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外星的神器,將如何改變江湖武林


來自外星的神器,將如何改變江湖武林 | 科幻小說

本週的主題是「AI與人」。人工智能與人類的關係,是科幻小說中經常討論到的一個話題。這次為大家帶來的幾篇小說,都對這個經典話題進行了頗有新意的討論。

如果AI連同一系列的高科技,突然出現在武俠世界裡,那將會是怎樣一番場景?今天的小說,講述的就是這樣一個故事。


來自外星的神器,將如何改變江湖武林 | 科幻小說

| 松泉 | 天體物理博士,給星星寫故事的人。科幻小新,學習之路漫漫修遠,為寫出有意思、有價值的故事而努力著。代表作《星變》《媽媽不怕》。

穿雲劍

(全文約10000字,預計閱讀時間20分鐘。)

風雪漸緊。

傅雲英裹了裹斗篷,揉了揉被風雪刮痛的臉,向著這道上唯一的一家客棧走去。

客棧的臺階是木質的,大概年老失修,踩上去發出吱呀嘎呀的聲響。

傅雲英走進客棧,發現已經坐了不少人。這鬼天氣,把南來北往的人都堵在這兒了。

他挑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解下斗篷,招呼小二:“半斤牛肉,一壺好酒。”

不多時,肉和酒都端了上來。傅雲英一碗酒下去,火辣辣的感覺從喉嚨直奔進五臟六腑,把剛才的寒意一掃而空。

這些年的奔波總算沒有白費。再過些日子就可以回去了。


忽然,他耳朵一動,隔壁桌傳來了些許嘈雜的聲音。

“聽說摘星樓主也被殺了。”

“這麼說,五大家的家主已經死了三個?”

“噓”,一人壓低聲音,“是啊。到底什麼人,能夠悄無聲息做出這種事呢?”

“這些家主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要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殺掉他們,簡直比登天還難。聽說三大家的人已經聯合發佈通緝令,不拿住兇手誓不罷休。”


傅雲英走進自己的房間,洗了把臉,在桌旁坐下。燭光很暗,微微的火苗在他眼神裡晃動。

除了自己,還有誰呢?


趙觀海看著雷堡堡主,重劍疾刺而出。

雷震天槍尖一挑,一道流光憑空出現。趙觀海避之不及,一個趔趄險些跌倒。

“呸”,雷震天罵了一聲,似乎因為流光太小很是不滿。


趙觀海用衣袖裹住劍柄,一個騰空對著長槍劈下,但這次流光突然變大,霎那間,他的半邊身體出現了輕微麻痺。眼看雷震天獰笑著持槍刺來,他左手猛擊右手,奪過重劍扔刺了過去。這才避開了雷震天的攻擊。

趙觀海不敢再硬碰硬,一邊憑藉身法遊離在雷震天身邊,一邊想辦法應對。

他看著周圍的擺設,心中一動,退到牆角一個武器架的後面。雷震天一槍刺至,一股拇指粗細的七彩流光弧順勢擊出,整個武器架一聲轟鳴,冒出一陣白煙。那些鐵製兵器吸收了大量流光,而木質兵器則被燒的焦透。雷震天正要驅散白煙,卻只見眼前一晃,一個身影閃電般掠過。好快!待他回過神來,發現額頭被一把木箭生生刺穿,於是頭一歪倒地而死。


趙觀海面無表情地看了看燒傷的右臂,從“浮空”跳下。

這從摘星樓奪來的“浮空”當真可以大幅提升輕功。剛才雷震天攻擊時,他便腳踩“浮空”,瞬間移動了數個位置,避開流光的攻擊。

趙觀海將雷震天長槍上的神器“落星閃”拆下。這樣一來,他便有了三枚神器,只差兩枚了。

趙觀海抱著被燒傷的右臂,一個翻身躍出牆頭,穩穩落在等待已久的黃驃馬上,向風雪肆虐的北方奔去。


距離那件事發生,已經過去了五年。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但江湖傳言有神兵自天而降,落在追雲莊內,五大家覬覦追雲莊的寶物,才聯合夜襲。為了避免消息洩漏,屠殺全莊。

