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加缪《鼠疫》中管窥疫情下的众生相

随着新型肺病的传播,各省逐一发布一级响应,继武汉后,不少城市也陆续封城。虽然先前的地方政府反映迟缓,且有瞒报现象,但随着当局提高重视,关于疫情的信息通道逐步打开,在移动网络的普及下,人们已能即时获得最新消息。官方的重视也平息了无益的谣言。

危情下的行政措施与人的行为一直是文学、影视作品热衷的题材。今天,就借法国作家阿尔贝·加缪的《鼠疫》来管窥危情下的众生相。

需要说明的是,小说到底是小说。即便加缪是举世公认的大作家,其笔力精湛,思维清晰,但逻辑上的推演毕竟不能与现实相提并论,因此,只能稍作类比而不能套用。

阿尔贝·加缪

阿尔贝·加缪(1913 - 1960),1957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与萨特并称为存在主义最重要的两名作家。有趣的是,加缪本人一直坚称自己不是存在主义者,而他与萨特由惺惺相惜到最后决裂,一直是文学界津津乐道的话题。


从加缪《鼠疫》中管窥疫情下的众生相

关于《鼠疫》

《鼠疫》成书于1947年,与小说《局外人》,哲学随笔《西西弗斯神话》并列为加缪最重要的三部作品。这三部作品也完整地建构了加缪的哲学观——荒诞与反抗。

《鼠疫》这部小说结构相当完整,全书共分五个部分,与其他哲学性小说相比,内涵丰富,从最浅显的抗击瘟疫到最深邃的世界的荒诞性,有许多视角可以解读这部小说。

通常情况下,学者倾向于结合创作年代,将《鼠疫》与抗击法西斯的斗争联系起来,但这显然不能完整诠释这部作品的内涵。如果读者有兴趣,可以自行精读原著,并参考相关文献,但本文只以最表层的故事出发,以此管窥、类比中国当下的疫情。

从加缪《鼠疫》中管窥疫情下的众生相


加缪在《鼠疫》的开头写道:“要了解一个城市,较简便的方式是探索那里的人们如何工作、如何恋爱、如何死亡。”

粗略来看,全书五个部分,第一部分侧重介绍城市、与鼠疫发生;第二部分重在刻画当地人危情下的恋爱;第三部分重在如何死亡;第四部分重在如何工作;第五部分描述鼠疫退去后的情况。全书富于生活气息,完整重现鼠疫下的众生相。

第一部分 鼠疫发生,省府瞒报

故事发生在人口20万的城市——奥兰。加缪以近乎编年史的口吻叙述了鼠疫发生的经过。从4月16日到4月28日,主角里厄发现零星的死鼠,到最后新闻报道的6231只死鼠被焚烧。

其间,人们的焦虑与日俱增。厄里敏锐地发现,令人闻风丧胆的鼠疫可能卷土重来。但彼时的大众似乎只对死鼠焦头烂额,希望当局采取措施,却并没有意识到可能存在的危险。

从加缪《鼠疫》中管窥疫情下的众生相


灭鼠处处长梅西埃负责清扫街上的死老鼠,为平复群众的不满,他们29日发布公告称——鼠害现象骤然停止。

然而,就在当天中午,里厄发现了第一个病人。病人如同牵线的木偶,并高烧、呕吐、淋巴结肿胀。里厄向当地派出所汇报,却被认为企图搅乱安宁。

里厄的同行,里沙尔,身为奥兰医师联合会书记却坚称没有发现异常。里沙尔其实已经意识到情况的紧迫,但过于谨慎的举措让他们错失了最佳隔离时期。

当第一个病人死去时,市府报纸却只报道死鼠,不报道死者。人们似乎也更关心前者,原因在于——老鼠死在街上,而人死在家中。

里厄的另一个同行,老医师卡斯特尔却与里厄有相同的预感,他对里厄说:

“事实已经发生,但谁也不敢说出来。舆论,很神圣——不要惊慌!千万不要惊慌!一旦你声称这是鼠疫,你知道他们会怎么回答你——这不可能,瘟疫已经在西方绝迹了!”

