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學平:《也來談談“老子要到處說”的隱喻》


鄧學平:《也來談談“老子要到處說”的隱喻》

武漢市中心醫院急診科主任艾芬醫生,這幾天火了。她的那句“早知道有今天,我管他批評不批評,老子要到處說”,迅速成為燃爆各大自媒體公號的金句。而她本人也因為這句話,成功躋身“英雄的武漢嫂子”之列。

這句話,要放在平常,真的其貌不揚。不過是尋常巷陌中的市井之言。但在眼下特定的語境中,這句話卻具有很強的穿透力,十分的雋永,令人回味無窮。

先來看“老子”。霸氣十足,不容分說,酣暢淋漓。一個自信的、灑脫的、無畏的、豪氣的主體形象,迅速躍然紙上。孫悟空騰雲駕霧的時候,遠遠的就會大喊“老孫來也”。受困的唐僧,只要聽到這句話,力量和希望立刻就會油然而生。孫二孃一身是膽,但她那句“老孃”,給人的感覺只是跋扈、彪悍和匪氣。艾芬醫生的這句“老子”猶如平地驚雷,撐起了一個挺直的、立體的、有血性的人。這是一種擋也擋不住的英雄氣概。

“老子”這兩個字還流露出濃濃的煙火味,接地氣,不矯飾。文人大多含蓄,但有時候會顯得虛偽,沒脾氣。艾芬是一名主任醫生,毋庸置疑受過良好的高等教育。但腹有詩書,並不妨礙她口吐真言。說出這句“老子”,說明她心裡曾經憋著一口氣。不同於很多人,她懂得釋放。

再來看“要”。一字可以千鈞。“要”,首先是一種態度。乾脆、果斷,立場鮮明,絕不拖泥帶水。“要”,還是一種需求。餓了要吃,渴了要喝,憋氣了要宣洩,心中有話就要說。“要”,更是一種力量。只有心中“要”,才可能有接下來的行動。“要”是行動的宣言,行動的起點,也是行動的驅動力。如果心中沒了“要”,整個人就會渾渾噩噩、如同死灰。

“要”之所以必要,是因為個人的自由意志經常和外部的約束條件產生對立衝突。“要”,因此在很多時候就成了人的自由意志對外部世界的抗拒和克服。電影《驢得水》的主題曲以“我要”開頭:“我要,你在我身旁。我要,你為我梳妝”。不過,“要”的前述功能,有時候要通過它的反面“不要”去實現。三毛的詩作《橄欖樹》開篇即是“不要問我從哪裡來,我的故鄉在遠方。”

人類的一部文明史,實際上就是由“要”和“不要”交相驅動的。無論是“要”,還是“不要”,只要是我們內心真實的想法,就應當讓它發出聲響。哪怕上面壓著巨石,聲音也會從縫隙裡鑽出來,在歷史深處留下它的迴響。

最後看“到處說”。何謂“到處”?應該理解為艾芬醫生能力所及的所有地方。這就意味著,艾芬不止是在自己的同學圈子裡面說,不止是在自己的朋友圈子、親戚圈子裡面說,而是對著要面對著不特定的公眾和不認識的陌生人說。不是要隱秘的說,小聲的說,而是要公開的說,大聲的說。如果只是對自己熟悉的人、關心的人說,那麼她的行為將只具有個人意義。因為那些人只是她自身人格的不同程度的延伸,本質上仍是一個孤零零的自救行為。即便她是那個“發哨子的人”,也只是將“哨子”發給了以她為圓心的一個相對封閉的圈子。

“到處說”有著絕然不同的含義。她不止是在自救,她還要救人。她的行為超出了個體的範疇,具有了公共性。現代社會是一個陌生人社會,公共道德和公共意志之所以可能,就是因為每個人身上都有與生俱來的公共性。但這種公共性有時候會沉睡。因此,激活這種公共性,是現代政治文明的重要目標。正因為如此,“到處說”其實有著深刻的政治隱喻。

奧利地哲學家維特根斯坦說過:“當第一次來到海邊,遙看浪逐天際,你會無語;在夜晚凝視天空,滿眼星漢燦爛,你會沉默。這是因為大海的浩瀚和和星空的深邃,超出了你理解和想象的極限,以至於你無法找到合適的語言來表達它們在你心中引起的震撼和感動。”很多時候,世界的奧秘就隱藏在語言之中,只是我們未能穿透語言的邊界和屏障。在歷史的長河中,語言承載了我們的文明,也不斷地給我們的文明提供更新和變革的契機。“老子要到處說”及其引發的“哨子接力”,某種程度上就是這樣的一種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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