這消息似乎並非空穴來風,因為江湖人都見過爛柯山百餘煉器師一起引動天雷煉器的場面。

那天雷一共被引下五十次,每次的閃電都像是雲層背後兇獸的巨爪,動動指頭便能將穹廬撕裂。而最後一次時,不知何故山火忽起,整個爛柯山瞬間陷入了火海。熱浪襲空,濃煙漫野,即使身處百里之外,也能看到燒的透紅的天空,如同一頭來自地獄的炎獸,肆虐著塵世眾生。

五大家的兵器也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金環堂的龍鳳環能吸住各種鐵製兵械,人稱“饕餮”;雷堡的霹靂槍尖飛舞七彩光弧,能使人遍體生麻無法動彈,甚至全身爆裂,名曰“落星閃”;臥龍莊的“鳴霄”有無形音波隨刀勢攻擊,百尺之內無人可立;赤陽莊的落虹鞭舞動時有烈焰噴出,人稱“焚荒”;摘星樓的“浮空”令人身法詭異,無影無形。


從那時起,人們開始相信,這江湖的信義不過是一紙空言。

六大家本並立於江湖,既互相聯合又彼此制約,隱隱保持著一種平衡。雷堡與臥龍莊為宿敵,每次相見必是不死不休,為了搶奪神兵,竟不惜聯手;赤陽莊與追雲莊為世代之交,並聯姻數次,居然參與了這場屠殺。

甚至有人說,赤陽莊才是幕後的主使。其一,赤陽莊更容易瞭解到追雲莊的神兵消息。其二,據事後探查,那場夜襲是從追雲莊守衛最薄弱的幾個地方同時爆發,並且追雲莊多個逃離暗道都有人手在堵截。要說赤陽莊沒有參與那場夜襲,只怕誰都不會相信。

江湖,哪有什麼永恆的敵友,都是利益的奴隸罷了。


傅雲英在大汗中醒來。

又是那個夢。

他坐起身,隨手用汗巾擦了把臉,把床頭的半碗涼茶水一飲而盡。

明明是真實的回憶,怎麼能說是夢呢?


他舉著火把,站在從天而降的神獸面前,夏天悶熱的夜裡,竟有些瑟瑟發抖。

那神獸通體金黃,一個半球形頭顱,上面伸出兩根長長的觸角,身子像是磨豆腐的磨盤,四隻粗碩的蹄子,比大人還要粗一倍。

突然間,那神獸身子一晃,轟隆一聲倒在了地上,四條腿被壓得粉碎。

過了好一會,“噗”地一聲,神獸頭上居然開了一個洞,一個少女從洞裡爬出,然後一頭栽了下來。

傅雲英連忙上前,卻發現那少女已然沒了氣息。

他正要跌跌撞撞地跑去叫人,後面傳來了少女一個字一個字蹦出的音節:“你好,我叫夭夭,我從雲上來。”


夭夭花了大半個月才使傅雲英相信,她是從別的世界來的。

那是很遙遠很遙遠的世界,無法用腳丈量的距離。她告訴傅雲英,他所處的世界並不是天圓地方,而是個橘子一樣的球體。

傅雲英感覺這半個月來,自己的腦袋大了一圈。

她向傅雲英介紹那頭神獸:“你看,這是我的飛船,但現在出了問題,大概需要很久才能修復。這個是信息採集器,飛船墜入你們星球的時候,它迅速對智慧生命進行了信息採集,把你們的語言體系接入了我的腦體,所以我才能很快與你進行交流。”

她站在屋頂,指著一個模糊的雲團,大聲對傅雲英說:“你看,那是宇宙島大星系,我的家鄉就在那兒!”

傅雲英說:“這名字不好聽!你長得這麼好看,就像天上的仙女,不如就叫它仙女座大星系吧。”

夭夭聽了,大眼睛撲閃了兩秒鐘,然後笑成了一朵桃花。


夭夭雙手叉著腰說:“我可是一名偉大的雕星師。我們穿梭於宇宙各地,利用星體創作藝術作品。比如,有顆碳星全部由鑽石組成,我把整個星球切碎,編成了一個巨大的花環。前段時間經過你們隔壁的星球,我收集了它周圍的小行星群,給它做了漂亮的腰帶;還點燃了另一個星球,在它大氣層表面生成了一個大紅斑,就像一隻大大的眼睛……”

她拉著傅雲英的手,笑道:“等飛船修好了,我帶你飛呀。”


