模。

1903年,馮國璋督辦北洋速成武備學堂,繼續為北洋陸軍培養備用軍官。

多年辦教育,他成為眾多北洋軍官的老師,多年後,他們在袁世凱死後組成“直系”,和段祺瑞的“皖系”分庭抗禮。

入讀北洋速成武備學堂的學員中,有一人是馮國璋的三子馮家遇。

馮家遇出生於1888年,比蔣介石小一歲,卻是比蔣介石大4級的學長。畢業後蔣介石赴日本繼續學軍事,馮家遇則得到公派留學德國的名額,跑到德國學冶金。

1906年,馮家遇入讀柏林工學院。

和父親一樣,他也是刻苦讀書的孩子,為了學習知識,馮家遇的零錢全部用來買專業書,足足積累了一馬車。

買了書就不能買排骨,多年苦讀和克虜伯工廠實習,讓馮家遇的身體每況愈下,4年後感染肺病,沒錢醫治只好坐船回國。

整整4年的德國留學生涯,馮家遇太熟悉西方的工業了。

回來看到落後的大清,他知道,軍隊救不了中國,能救中國的只有辦工業。

幾年後袁世凱稱帝,馮國璋駐兵南京,聯合五將軍發密電給袁世凱反對帝制,北洋政府走到分崩離析的邊緣。

馮家遇一看:“國家都如此難堪了,你們還爭個屁啊,不玩了,我自己辦實業去嘍。”

馮家遇是民國青年精英的典型。

國家混亂的時候,他們埋頭追求實業救國,外敵入侵的時候又能謹守氣節,無論多麼窮困危險,都不願做漢奸。

馮家遇最成功的企業是東方油漆廠。

由於油漆廠投入大見效慢,他的資本嚴重不足,就去找陳菽良、孫潤甫合夥辦廠,三人湊了7萬塊錢才把設備買回來,並把創始人寫成陳安甫。

所謂陳安甫,就是從陳菽良、馮樹安、孫潤甫的名字中各取一字,成為虛擬的聯合創始人。

那時候,中國的油漆完全依賴進口,東方油漆廠是第一家純國產的油漆廠,算是走在時代的風口上。

很快,馮家遇的事業迎來輝煌。

東方油漆廠成為中國最大的油漆廠,產品銷量位居國內第一,再加上大陸銀行、保定電燈公司等產業,賺錢賺的一塌糊塗。

但商業需要和平的環境,一旦戰爭來臨最受打擊。

抗日戰爭爆發以後,曾經在北洋效力的王克敏投降,做了日本扶持的漢奸政府頭目,他很看重馮家遇,希望馮家遇利用故大總統公子的身份,拉攏北洋舊人投降日本,順便壯大王克敏的勢力。

結果,王克敏登門拜訪的時候,馮家遇用黃膽水塗臉:“哎呀,您看我的臉都黃了,估計扛不了幾天了,不好意思啊。”

而那時的馮家遇,其實是很艱難的。

日本封鎖馬六甲海峽,油漆的原料運不過來,導致油漆產量難以為繼。馮家遇只好把庫存的原料省著用,然後變賣家產補貼虧損,才勉強維持油漆廠的生存。

只要他點點頭,功名利祿隨手可取,但馮家遇什麼都沒有做。

馮家子弟,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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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馮家遇讀過軍校,亦曾在德國留學,回國以後卻一輩子不穿西裝,整天以長袍馬褂裹身,讀線裝古書。

