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轉眼又到了教師職務評審的時節，聽說本校有三個可評的指標，自己也已從業十餘年，早夠了評審的資格，張亮決定親自去和新校長說說。剛來到校長辦門口，就聽得裡面有人說話，好像一個要給，一個推辭，待裡面的人出來，張亮才知道原來是本校初三的一名教師劉曉麗，張亮微笑著對她點了點頭，就直接邁步而進，新校長正往裡間搬一箱酒之類的東西，見他進來趕忙從裡間出來：“啊，呵呵，張亮老師，請坐，請坐，你有什麼事，坐下說！”說著說著往寫字檯後面的椅子上坐下來，恰好瞧見右上角一張大概工行辦的卡，趕忙拿起一本書蓋在上面。
“藺校長，我今天來專門和您說說我的職稱，咱們學校有兩個比我上班還遲的，人家都評上中級職稱了，您看，今年職稱指標是不是考慮一下我？”
“哦，張老師，這幾天我也正愁呢。不知你還認識我不？我記得見過張老師一面。既然相識就不是外人，我就直言相說，咱們學校這幾年職稱指標本來就少，好不容易有三個退休的，才得來這三個指標，但夠資格的卻夠二十個，不知誰透的氣，前幾天都跑來跟我說，所以我們幾個一商量把指標就給了今年帶初三的幾位老師！人嘛，有得也有失，論學歷，咱們學校我最高，可我不是也沒評嗎？當領導的總要奉獻一下嘛，哈哈！”
張亮從校長室出來的時候，就知道今年的職稱泡了湯，剛才他說認識自己，驀然想起在禿頭校長室門口見到的那個好像在聯校上班的藺副校長，不是他還有誰？說什麼奉獻，別人奉獻給他吧！現在的領導怎麼都成了這副德行，自己以後要小心這種人！路上他叮囑著自己。
兒子已一歲多，看見他回來，小眼盯著他，王茹在身邊吩咐他快叫爸爸。那小孩果然叫了聲“叭叭”，張亮附身親了親孩子，轉身就要走。王茹一下叫住了他：“你又幹什麼去？”“煩著呢，不用你管！”張亮說罷轉身又要走。
王茹一下抓住了他，涕淚俱下：“張亮，我不管你以前怎麼想，現在兒子都這麼大了，你不能不管，今天你得給我們娘倆一個說法，唉唉唉……”
“真是無可理喻！”張亮因為職稱的事心裡正煩，胳膊一甩，一下把王茹甩在地上，頭正好碰到鍋頭的角上，王茹一摸，鮮血染了一手，哭聲更大了。“張亮，你個沒良心的東西啊，我給你把孩拉扯這麼大了，你居然還打我，還要要我的命，嗚嗚嗚……”孩子聽到媽媽的哭喊聲，也嚇得哭了起來，一時間屋內哭聲一團。
張亮媽聽到哭聲趕忙跑過來，見王茹頭破血流，孫子哭得幾乎沒了氣！早氣不打一處來，又到門口朝東邊喊了一句：“老要命的，你死到哪去了，再不管真要出人命啦！”忙跑到王茹跟前替她查看傷情，又是哄那正哭的孫子。不一會兒，張成功拿了根鋤柄進來，二話不說就向張亮掄去：“你這不肖子，你一回來家中就沒好事，今我先打死了你，我再公安局自首去，我打死你，打死你！”
“大哥，你還不快跑，等往死裡挨咋的？”小四跟在張成功後面見這陣勢嚇得煞白了臉！
“真是一群瘋子！”張亮經小四一提醒才猛然醒來，拔腳趕快往外跑。張成功拿著鋤柄隨後就追，一邊高聲大罵。
張成功從巷子頂頭回來時，王茹的傷口已被張亮媽包紮完備，小四正哄著小孩。張成功在地上一蹲，喘著氣罵著張亮：“這個白眼狼，唸書可念出本事了，不是往死氣爹孃，就是打媳婦——茹茹，你沒事吧？”“碰在灶臺上開了一個口子，那個犟驢，孩子哪能吃住他摔，茹茹，別哭，我們老兩口給你頂著，他不稀罕，我們稀罕著呢！”張亮娘說。老兩口合著夥罵著張亮，見王茹氣也消得差不多了，就又安慰了幾句，才回到自己屋中。
縣城一小酒館，張亮要了一瓶白酒，點了一盤小菜，喝著悶酒，萬千思緒不禁湧上心頭：他想到小時候被村中同齡小孩罵他沒親爹的情景，想到在師範自己悄悄啃幹饅頭的情景，想到自己任教後又因為劉雅琴幾次被毒打的情景，還想到那禿頭校長那陰險而善變的面孔，自己難道一輩子就是受氣的命？想到剛才與王茹的糾結更是痛不欲生，不覺頭腦有些昏沉。