傅雲英摸了摸胸口,還是有些發緊。離上次出手已經過去了一個月,但傷勢還未徹底痊癒。

他正要再次躺下,卻眉頭一皺,提劍走到窗邊,打開窗戶,一個鷂子翻身飛了出去。

外面的風雪已經停歇。一輪半月掛在湛藍的天空,把整個白皚皚的世界照的透亮。

兩個身影在樹木間不停地穿梭跳躍,竟沒有一絲雪被震落下樹枝,用飄忽若神形容也不為過。


傅雲英跟著前面的人影,不覺間到了一處密集的林地。那人影一閃,突然便消失了。

好詭異的輕功,比自己還要勝上許多!傅雲英正要飛到樹上一探究竟,只聽得一句悠然的聲音從樹林深處傳來:“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他循聲而去,繞過數顆高樹,轉過幾個灌木叢,豁然看見一開闊之地。一座木屋就那麼建在中間位置,幾顆低矮的桃樹稀稀落落種在木屋周圍,一條碎石鋪成的小道從傅雲英腳下直通木屋的小門。

看樣子是護林人的房屋。

傅雲英暗暗握緊手中的劍,一步步走到木屋跟前,敲了敲門。木門應聲而開。撲面而來一股茶香,奇怪的是,這茶香中竟有些許的海腥味。

一道人影閃向木屋深處。

“裝神弄鬼!”傅雲英提劍追了上去。及至木屋深處,卻發現還有一道門。他猛的將門踢開,眼前是一個寬敞的院子。院子當中擺著一張桌子,一人正坐在那裡斟茶。


既是“有朋自遠方來”,傅雲英便也不說話,徑直走到桌前坐下,拿起面前的茶一飲而盡。

斟茶的那人也不氣惱,給傅雲英倒滿,又給自己倒滿。兩人同時一飲而盡。再倒滿,再飲。不知喝了多少杯,茶香漸漸變成了酒香。二人卻似乎沒有覺察,舉杯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最終還是傅雲英先敗下陣來。他揉了揉有些醉意的眼睛,長長地打了一個酒嗝,說:“破浪劍趙觀海,果然海量。”


趙觀海已然脫去了上衣,露出一身精勁的肌肉。酒烈如火,寒意不侵。

他苦笑一聲,說:“雲英,多少年不見,連聲大哥也不叫了嗎?”

“五年前你我就不再是兄弟。若非你早就離開赤陽莊,與當年那事並無瓜葛,只怕今日也沒這酒了。”

趙觀海默然。

“你如何知道我在這裡?你要那些東西做什麼?”

“我知道那是屬於你的東西,但我有自己的用處,你不要怪我。”


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再度相逢,已非舊人。

趙觀海獨自坐在桌邊,身前的酒已經冷透。


他原名趙天卓,本是赤陽莊的少莊主。然而,他自幼跟隨傅雲英父親練功,看著穿雲劍法飄逸如神,別提多羨慕了。因此從小就下決心棄鞭從劍。

那時候,傅雲英每天屁顛屁顛跟在他後面,活脫脫一個跟屁蟲。傅雲英知道他喜歡練劍,就把家裡的穿雲劍譜偷出來給他。他一頁也沒翻開,又偷偷還了回去。

傅雲英討厭打打殺殺,不好好練劍,把心都用在玩耍上,吃了不少板子。趙天卓每次偷偷給傅雲英抹藥,給他餵飯,幫他按摩,抱著他直到安然入睡。

十五歲的加冠禮上,趙天卓當眾宣佈了自己的決定。父親非常生氣,一怒之氣將他趕出了赤陽莊。

從此,趙天卓便在江湖上流浪,過起了逍遙自在的日子。


五年前,那件事傳遍江湖。趙天卓星夜兼程趕到追雲莊,滿目瘡痍,嚎啕大哭。

他回到赤陽莊,將高高懸掛的大門牌匾一劍斬為兩截。

父親當眾抽了他七七四十九鞭,將其逐出族譜。

趙天卓一聲不吭轉身離去,沒有再看赤陽莊一眼。


從那天起,他開始瘋狂練劍,每日與不同的門派切磋劍法,好像著魔了一般。

有一天,他來到東海,看著那無邊的汪洋,突然心有所感。

無論是穿雲劍,還是落虹鞭,都疾速無雙,變化多端,走的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的路子。而這巨浪勢大力沉,滔滔不絕,若是放棄所有的技巧,賦予劍絕對的力量,是不是一條新徑?重劍無鋒,大巧不工。從那日起,趙天卓便日夜於海中練劍,自創了破浪劍。

