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蓋如故”:滕固與吳宓

20世紀30年代末至40年代初,兩位分屬不同專業領域的學者:滕固和吳宓,產生了奇妙的聯結,結成莫逆之交,探究他們的交誼對建構立體的滕固、吳宓形象大有裨益,也有助於釐清某些教育史、藝術史上的問題,從而剖析20世紀中國現代知識分子的情感世界、命運變遷和心路歷程。

全面抗戰爆發後,輾轉流徙到南方的國立北平藝術專科學校與國立杭州藝術專科學校在湖南沅陵合併,組建成國立藝術專科學校,並聘請留德藝術史博士滕固為校長兼教務主任。因日軍攻打武漢,全校師生被迫再遷,經過數月跋涉,於1939年2月到達昆明,暫借文林街昆華中學校舍,該街因明清兩朝鄰近貢院,取“文人如林”之意而得名。任教於西南聯大的吳宓經常出入此街,或訪友或宴請,並與趙紫宸、賀麟、陳銓等在文林堂頻繁舉辦講學活動。

1939年3月26日,滕固之名首次出現在《吳宓日記》,有位女生韓斌欲轉學國立藝專,請吳宓向滕固寫了一封推薦信。3月28日,吳宓接到滕氏回信及附寄的幾首詩歌近作,他熱衷收集舊體詩稿(集)撰成詩話,見滕詩自然歡喜。3月31日,吳宓覆函,附寄自作詩數首,又圈評滕詩另函寄還。滕固文學創作經歷豐富,寫過現代小說,入過南社,古體詩清新秀雅,雋永味長。吳宓甫讀其詩即深賞不已。儘管國立藝專未批准韓斌的入學申請,吳、滕卻成了摯友。

“倾盖如故”:滕固与吴宓

滕固

“倾盖如故”:滕固与吴宓

吳宓

因《吳宓日記》1939年4月9日—6月29日缺失,吳、滕首次晤面時間不詳,但在7月2日,吳宓過訪錢鍾書後與滕固等共赴徐芳、張敬召集的宴會。次日晚,滕固招宴,吳宓以病未赴,仍成為席中話題,錢鍾書將其秘密告知的關於婚姻的諸多冤苦當眾述說,令他成為座中笑柄。滕固表達了對吳宓才華的讚許,因此吳宓將錢學熙所撰談論他的生平與愛情之文(英文)寄示。7月5日,滕固來訪,吳宓作函面交,次日晚即收到回函,深致規慰,頓生知己之感。7月20日,滕、吳會面,同至華山(Hazelwood)西餐廳用膳,暢談四個小時,他們驚喜地發現彼此在人生觀及詩文、藝術理念上所見多合。滕固向吳宓解釋了所贈詩歌的本事,坦誠地告知過往的兩段情感經歷,並就吳宓與毛彥文的情感糾葛作了評價,提了建議:重新追求毛彥文盡人力即可,應不以成敗得失為意,因為結果每每不合人之預期;願意幫助調查毛彥文的生活現狀,瞭解她結婚時是否有過契約,承受著何種束縛,並設法為其一一解除,等等。

自始,滕、吳二人來往頻頻,如7月22日,吳宓收到滕函及論文《藝術的傳統》,當即復長信,並附1938年春自作詩二紙。7月25日,吳宓招宴滕固於華山西餐廳,商談與毛彥文會晤一事,滕氏主張宜靜待結果,要有恆常之心,不宜輕改。8月23日,吳宓致函滕固,告以近情。8月26日,再復滕固,又將剛作的《怨情詩》八首鈔寄,詩云:“國亡身老世難容,堅握情根死未松。誰分滄桑淪劫後,靈山會上不相逢。”“君痛妾亡君力殫,妾甘就死妾心安。未應此曲人間有,補恨長生殿裡難。”“兩驛火車相對開,東行未必遇西來。情緣悟得原如此,百叩不鳴漫自哀。”“為財日益為情損,性近習移此未奇。甘苦從心心各異,他心予度每參差。”“席豐履厚倘能怡,未必飄零孤嫠悲。亂世全生非易術,自專一壑信權宜。”“一寸情絲萬縷環,天涯海角豈緣慳。飛機軋軋來仍去,垂柳無情莫更攀。”“漂泊楊花喜落茵,交遊從此斷新陳。如何玉石無分辨,劃地為溝阻故人。”“一月經營累病躬,遊仙夢短迅成空。白頭自有安心法,琴意悠悠何始終。”這組詩繼《懺情詩》而作,取班婕妤《怨歌行》之體,故名《怨情詩》,有“可以怨”和“怨而不怒”之意。吳宓化用了《桃花扇》李香君唱詞,《長生殿》楊玉環唱詞,以及晏殊《蝶戀花》,徐震堮《雀踏枝》等,表現了對毛彥文的思念,和對她無情以應的怨恨。滕固有《論詩一絕句》加以好評:“新裁樂府怨歌行,健筆經營萬古情。寫到波瀾層疊外,最平淡處最分明。”