加缪在书中借里厄之口,写道:

天灾人祸,本是常见事。然而,当灾祸落在大家头上时,谁都不愿相信……他们忘记人应当谦虚,他们总认为一切都还在掌控之中,可以应对。他们继续买卖、旅行、议论,这一切都不能被阻止……(即便历史上多次鼠疫夺取了超过一亿人的生命)分布在历史长河中的一亿尸体不过是一缕青烟,只有当他们亲眼得见时才会醒悟。

加缪还多次引介了历史上的瘟疫,包括清代1871年的广州。

随着病患增加,省府不得不召开会议。会议中,里厄说道:“这些都是可以停止的,目前应当做的,是明确应当承认的事实,消除无益的疑心,采取必要的措施。”

但最高首脑仍然表示,“如果你们愿意,就赶紧办,但别声张”,他自大无知,仍然坚信这只是一场虚惊。所以,所谓的公告,也不过是在最不起眼的位置发了一条措辞轻浮的消息。

好在医师里厄与卡斯特尔已经联络巴黎,开始调运血清物资,而药库储备已经提取一空,并开始加大生产时,省府的公报依然乐观。直到医院人满为患,连学校也被改建成医院时,直到街道上再无欢声笑语而满是沮丧时,省府终于向总督府提出请求——封城。

第二部分 封锁城市 谣言四起

人们毫无思想准备,他们的出行被突然限制,许多亲人、朋友、恋人在前几天还相约再见,今日便渗出永别的意味。

由于信件可能携带病菌,人们只能通过简短的电报来与外界沟通,在长时间的隔离后,思念的话语渐渐变得空洞乏味。电话紧缺,只有死亡、出生、婚姻等重大事宜才被允许使用。

贸易失去了生机,旅游业全停,公共设施逐一关停,人们无所事事,整日在街上游荡,电影院与剧场成了最受欢迎的场所(这里与现实有差异,这只是小说,大家要避免人群聚集地)。

与此同时,一些可笑的谣言开始出现——喝纯葡萄酒可以杀灭细菌,含薄荷片可以预防疾病,致使这两样东西的价格飞涨(我们抗煞其间,有记者曾拍下1000块一瓶的醋),不少商人借此大捞一笔。

一个名叫朗贝尔的年轻人本因公事来到这里,却被隔绝于此地。他没有朋友,又思念女友,于是找到里厄,希望他能开一张无病证明,帮助他离开奥兰,但被里厄拒绝。

朗贝尔说:“可我不是本地人。”

里厄回答道:“从这一刻起,你已经是了。”

很多人的内心仍然没有接受鼠疫这一事实,市府颁布强制申报病情,可有些病人的家属大门紧闭,宁愿与亲人相守也不愿分离。城门时有斗殴事件,宪兵的神经也越来越紧张,担心人们会揭竿而起。

与此同时,市里的帕鲁纳神甫开始以宗教的形式安抚人心,但他的举措让人震惊,他宣称这一切都是罪有应得,于是,许多人应声跪地不起。对此,医生里厄说道:“用不了多久,城里会尽是疯子。”

民间服务机构成立,鼓励健康的人参加到普遍的救护工作,却引起了市民的不满。大难当中,一些人反而增长了享受生活的热情并已在纵欲“狂欢”。

里厄评论道:“鼠疫可以使某些人提高威望,但只要看到鼠疫给人们带来的不幸和痛苦,只有疯子、瞎子或懦夫才会放弃斗争。”

他对神甫的做法虽然不完全否认,但也颇有微词:

“既然天地万物的秩序最终归结于一个死字,上帝也许宁愿人们别相信他而全力以赴去同死亡作斗争,宁愿人们不要抬眼望青天,因为上帝在那里是沉默的。”

身为检察长儿子的外地人塔鲁回应道:“但您的胜利永远是暂时的。”