他也改名為趙觀海。


等劍法大成,他就會回去。

他要拿到那些神兵,讓天下人都知道自己的名號,然後一統武林。

他不是為了權勢,對稱雄天下也並無興趣,他只是厭惡這個因神兵而變得骯髒的世界,他要把俠義兩個字再度帶回江湖。


傅雲英踉踉蹌蹌回到客棧,撞開房門便一頭栽到地上醉睡過去。

月光從窗戶溜進房間,落到他身上,化為一層輕薄的銀紗。

而那個長長的夢,在靜悄悄的夜裡,再度不請自來。


那一天,傅雲英碰巧在外,聽到追雲莊出事,快馬急鞭,硬生生將自己的棗紅馬跑死在了莊外。

傅雲英在斷壁殘垣裡像無頭蒼蠅般地亂跑。

他看到了守門的張大爺,看到了護院的王叔,看到了自己的奶孃。他看到了被無數兵器刺穿的父親,和倒在血泊裡睜著眼的母親。

他捶胸吶喊,卻最終無力地癱倒在地上。


他找到了夭夭。一隻箭穿過她的胸膛。

她沒有呼吸,但他知道,她還活著。

傅雲英將長箭拔出,一滴血也沒流。

他掀起她的左小臂,將手腕處的肌肉割開,露出一個極小的按鈕。按下按鈕,幾點細小的火花在夭夭胸口閃現。過了一會,她醒了過來。

夭夭抱著傅雲英哭喊:“阿英,他們怎麼能這樣?”


五大家夜襲追雲莊,將夭夭的飛船奪走,屠殺了全莊。然後懸賞追殺在逃的追雲莊人,傅雲英作為少莊主,赫然在列。

他帶著夭夭輾轉逃離,住過山林,乞過飯食,受過辱,殺過人。

那是一家獵戶,大概發現傅雲英是懸賞追捕的人,便想靠自己打獵的本事殺掉他們,好向五大家求賞。

那是傅雲英殺的第一個人,他發現,原來學武還是有用的。不想被殺,就要先殺死對方。這殺人的感覺,他也並不牴觸。


他們在一個偏遠小鎮住了下來。

夭夭的身體越來越虛弱,她的臉上、身上、四肢都出現了皺紋。然而她的大眼睛依舊撲閃著,目光裡盡是依依不捨的溫情。

有一天,她對傅雲英說:“以前跟你說過,我不是自然生命體,而是由生命體制造的生化體,整個身體的運行由一套納米機械元件操控。那次受傷,我的核心元件受損嚴重,現在看來,怕是隻能持續幾天了。”

傅雲英抱著她,一句話也說不出。

“我知道你想報仇,所以你要記住我說的話。”她看著傅雲英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說道。


“那金環堂得到的是釹鐵硼晶體磁鐵,能夠吸附比自身重得多的鐵製兵器。想象一下,它就是一塊巨大的吸鐵石。

“摘星樓搶走的是懸浮器,可以在空中任意調節姿態,還可以進行加速和減速,配合上你們說的輕功,要十分小心他們的偷襲。

“雷堡得到的是電磁發生器,利用電生磁、磁生電的原理,生成或小或大的電流。

“臥龍莊奪走的是聲波振盪器,用來發出不同頻率的聲波,可以瞬間對人腦造成創傷性損傷。

“至於赤陽莊,他們搶走的是噴火裝置。那烈焰溫度很高,可以達到2000度,一定要小心躲避。

“你的身法要快。你的劍要更快。”


一年的時間並沒有掩去山火肆虐的痕跡,整個山路、圍牆都是焦苦的味道。

傅雲英拾級而上,輕輕推開破舊的大門。

爛柯山一夜之間消失於江湖,這命運竟如同追雲莊一般。

庭院裡一個小童看向他。傅雲英說:“我是追雲莊後人,來見墨無鋒大師。”


那晚山火忽襲,整個爛柯山被燒了個通透。山上的煉器師死傷不計其數,最後只剩下了屈指可數的幾人。

再後來,那幾人也都下山去了,只剩下了墨無鋒留在山上。

墨無鋒之所以留下,倒不是為了把爛柯山的煉器手藝傳下去,他覺得那場山火來的蹊蹺,想留下來查個明白。

他無數次從夜裡驚醒,夢中總是那個師傅和師兄弟們被火舌吞噬的場景。


這一年來,明裡暗裡他找到了不少線索。大部分線索都指向那些龐然大物們。

他想不通,爛柯山做過什麼對不起他們的事情,以至於要對煉器師們趕盡殺絕?