1939年10月1日,滕固、吳宓又有一次長談,吳宓略述了他人所告知關於毛彥文的近況和熊希齡家族的情形,藤氏云為人貴在真實不欺,發乎至情,“今宓之對彥,似能有合於此標準,故應勇往堅持,不宜移易。至今後對彥表現宓之愛情所當用之方式,固以為不宜急遽,不能激烈。……且宓對彥之愛,既由本心所不容己,超乎一切實事利害之上,則雖連續表情,至老至死,而彥猶不感動,不通信,不晤面,不結婚,在宓亦當無悔無慊。蓋其表示愛情之過程,即為有價值者也。……總之,宓對彥仍宜連續不斷,自由表示宓心中之真情,而不問其結果如何。先求真情能通,兩心互相聯繫,則已事倍功半矣。”吳宓聽聞此類勸勖之言,為之振奮,不覺情志勇往,歡欣鼓舞,感喟“人之需朋友之援助同情也如是”。正午,二人同往再春園便餐。11月23日,吳宓與胡小石同至同仁街曲園,赴滕固招宴,座客談書籍版本及古玩事。12月,雙方多次約晤。是年,滕固在《中央日報》等刊舊體詩數首,多贈予吳宓展閱。

從1940年初起,滕固陷入無盡的家庭矛盾之中,4月4日,吳宓陪沈有鼎在文林堂做完演講到餘建勳宅晤談,見滕夫人攜子監視丈夫,滕固只能與陳寅恪談論書籍版本。4月6日,吳宓到歐美同學會訪滕固,又見其妻攜子“同坐監視。妻閱《朝報》,並勸宓閱。子喧鬧不休。固惟縱談學術”。滕夫人之所以有此舉動,與其出身、修養和情感經歷有關,她原是滕固追求對象的貼身侍婢,故有滕娶鄉下丫頭之說,他們的婚姻不為世人看好。這件風流韻事也紛紛為小報雜誌報道,如《作家太太滕固之丫頭太太》:“滕固,過去是唯美派的作家,現在是首都行政院的參議。但他的太太卻是大家丫頭出身,滕固因為在戀愛上吃了不少摩登女人的虧,最後才娶了這位丫頭太太。丫頭太太的確善於當家,滕先生的官俸,每月交到太太手上,過日子節省,多了存進銀行。從前過著流浪的‘文學家’生活的滕固,現在是悠閒地享著福,他太太的確有功的。”又如《金屋談話》說他“生性懼內,夫人命,無不聽,因此一般熟悉這種情形的人,常向其夫人轉求文章,於是滕先生立刻一揮而就。近來在動筆的是《大江月刊》所索的《期待》,與《獅吼》第十二期中的小說一篇,題目或者叫做《一個追記》是滕先生第一次直寫的自白。我們於是不得不深感滕夫人的對於文藝的熱心”。滕固才子風流,當時愛上了曾經的北大“校花”,女詩人徐芳,從《吳宓日記》可見滕、徐的交往不少,如1939年7月2日,滕、徐與錢鍾書等共聚;9月3日,吳宓設宴柏廬,女客徐芳、張敬、李天真,男客滕固、毛準、周珏良、李賦寧等;9月13日,吳宓赴滕固邀宴,“席散,復同滕固、徐芳、顧良至金碧。又改至平安第江宅固所寓處座談,甚暢”。9月19日,吳宓、滕固同赴餘建勳招宴,散後偕徐芳至平安第滕氏寓所座談;9月22日,吳宓等至滕固處“讀詩小聚,徐芳誦徐志摩詩及其自作之新詩,均佳。固誦宓作《海倫曲》及李白詩”。又1940年8月31日,毛子水約茶敘,客為徐芳、滕固、顧良等,“是夜,固送芳歸後,有《不寐》詩”。9月2日,吳宓招宴胡小石、滕固、徐芳、賀麟於聚豐園。無疑,徐芳、滕固關係親密,但徐氏向吳宓親承兩人間僅存友誼而無情愫。