里厄说:“但这不应是停止斗争的理由。

一百年前,波斯的一个城市陷入鼠疫,只有一人幸免于难,就是那个一直洗尸体的人。

与鼠疫斗争的唯一方式是诚实。

第三部分 死亡的阴霾

加缪在第二部分主要刻画了人们种种情感,恰如他所言,了解一个城市最简便的方法是看他们如何工作、如何恋爱、如何死亡。

在相对短小的第三部分,加缪写了被封锁的城市内,人们如何死亡。

首先是人们对死亡的态度。由于物资短缺,连吃饭都需办手续,人们反而不去多想有关疫情和死亡的事,转而专心致志地设法存活下去。

一些地区试图逃窜,并组织示威,抱怨面包短缺,但很快被平息并加强管制。

在情况初发时,市府便采纳了医生们的建议,决定由市府统一处理殡葬事宜,防止病菌进一步传播。

随着死亡人数增加,棺材成了稀缺品。于是,市府组织统一火化,但市民却担心火化的浓烟会扩散传染,因此不得不加修管道,改变排烟方式。

后来有人提议丢到海里,也被否决。最后,连公墓也不够用了,人们只能一个摞着一个被胡乱地埋进土里。


从加缪《鼠疫》中管窥疫情下的众生相


第四部分 医务人员 英雄圣人

如同战场上修筑工事的士兵,他们在夜以继日的劳作中变得麻木,根本不再关心战争何时开始、何时结束,高强度的医疗救护工作使医生们也渐渐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冷漠态度,疲劳让他们无力表现出任何多余的情感。这个部分,便是在讲奥兰的人们如何工作。

医患矛盾在加深,有病人家属抓着里厄的手臂,大声质问:“你还有没有心肝?”

里厄心中回应道:“我有心肝,正是因此才支撑着我每天工作20个小时。”

同时,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救护工作,朗贝尔也放弃了出城计划,决定与里厄医生共同抗击鼠疫,他说:“我原来一直认为我在这个城市是个外地人,无论我愿意与否,我都已经是这里的人了……世上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人们为之抛弃所爱,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也抛弃了我之所爱,这是个事实,仅此而已。”

书中,医生里厄对所谓的圣人、英雄这种称呼一直十分警惕、甚至排斥,他反复强调,自己说不清楚为什么要留下,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对英雄主义和圣人之道都没有什么兴趣,我感兴趣的是怎样做人。”

只是,市府仍然作出态度积极的公告,突出表现“沉着和冷静的动人典范”,但真实的情况到底如何,只要去隔离营走走便知。市府的做法其实无可厚非,因为它必须扮演鼓舞人心的角色,正如加缪在书中所写:

“只有细菌是天然形成的。其余的东西,如健康、廉正、纯洁,可以说都是意志作用的结果,而这种意志作用是永远不该停止的。”

就在卡斯特尔逐步开始试验血清,医疗人员接近极限的时候,疫情的传播突然稳定了,虽然病情呈现了新的形式,但一直巧妙地维持着一种平衡。

书中从未明确给出鼠疫的消散与医疗人员的工作有必然的联系,它更像是在奥兰开了个玩笑,而后又匆匆离开。但这并不能抹杀里厄等人对鼠疫的抗争,

其实,这也是加缪的一种哲学观,荒诞的世界,无用的反抗,但在反抗中寻找存在的意义。

第五部分 解除危机

当老鼠重新开始活蹦乱跳地出现在街头,人们开始发自肺腑地乐观起来,进而出现了不可忽视的降价风。

加缪写道:

“从纯经济学观点看,无法解释这种波动:困难仍然存在,本市依旧被隔离为孤城,食品供应还远远没有改善,看来这纯粹是一种精神现象。”

记录者塔鲁在笔记中写下了一段让人深思的话——也许人只能成为亚圣,果真如此,那就应当满足于做谦逊而又仁慈的撒旦。

危机解除了,城市又开放了,外地的亲人、朋友、爱人纷纷来到这里,人们相拥,喜极而泣。可另有一些人,他们只能茫然地在公墓寻找他们亲友的墓碑或尸体,无人在意。

傍晚时分,大街上有一些走在朗贝尔身边的人就常常以冷静沉着的姿态来掩盖他们更微妙的幸福感。原来,许多成双成对的人看上去都只不过正在安详地散步。实际上,其中多数人都在对他们受过痛苦的地方进行充满温情的朝拜。

鼠疫已经过去,但它已经彻底改变了这座城市和这里的人。在反抗的过程中,不少人寻找到了存在的意义或归宿,有人在死神身边找到了安宁之处,有人体会到了生命的存在。在加缪笔下,世界是荒诞的,人只有通过抗争才能寻找存在的意义。与《局外人》的莫索尔不同,《鼠疫》中的里厄更加积极,没那么冷漠,但他们都很难解释自己的行为和发生的一切,只有在与荒诞的斗争中,他们的存在才变得完整。

再次声明,本文只重述故事以类比今日我国的情况,《鼠疫》这本书有更深的内涵,如果有兴趣,记得读原著!读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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