他想不通,那些人會武功,便可以視人命如草芥?便可以隨意欺負普通人?憑什麼?


傅雲英拿出自己的劍,和一排器件。

墨無鋒說:“這是?”

“這是鎢鉻鋼,宇……世界上最堅硬的金屬。

“這是鉭鉿碳合金,很耐高溫。

“這是……”

傅雲英說完,深吸一口氣,卻忽地氣息一顫,兩行淚滑眶而出。他趕緊轉過頭,不讓墨無鋒看見。


墨無鋒領著傅雲英,來到地下的一間密室。

“這些元件的熔點很高,若是平常,只能引天雷來煉製。但現在爛柯山只剩我一人,沒辦法啟動那種大規模的陣法了。不過,”墨無鋒話鋒一轉,“還好有這個。”

他走向角落,打開一個毫不起眼的箱子。

傅雲英上前,只見裡面散放著幾個黑乎乎的石頭。“你別看它們不起眼,”墨無鋒舔了舔嘴唇,“我爛柯山花費十幾年,也不過才找到這麼幾塊。它們的形成條件極其苛刻,需要被天雷擊中至少十次以上。我們稱它們是雷石。

“用開五石弓的力量使兩塊雷石相撞,便能將它們點燃,燃燒溫度可以達到6000度以上,萬物可熔。”


鑄劍是個複雜的工程,而最麻煩的當屬調劑。傅雲英需要加入許多新的材料,這就要求墨無鋒對各種材料進行合理配比,既要保證鑄劍能夠充分發揮出它的各種特性,又要避免它過硬而脆弱易折。由於一些材料墨無鋒從未聽說過,他也只能根據經驗,一點點地進行配比實驗。

“砰”,只聽得一聲脆響,熔鍊的短劍一斬而斷。

墨無鋒撓了撓已經成雞窩的頭髮,狠狠地罵了一聲。

數日間,他都在無數個瓶瓶罐罐中來回鼓搗。然而他卻絲毫不覺得睏倦,如同找到了心愛玩具的孩童。

“我們雖然身處江湖,卻並非你們武林一派,煉器師,說起來走的是科技這條路。也算是格物致知,窮究萬理。”


爛柯山的晚上沒有一絲蟲鳴,如同被世界遺棄的廢墟,孑然寂寥。

傅雲英獨自坐在屋頂,看著頭頂的星空,沉默無語。

仙女座大星系從東方緩緩升起,那朦朧而不可捉摸的形狀,像極了這一年來發生的事情,如同夢境一樣,模糊而不真實。

他依然記得,一個月前痛徹心扉的絕望。

那日醒來,夭夭在身邊一動不動。她的胸口是撕開的,左耳一側也撕開了一個洞。

桌子上擺著幾個器件,和一封信。


雲英,當你見到這份信時我已經不在了。

你不要難過,這一年來,我經歷的美好,比苦難多得多。

雲英,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的相遇嗎?我從飛船上下來,對你說,我從雲上來。你喃喃地說道,不會是被穿雲劍打下來的吧。每次想起這句話,我就笑得直不起身。我可是從大氣層之上來的呢。不過,在大氣層下落的時候,或許緊急墜落系統正是受到了你穿雲劍的干擾,才落到了追雲莊內。

我要跟你說聲對不起,要不是我,追雲莊也不會被血洗,你的親人也不會全部消失。他們對我是那麼好。你一個少莊主,每日陪我東躲西藏,過這種日子,真是對不起。


雲英,我無法繼續陪著你了,我的生命要結束了。還好,我有一些可以留給你的東西。

我的核心器件由鎢鉻鋼、鉭鉿碳合金、納米防電膜等材料製成,堅硬、耐高溫、防電,試著把這些材料熔入你的劍裡,相信會有用的。

雲英,以後,就只有你自己了。


保重。

夭夭。


信的落款下面是兩片淺紅月牙的印跡。


“成了!”