1940年4月7日,吳宓作《寄慰若渠》詩二首:“驚聞幻境起樓臺,消息無端誤鴆媒。畫地為牢隨轍轉,迎賓對簿縛囚來。詩書文字成疑謗,恩愛自由付劫灰。鸚鵡前頭知己感,傷心往事共低徊(私憐往事為君哀)。”“璀璨天人作賦才,沅湘千古尚流哀(沅湘流恨意徘徊)。玉孃湖上春愁重,王母雲中法駕回。已痛蓬茅當路長,更看荊棘滿園栽。防川不慮終橫決,忍辱全功是聖胎。”他同時加了箋註,“昨宓訪固送書。其夫人當場翻檢諸書,察其中有無夾藏之書簡。故第一首五句云云。第二首一句,用固詠但丁詩‘黃金百鍊雄詞賦,璀璨天人尚有愁’,指固與德國女士之情事;第二首二句,指固前年在長沙沅陵拒絕湘人某女之愛事;三句指芳,用固去秋‘寒蛩夜泣玉龍堆’詩;四句指固妻去冬乘飛機由

渝來滇;五句指藝專校中仇敵眾而辦事難;六句謂家庭中之糾紛及痛苦;七句用宓昔年對心一之言,而佩固之能忍辱全節也。”他認為滕固、吳芳吉和自己的婚姻愛情有“千紅一窟”之悲。吳宓對滕固深抱同情,心痛他既要處理國立藝專的派系爭持,又要面對其妻到校肆意喧鬧之煩。5月7日,吳、滕會面,論及此情,“固述其婚姻經過,及對其妻之心情與辦法。大致主以誠感化,不願離婚”。

“倾盖如故”:滕固与吴宓

胡小石

“倾盖如故”:滕固与吴宓

沈從文

國立藝術專科學校由南北兩所學校合成,原屬不同學校的教職員工矛盾叢生,夾在其中的滕固左右為難,他在上教育部的報告說:“到校之始,即盡力調劑,反覆規諷,雖矛盾日見減少,而和衷共濟之觀念,仍未能堅定。職周旋其間,未克感化其氣質,而徒覺耗費時日,每一念及,深自汗顏。”後又談道:“當本校去春遷至昆明,前杭校人員即有西湖藝社之組織,勾結員生排除異己。……秋間開學後,西湖藝社一方面使廣東同鄉聯絡粵僑中學,高價挖租本校所租昆華小學房屋,另一方面使學生要求遷移,幸本校早有準備,即於寒假遷至呈貢縣之安江村。”1940年暑假,原杭州藝專教師,教務長方幹民被解聘,引發國立藝專內部的風波,“杭州藝專同學在感情上接受不了,要求滕固收回解聘令,滕固校長卻堅持自己的意見……”時呈貢縣縣長給雲南省民政廳廳長去電,“疏散在縣屬南邊三十餘里安江之國立藝專學校校長因解聘教務長及教授發生風潮情形嚴重”。此事迫使滕固辭了職,吳宓憂心不已,7月3日晚即作航快函致教育部次長顧毓琇,司長吳俊升,“以援救固”。顧毓琇曾供職清華大學,與吳宓關係不錯。吳俊升曾任北大教育系主任,也與吳相熟。吳宓試圖通過私人關係為滕固說項。7月4日,吳宓訪湯用彤,述說此事,“託轉告固之知友等”。