他要求子女們也嚴守中國傳統。

馮家遇的6子7女基本是在家讀熟《四書五經》,再到燕京、輔仁、南開等大學讀實科專業。

這樣既不丟中國傳統,又兼通西方學術,可謂那個時代精英教育的典範。

他甚至不允許家族女子戴鑽戒,因為鑽石是外國進口的......書生無力報弱國,只能通過自我隔離,來維持最後的尊嚴。

天津解放後,東方油漆廠等產業陸續交由組織處理,不久後去世。

馮家遇辦了30年實業,終究沒看到實業報國成功的一天。

其實,這時候去世是福,活著的更難。

他的三子馮海崗出生於1920年,此時已經30出頭,不僅沒有享受到半點總統爺爺的榮耀,反而要在新社會為父祖背鍋。

1940年,馮海崗入讀輔仁大學,畢業以後正值日本戰敗投降、國民黨如日中天的時候,經人介紹,初涉世事的馮海崗到國民黨北京黨部工作。

嗯,只要有這份工作經歷,這輩子就算完了。

當時的人以為謀到好差事,可從歷史長河中看,其實比49年入國軍好不到哪裡去。

在馮家遇去世前後,馮海崗因為給國民黨工作過,被判刑4年,出來以後分配到天津某房管局工作。以後的命運就像很多電視劇裡演的一樣,稍有風吹草動,就被拉出去代祖宗受過。

時代變遷天翻地覆,落在某些人身上,一輩子就毀了。

那個輔仁大學的畢業生,半生過的惶恐不安,所學的教育專業也沒有派上用場,反而要到建築工地做泥瓦匠。

1968年大風狂飆,馮海崗做為馮國璋的後代,自然不可能倖免,他被髮回原籍監督勞動。

馮家的原籍在河北省河間縣詩經村。

馮國璋發達以後,把直系親屬帶到京津奉養,詩經村說是原籍,其實已經沒有馮海崗的親戚了。那些旁系經過幾十年分別,早已在馮海崗的五服之外,誰認識誰啊。

1884年,馮國璋走出詩經村奔向天津大沽口。

84年後,馮海崗又沿著原路走回詩經村。

一門三代,得到過榮耀享受過富裕,如今又回到曾經出發的地方,他們在各自的人生歷程中什麼都沒有做錯,只是時代變了。

那些年,馮家過的很艱難。

馮海崗和劉益素生育了馮幸耘、馮信、馮達、馮鞏、馮書傳等5個孩子,每個月的收入來源就是劉益素的79塊工資。

每月給詩經村的馮海崗寄20塊,補交房租15塊,補貼在外下鄉的馮幸耘、馮信和馮書傳,照顧癱瘓的小叔子馮海峨,剩下才是馮鞏、馮達和劉益素的生活費。

生活窘迫,生於“京東第一家”的劉益素不得不典賣家當,甚至到處借錢......小姑馮坤看到馮鞏哥倆可憐,經常帶著家裡的東西接濟他們,每次都是東西遞過去趕緊走。

馮鞏的少年生活如此艱難。

母親劉益素卻告訴他:“只有享不了的福,沒有受不了的罪。再苦的日子,只要適應了,就不覺得苦了。”

適應吧,春天總會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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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1917年張勳復辟,黎元洪致電南京的馮國璋,請他代理民國大總統之職,8月1日馮國璋進京就職。

他的代總統只做了一年三個月,就因和段祺瑞爭執不斷而離職。

雖然只有一年多,但足以讓馮國璋在歷史書中留下名字。

政治的魅力就在這裡,不管出身何處能力大小,只要在位子上坐過,必然會留在史書中。白痴皇帝司馬衷,很難說有什麼出眾的能力,就因為他是西晉的皇帝,後世幾千年都會記得。

後來,馮國璋的照片進入教科書。

馮鞏在上課的時候,同桌拉著他:“哎,這不是你家老爺子嘛。”馮鞏看到照片就來氣,轉頭不願意搭理同桌。

只因是馮國璋的後代,馮家被指著脊樑骨戳了好多年,非但什麼好事都輪不到,連正常生活都不行。

馮鞏想去當兵,別人說:“這種家庭還能當兵?別做夢了。”

他只能去機械廠當鉗工。

直到改革開放以後,多年學習相聲闖下名聲的馮鞏,被瀋陽軍區知道了,部隊派兩人去機械廠要人,結果廠方死活不放。

“我們培養起來的人才,憑什麼給部隊,你們需要文藝,工廠也需要啊。”

相持不下的時候,馮鞏和劉偉沒經過廠裡同意,悄悄跑到部隊。他們沒有軍籍沒有編制,只能算是軍中的黑戶。

一年後工廠依然不放人,關係轉不到部隊,馮鞏和劉偉又返回工廠。

這工廠也太缺德了。

但就在一年的黑兵生涯裡,馮鞏除了挖煤,還制定了嚴格的學習計劃,把帶來的唐詩宋詞、屈原楚辭、兩漢辭賦都讀的通透。相聲的說學逗唱也沒擱下,反而進步不少。

改革開放之初各地都缺人才。

鐵路文工團不知道從哪聽說馮鞏,侯耀文專門到天津看演出,看完就返回北京,攛掇團領導把馮鞏和劉偉挖過來。

經過侯耀文出馬談判,終於和廠裡談妥了,1980年馮鞏踏上去北京的列車,和他的曾祖父一樣去北京闖事業。

馮鞏是有心人。在跟隨鐵路文工團演出的路上,不停到工地、農村、社區蒐集素材,等別人都休息了,他卻埋頭寫段子。

這種脫離教科書的段子很接地氣,絲毫沒有演員和觀眾的距離感,讓觀眾感覺說的就是身邊事,再加上馮鞏誇張的表演,往往沒說幾句,臺下就笑聲一片。

後來馮鞏把接地氣的風格帶到春晚,不論說相聲或者演小品,題材都是當年的熱點社會話題,馮鞏用辛辣諷刺的語言影射時弊,獲得極大成功。

那句“我想死你們啦”,就是由此而來。

其實不論從政或者表演,都是人在時代變遷中的選擇,並沒有高下之分,唯一的共同點是要接地氣。

誰和老百姓站在一起,就能獲得長久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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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1984年馮鞏進入中國廣播藝術團以後,表演越來越溜,名氣越來越大,逐漸成為當紅的名人,經常出境表演。

1993年,馮鞏隨藝術團去臺灣演出。

臨行前,父親馮海崗把他叫回天津:“你三伯父49年到臺灣,我們已經很多年沒見了,這次能見到他的話,就請他回來看看。”

馮鞏把父親的話錄在磁帶上,表演結束後,帶著磁帶到醫院看望三伯父,把父親的話放給他聽。

還是熟悉的聲音,只是有了歲月的痕跡。

三伯父和馮鞏聊了很久當年的故事,他們兄弟一起讀書一起唱戲,如今他卻只能躺在病床上,恐怕終生不能相見了。

哎。

中國的百年時代變遷,都能在馮鞏家族找到影子。

大總統和軍閥的往事早已沉入歷史,實業報國和精英教育亦隨風消散,煊赫的家族如今只剩下普通人的苦辣酸甜。

他們因祖輩的輝煌而在一起,也因時代變遷而沉淪和分離。

其實,能走過無數亂世活到今天的人,誰還沒有幾個闊過的祖宗?只要三代人沒出息,很難挺過饑荒遍地的亂世浩劫。

所謂君子之澤五世而斬,一個家族不經意間出過顯貴人物,然後逐漸回到祖輩的起點,這才是世間的常態。

從來沒有永保富貴的家族,也沒有永遠沉淪的個人。只有不屈服於命運的奮鬥,才是活著的全部意義。

馮國璋到馮鞏的家族興衰,猶如中國百年走過的路。

1992年,馮海崗去世前一年。

他在醫院病床前拉著馮鞏的手說:“你好好做事,只要你們做好了,有出息,咱馮家有光彩,我就心滿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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