一大早,傅雲英便被一陣刺耳的叫聲喚醒。在那些元件被生生消耗了一半後,墨無鋒終於得到了最佳配比,

其後便是熔鍊和澆鑄。墨無鋒將配好的原料熔為液體,小心翼翼地去除其中的雜質,使其精良純粹,再把液體澆灌入劍範,凝成劍的雛形。

為了將劍打造輕薄,墨無鋒與傅雲英輪流赤膊上陣。

水車吱嘎吱嘎,不斷驅動著風箱,空氣四散流動,給炙熱的房間帶來些許涼意。偶爾有水滴飛出水車,濺到熔爐上,發出滋啦滋啦的聲響,眨眼間化作一團蒸汽。

“砰”“啪”……鑄劍室在落錘聲中不時地震動幾下,落下絲絲縷縷的牆灰。

夕陽漸沉,滿天的彩雲像燃燒的錦緞鋪滿了整個爛柯山。

二人不知揮舞了幾千錘,在長劍成型後,又將之淬火和回火,終於在夜晚到來前鑄劍完成。小童來喊吃飯,卻發現他們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累得直接睡了過去。


當清晨第一縷陽光照進爛柯山,傅雲英一個激靈站了起來。

劍身清明透亮,薄如蟬翼。手指輕彈,隱隱間竟有雷音。

幾顆淚珠滴到長劍上,散飛起無數個傅雲英,隨即紛紛滑落塵埃,消失不見。

“當真是一把好劍!”墨無鋒在身後讚道。


為了將快劍練到極致,傅雲英在外漂泊了四年。

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他歸來時,第一個對上的是臥龍莊莊主。

幾招試探過後,申不患停了下來,詭異一笑,說:“你便是追雲莊跑掉的小子吧?”

傅雲英眼神一凝。

“你不用否認。雖然你的劍法變了許多,但還是有穿雲劍的影子。想不到,你竟親自送上門來。”

“你是第一個。”傅雲英不再隱瞞。

“桀桀,你倒是有膽量。那你便見識下‘鳴霄’吧。”


“咔嚓!”一道雷聲猛然在傅雲英耳邊炸響。

傅雲英一個踉蹌差點跌倒。他搖了搖頭,眼前一陣模糊,暗道一聲不好,極力操縱著身體速退。

申不患卻沒有急追。他一邊上前一邊笑道:“怎麼樣?這便是神器的力量。說起來還多虧了你,否則我們也得不到這種好東西。”

傅雲英腦中漸漸清明,想起了夭夭對自己說過的那些話。

“聲波振盪器,可以發出不同頻率的聲波,對人腦造成創傷性損傷。”

“再吃一招,”申不患一刀斬出。

這次沒有雷音,傅雲英卻突然一陣頭暈,心臟劇烈跳動。他一劍劈出,身旁一個書案砰然炸裂,木屑四散,塵土飛揚。藉著這機會,他一個翻身跳出十米開外,半膝跪地大口喘氣。

“若是你聽不到聲音,但身體出現症狀,有兩種可能。一種是產生了次聲波,它的振盪頻率可能與人腦或內臟器官的振盪頻率相近,產生共振時,會使人神經錯亂乃至狂顛,或者使人內臟劇痛直至死亡。另一種可能是產生了超聲波,會使人頭痛、耳鳴、視線模糊、噁心,強度極高時也會使人死亡。最可怕的是集束聲波脈衝,也就是高速定向的音波攻擊,會使人直接爆體而亡。”

傅雲英小心翼翼地調起內力保護心神。雖然無法抵擋聲波攻擊,但至少能降低傷害。


“結束吧,”申不患不再拖延,手中的羅漢刀以一道弧線猛地劈出。

一道不可見的波紋四散而開。

“要抵禦聲波攻擊,有一個辦法,就是擾動周圍的空氣,破壞聲波的傳播路徑。”