卸任校長之職後,滕固逗留昆明,直至10月底履職重慶,期間滕、吳來往不輟,如9月1日林同濟、何永佶邀宴,客為吳宓、滕固、沈從文、冀朝鼎,席間暢談林語堂、王際真。9月22日,滕固邀吳宓、胡小石至松鶴樓便宴。9月24日,吳宓與滕固談及轉職浙大或西北大學的想法,滕氏勸其留在西南聯大,並將《九日日記》授予吳宓。10月2日,吳宓訪滕固,“固出示芳1939年夏秋致固各函,並述愛芳之經過及心理。宓以成都空軍軍官徐某為芳所屬意之事告固。固更述其一生三大愛史,大率固為各方面之通才。其於愛,亦善用術,多所成功,而不自沉溺痛苦,適可而止,當機即斷絕,有類Goethe也”。滕固邀宴於狀元樓,再至才盛巷論及許寶駒、毛彥文,“固又謂,宓若直接明白與彥接近,彥雖欲迎而必拒。只有時時去信,盡其在我,而俟他日有便,直到上海突然尋訪,或可望彥回心轉意,然平日不在一地,終易疏遠”。10月6日,吳宓讀滕固自傳體小品文 《離開安江村》,8日,他在滕處遇見徐琥(字梵澄)。數日後,滕固作函留別,並五古述懷詩二首,飛往重慶任職。自始,滕固任教育部美術教育委員會常務委員,兼在重慶中央大學授古代藝術。同年12月20日,吳宓作致滕固長函,未完,至1941年3月7日才續作,詳述近況。

“倾盖如故”:滕固与吴宓

杭州國立藝專教師郊遊合影,後排右二站立者為方幹民 (均資料圖片)

1941年初,吳宓追求張爾瓊遭到拒絕,悲鬱煩躁,乃仿袁昌《棠夢集》,滕固《九日日記》(記滕固、徐芳的晤聚)之例述記:“凡每日行事之與瓊有關者,均寫入此編,餘事概不闌入。若他日終不獲與瓊復交,則至宓將死之日,或已死之後,託友以此日記示瓊,瓊或能為我灑一滴之淚歟?”早在1940年9月24日他就收到滕固的日記,愛不釋手,屢屢展閱,曾雲:“讀固之《九日日記》,感嘆固之愛芳,何異宓昔之愛彥。而芳意早已別有所屬。愛情者,在己雖真,而在人不可深究底蘊。大抵如斯也!”為情所困時,他又模仿滕氏之作,紓解愁緒。

1941年5月20日,滕固腦膜炎醫治無效,在重慶中央醫院病逝,吳宓卻另有說法:“滕君到渝即病,半載後,甫出院回家。途中復遭其太太預先佈置之流氓毒打一頓,受重傷。再進醫院,卒於本月二十日上午7:30逝世矣。(宓近日為此傷心憤極。每告諸友曰:殺滕固者其妻也。)宓以吳芳吉、滕固為妻犧牲自己而死,與宓昔為愛Helen而離婚,作以對比。又以金克木對Sylvie之態度,與宓之對Bella,作以對比,感痛百端,傷心無限。”數日後,他告知毛子水,“以顧良函告固妻遣人毆打致死之情事,水幾於不敢置信。”至1943年12月16日,他對滕固之死的記錄才有變化,友人談及“因其妻在醫院中與固爭吵,固氣憤,腦暈而死”。吳宓或許道聽途說,或許被小報所左右,據徐梵澄所言,滕氏初患惡性瘧疾,旋併發肋膜腦炎而卒。吳宓為滕固喪禮盡心盡力,7月15日他至金城銀行將錢端升捐助賻款$100匯往重慶交於陳克文,又於7月20日、23日、27日與《朝報》主編謝鳴雄交流,述說滕固閱世經歷,商定滕固賻款登報之事,並將滕詩見示、借鈔。

此後,吳宓常憶及這位摯友,如1942年3月17日晚,“讀固遺詩遺函,深為感悼”。次日,他至平安第尋孫福熙未值,觸景傷神,“江、滕並已歿,三年再到此宅,不禁念固傷心”。眾所周知,吳宓愛在課堂上講述自己或友人的人生或情事,他3月31日講解《紅樓夢》時即述及滕固往事。6月21日,吳宓讀贛人羅夢賚日記、雜稿,慨嘆羅氏對徐芳之痴愛真情,同感悲憫,思及滕固,“細繹芳近年在昆明之言談行動,及亡友滕固之愛芳而煩苦殞身”。11月4日,吳宓接到顧良信函,“寄示諸人悼張蔭麟文,又命作悼固文”,不禁喟嘆自己近半年來恆思生死之事,並自覺身體不如昔強:“每覺死如旅客之登程,不得不捨棄一切親友事物。”