正欲找一家旅館安息，猛然間一對親密的男女走進來，坐在張亮旁邊，隨意四顧了一眼，卻不約而同露出了驚異的神色，不是那禿頭校長和雅琴還有誰？
“張，張亮，你也出來了？”禿頭校長訕笑著問。那女的悄悄拽了他一把，示意他快走。“啊，啊，人太多不清淨，你喝著，我們先走！”正要轉身走，卻被張亮一聲喝住：
“站住！劉雅琴，王禿頭你們過來，老子跟你們說道說道！"
“張亮，你幹什麼？看來前些年的苦頭你沒吃夠，你他媽再這麼不要臉，老子讓你進監獄痛快個夠！”
“王八蛋，你緊張什麼，老子問你一句話，前些年的事是不是你導演的？”張亮拿著剩下的半瓶酒，晃悠悠地走過來，禿頭男正要奪下來那半瓶酒，卻已然在鼻樑上捱了一下，頓時鮮血流了下來。“啊，殺人啦！”隨著劉雅琴一聲尖叫，飯店吃飯的人早跑出外邊，飯店老闆急急忙忙給派出所打了電話。
張亮醒來時，發現自己在一個黑漆漆的屋子裡，他下地敲敲門，外面進來一個戴大簷帽的警察衝他叫嚷：“吵什麼吵，好好反思！”張亮一驚，才知道自己被關在派出所裡。但不知怎麼的，自己卻覺得心中很痛快。自己快三十歲的人了，想想從有記憶起不是被別人欺侮，就是被別人傷害，這小半輩子活得真他媽窩囊！幾時何曾想過自家沒人沒手打別人一回。現在多年的積悶終於發洩出來，呵呵，真他媽痛快！
一直到白天的審訊，張亮才知道那禿頭校長的殘狀：鼻樑骨折，臉部被玻璃刺傷，胸部肋骨三根被椅子打斷！在問明瞭事情的經過之後，派出所派人和那禿頭校長協商，但人家家人很快就給出了結果——拒絕協商，而且擺出了一副不讓張亮進監獄誓不罷休的樣子，而且明言要到法院起訴他。
聽到張亮在縣城惹事，張成功老兩口連夜從家中跑到派出所，又跑到醫院，好話說了個盡，就差兩人跪到那裡央求人了。好不容易找到在法院上班的表妹夫說話，人家才答應了派出所調解的結果，將張亮拘留半個月，賠償一萬五千元醫藥費才作罷。
張成功從家裡拿出自己多半輩子積攢的一萬元現金，欲哭無淚，正欲想著和哪家親戚借那五千元時，王茹拿來了一疊錢，說這是結婚後她攢下的張亮的工資，就第嚥著跑回自己家了。張成功深嘆了一聲，急忙又乘車跑到了派出所。
張亮被拘留期間沒人來看他一眼，顯然全家人都對他動了真氣，別看農村人淳樸，善良，在大是大非面前張成功老兩口也認理，不管什麼原因，打人就是不對，打傷人更是講不通理，牛犢子，叫你野，叫公安局的人好好收拾收拾你，看你還敢不敢胡鬧！
王茹自從張亮進派出所的那天就抱著孩子回了孃家，她一進門，父母看見她頭上裹著傷，就不住問，王茹抱住母親哭了半晌，結婚後一肚子的憋屈和苦惱一股腦兒全傾瀉出來，又哭著說了張亮被派出所拘留的事，她娘也一會兒哭一會兒罵，剩下半天誰也沒有好心情。他父親更是在地上蹲著不住地抽菸，看得出一臉的憤怒和不安，抽了半天才真真切切說了一句話，“孩子，爹對不住你，過不下去了你就跟他離婚，爹還能養起你們！”看得出他是經過充分考慮才下了這樣的決心。
圖片來自白計兵老師鋼筆畫
劉富田，網名鬱園一叟，雲中一翁，中小學高級教師，有散文、詩歌、小說、論文等在《中國詩賦》、《中外散文詩歌精選》《中國三峽》、《中小學名師談師德師風》、《中國當代詩詞精選》、《雲州文苑》、《火山文化》、《大同日報》、《大同晚報》、《中年原創文學》、《詩雨晴文學》等刊物和公眾平臺刊登發表，曾獲第八屆"成龍杯"全國中小學學生作文大賽優秀作文指導獎一等獎，散文《塞北之春》獲第六屆中外詩歌散文邀請賽一等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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