傅雲英長劍驟起,身前無數劍影瘋狂轉動,一個類似激波的錐形體忽然出現,刺入前方的空氣。

“砰砰砰”,兩人周圍的木架、窗戶接連炸裂。傅雲英毫髮無傷。

申不患皺起眉頭。

傅雲英忽然高高躍起,一招力劈華山。

申不患舉刀橫擋。

刀劍相接。一聲脆響,刀身應聲而斷。

傅雲英收劍。

“撲通”一聲,被斬為兩截的申不患倒在了地上。

恍惚間,傅雲英似乎從長劍中聽到了一聲嘆息。


傅雲英殺掉的第二人是金環堂堂主。只是一個躲閃不及,那金環堂堂主竟想玉石俱焚,傅雲英右胸兩根肋骨被龍鳳環打斷。

他休息了一個月,準備再度出發時,偏偏碰上了大雪。


十一

一覺醒來,傅雲英的頭隱隱作痛。昨晚酒喝太多了。

他洗了把臉,剛走到樓下,便看到客棧外站著一個人。他隨手拿起一個饃饃,跟店小二打了聲招呼,提劍出去。

趙觀海轉身,向林中走去。他揹著一把劍,看起來很大很沉。

天又陰了。

兩人一前一後,就這樣走著,誰也不說話。

腳步走在雪地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幾個不知名的鳥兒從樹枝上撲稜撲稜飛起,驚下一陣陣雪的瀑布。


兩人走了小半個時辰,到了一片開闊地,趙觀海轉身,看著傅雲英說:“你天賦極高,再過幾年挑戰他們,必然輕而易舉。你不是不知隱忍之人,何必這麼早出手,把自己搞得遍體鱗傷。”

傅雲英看著前面的雪地,也不說話。

又有誰能知道,復仇的念頭每日撕咬著他的靈魂,對夭夭的思念無時無刻不讓他癲狂。若不是夭夭曾叮囑他忍耐,只怕他早已去找五大家尋仇了。

趙觀海看著他滿臉的風霜痕跡、手背上的新舊傷痕,沉默許久,最後嘆了口氣,說:“請”。


傅雲英不再說話,拔出長劍,便飄忽忽刺了過去。

趙觀海看著這一劍,卻只是那樣站著,並未出手。直到劍尖逼近,才舉重劍一擋。

但那劍尖突然消失了。

趙觀海向左邊猛撤一步,轉身間重劍向後橫削,背後刺來的長劍被勁風一掃而開。

傅雲英在空中翻了一個跟頭,身子如蛇一扭,避開重劍,劈向趙觀海的右肩。

好快!趙觀海不敢大意,揮起重劍向傅雲英倒劈而去,一道流光乍然出現。

傅雲英右手一麻,身形急退,在地上滑行數步才停下。


趙觀海說:“下面輪到我了。”只見他雙臂緊繃,青筋暴漲,身體微微前傾,宛若一隻要出擊的獵豹。

傅雲英將長劍擋在身前,忽然心生警覺,身形速退。

一道黑光如流星般襲來。趙觀海竟一把將重劍甩了過來。傅雲英見避之不及,長劍飛快舞動,招招斜擊在重劍劍端,漫天劍影絢麗至極。

好不容易卸下重劍的力道,卻見趙觀海腳踩“浮空”,猛然向前接住重劍,疾刺而出。

傅雲英一驚,劍身微抖。虛空中皺起一圈漣漪。

雷聲在趙觀海耳邊陡然炸響。他一個跟頭從“浮空”上摔了下去,卻隨即一個詭異的翻身,重劍支地,穩穩站住。


兩人同時說:“再來。”


十二

兩人你來我往,不覺十幾招過去,場上還不分勝負。


“當年我愛上劍道,都是因為穿雲劍的迅疾飄渺。這些年我追逐劍道上的極致,從另一條路出發,創造了破浪劍。不如這一招定勝負吧。我就以破浪劍來會會你的穿雲劍。”

“好。”傅雲英摸著自己的長劍,露出隱隱的悲色。

趙觀海眼神微凝,將重劍豎在身前。

又是一道飄忽忽的長劍。雖還是先前的長劍,但又完全不同。

趙觀海細看去,竟是數百道劍先後刺出,形成了這道奇怪的劍影。那劍影將至身前,卻忽的一下散開,從四面八方向他襲來,如同天羅地網。他右邁一步,氣沉下盤,長嘯一聲,隨即將重劍舞得密不透風。