1944年9月2日,吳宓到賀麟宅參加西洋哲學編譯會活動,聽馮至談歌德,遇見徐梵澄,“陪同步至馮宅外,詢固病歿時情形,並約晤。徐君藏有固之書籍文件甚多,中有固女友之函若干封,雲極佳,允他日示宓雲”。徐梵澄、馮至為滕固留學德國之舊友,徐氏曾到國立藝專教授西洋美術史,滕辭職後,徐也離職了。9月4日,吳宓訪徐梵澄“談固生前身後事。讀其悼滕固詩及所藏固函及芳在渝致固函(固女友函多封,曾託徐君保管,遺命悉焚之,徐君不忍焚,今藏渝某處),宓以固《九日日記》等件示梵澄”。徐梵澄《悼滕固》凡二百六十言,從悲悼始,繼而稱揚滕氏胸懷,懷念異國同遊的情誼,如“豁達懷沖虛,清濁混浩茫。壯氣逸奔駿,驚才飄翠鸞。淹雅貫周孔,峻秩兼荀韓。論道猶發矇,治學擬累丸”,論好友之風采與學識;如“解紛情獨瘁,扶醉力欲殫。戢孴遘疑謗,不變中心丹”,論好友之責任感與忍辱負重;又如敘抒對亡友的思念,“荏苒多復徂,終戢四寸棺。霜蘭夙昔意,繐帳悽餘寒。”9月7日,徐梵澄送來《懷亡友滕固並贈雨僧先生》二首,引語尤意味深永,“甲申新秋,餘養痾昆明。適雨僧先生以亡友滕固若渠遺札及《九日日記》見視。豔麗悱惻,感嘆久之。又示餘以己作《南渡詩稿》、《五十生日詩》及唱和諸什。窮三日力讀之,不能盡。信詩壇之雄吹,性靈之真實語也。於是乎不能無辭,輒為小詩二章。(一)感若渠之往事,(二)志先生之盛德。時先生將赴成都講學,行有日矣。乃匆促屬辭,語短而意未盡”。10月29日,吳宓致函毛子水,仍然談到徐芳、滕固,“十月二十四日午,顧良請宴,談及徐芳生一女,正滿月。其夫徐培根之追求芳,蓋始於戰前在南京時,其心力甚堅,而費時已久。既已離婚矣,徐萱猶疑之,必欲培根遍在各大城登離婚廣告,看無反響,乃許芳嫁之。顧良又言,芳實愛滕固,使固生前肯離婚者,芳必嫁固而不歸徐培根矣。宓按,如此,則彥不及芳遠甚!”

1946年8月,吳宓轉任武漢大學,路經重慶時去謁陳克文,未遇,遂留函述說詳情,並談及舊友滕固和徐芳。晚年吳宓時時念及故人,如1961年2月8日,陳心一寄去滕固《九日日記》一冊(附詩),令他喜出望外。3月14日,他又收到滕固油印及手寫詩稿、信函,“正宓所苦求欲得者,極為欣喜”。他隨後將滕詩借與鄭慰祖等人閱讀。他一度想將滕固遺物整理成編,如1967年6月21日晚,“復讀及整編(未完)滕固君之詩文、日記、信函(1938—1941與徐芳女士相愛之四段或期,每段皆九個月,又有1940年九月一日至九日之《九日日記》),至9:30寢”。6月23日,他繼續整編,增注滕固日記、詩稿和信函達數小時之久。

吳宓富有熱情,一生交友無數,與陳寅恪、湯用彤、劉永濟、吳芳吉、梅光迪、趙紫宸、賀麟、滕固等堪稱摯友,如果說他與陳寅恪、劉永濟等人更多是文化層面的共勉,與滕固則更多是情感層面的共憐,相似的愛情觀念讓他們相交甚契。長期以來,學術界對滕固的研究不盡如人意,如有學者所言他往往被簡化成著錄書目或辭典條目,關於其學術研究生活的論述相對匱乏,無有深入的挖掘。近年,這種狀況有所改觀,但仍有廣闊的空間,以上的考述或許有助於推動人物多維面向的形塑,完善真實的吳宓和滕固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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