兩劍相交聲不絕於耳,無數火星迸濺而出。

趙觀海正要放鬆,猛見一道劍光迎面撲來,劍光帶著奔騰厚重的氣勢,像極了自己數年來日日面對的巨浪。他將重劍猛的下劈,那是自己揮舞了數十萬次的姿勢。劍光相擊,只聽“乓”的一聲,重劍應聲而斷。

那劍光並不停留,極速掠過趙觀海的臉龐,向天空奔去。一道螺旋氣流兀然出現,拖出一個長長的氣尾,在遠空中留下一個小小的氣洞,如同穿透了天上的雲。


趙觀海扶著斷劍,大口喘氣。那些狗屁的神器!哪有這真正的劍法來的爽快。想到這,他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噗”,傅雲英吐出一口鮮血,一屁股坐到地上。他舊傷未愈,最後被重劍的勁風傷到了內臟。

趙觀海上前,先給傅雲英查看一番,發現並無大礙,隨後把三件神器依次擺在地上,正是當年被雷堡、摘星樓、赤陽莊搶走的飛船器件。

“兩年前,父親病逝,託人把這器物送到東海,並寫信告訴我,夜襲追雲莊,是他這輩子最後悔的事。他每日都在不安和悔恨中活著,最後也鬱鬱而終。

他說你肯定還活著,如果有一天遇到你,便將這個還你。他並不奢求你的原諒,只好先去跟傅叔請罪了。”


“你不需要了麼?”

“不需要了。”趙觀海微微一笑。不用神器,自己照樣可以一統武林。

傅雲英沒有再問。

趙觀海摸了摸傅雲英的頭,說:“雲英,你受苦了。”

傅雲英看著地上的神器,嘴角擠出一絲笑容,微微搖頭。

樹後的一隻小野貓,懵懂懂地看了二人一會,又拔腳向森林深處跑去。一行整齊的足印留在雪上,像極了朵朵小桃花。


“他們已經查到了你的蹤跡,兩天內會有大批高手趕來,你快離開吧。”

“謝謝……大哥。”

“以後有什麼事情,就讓人往東海帶個信。”


十三

傅雲英坐在地上調理氣息。他想起了四年前臨別時墨無鋒跟自己的對話。

“等你拿回那些飛船器件,能否借我一觀?”

“為何?”

“那群好武之人只當它們是神器,卻不曉得,它們代表著我們無法理解的巔峰科技。”墨無鋒說,“我不清楚它們來自何方,但可以肯定的是,它們對於我們的世界至關重要。”

“有何重要?”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能解析出這些器件的製作方法,我們就能製造出大量的類似品。像赤陽莊的噴火裝置,我們就可以不再費力地用木柴點火;像摘星樓的飛行裝置,我們學會了甚至可能飛起來,比輕功還要厲害。”墨無鋒看著傅雲英的眼睛,露出一絲悲意,“如果真有那麼一天,這個世界的普通人,包括我們煉器師,面對你們這些武者也會有自保之力。這個世界,便再也不是弱者隨意被欺凌的世界。”


是把這些器件帶回給墨無鋒,還是自己帶著它們從此遠離江湖?

這是夭夭的遺物,自己怎能輕易地將它們送出?然而若是夭夭有靈,她會怎樣做呢?

忽然,傅雲英覺得鼻子一涼,抬頭一看,竟又下起雪來。

那雪越下越大,不一會兒,就如鵝毛一般。洋洋灑灑,渺渺茫茫。

傅雲英掙扎著站起身,向客棧的方向一步步走去。步伐深深淺淺,印在雪上,雖然雜亂,但充滿力量。


(完)

從科幻小說進入中國開始,一百多年裡,有無數中國作者發明了各種方式把它跟武俠小說結合在一起,誕生過不少有趣的文本,這篇小說也是其中的一次嘗試。從技術層面上,這篇小說的創意也許並不新鮮,直接一個外星人砸下來,改變武林。然而作者文筆頗有意境。江湖多年恩怨情仇,物是人非,短短几千字,刻畫出了一個完整武俠世界。新技術對於世界的改變,無論這個世界是現實還是虛構的,都必須真實和豐滿,故事才足以感人,本文做到了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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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圖 | 電影《臥虎藏龍》(2000)截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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