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你来月经排了些毒”

对面老医师提笔写药方的时候,认真地说了句“幸好你来月经排了些毒,不然可能还会发烧。”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站在身后陪同的妈妈轻轻推了推我后背。听见没,好在你来了月经呢。

这是初一时候,某天我睡醒突然发现嗓子发不出声音了,特别用力才能发出些许咿咿呀呀的声音。说不出话来让平日叽叽喳喳惯了的我一下子就蔫了。再加上月经也来造访,掺和一把,整个人全身上下黏糊闷热,更是心气烦躁。

妈妈带我去社区医院看病,是位看上去经验丰富,慈眉善目的老奶奶。听诊后伸舌头检查喉咙,得出结论是由于体内火气旺盛导致的上火。因为考虑到妈妈和我说过大姨妈吃药有些顾忌,于是也一并告知医生。老奶奶提了提眉,道:“那幸好你来了月经,可以排毒,不然火气更重,可能还会发烧。”

按照这样的说法,因为我来了大姨妈,有一定的排毒作用,以致我可以不用发烧,不用遭受更多的病痛。当时年幼无知的我还在心里暗自高兴,原来大姨妈还能有这功能,顿时对大姨妈也没那么讨厌了。对大姨妈有排毒功能的认知也在心底埋下了种子。

“幸好你来月经排了些毒”


上了初中生理课后,经过老师科普,我明白月经只是一种生理现象,是少女们步入发育期的显著特征。但也听到不少诸如女人之所以比男人长寿是因为她们每个月会来月经,进行体内血液更新,可以排毒这样的传闻。总之在这段时间里,女生来月经的过程也是身体排毒的过程这个说法仍然处于我的认知中,并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刚上大学那会,我在和舍友闲聊的过程中惊奇地发现,原来她们都不知道月经有排毒的功能哎。便开始来劲了,开始给她们“科普”各种乱七八糟的月经可以排毒的传闻。她们也听得津津有味,不时点头应和。(说来我为自己愚蠢的行为感到惭愧)

直到前段时间,某天我醒来发现咽喉肿痛难忍,连咽口水,喝水这样的简单动作都要小心翼翼。起床以后发现居然还来了大姨妈。对象担心不已,频频摸我的额头探体温,说要去药店给我买体温计回来量量。我也能感觉到自己浑身冒着热气,但仍然冲她咧嘴笑:“没事的,我来大姨妈就不会发烧的,放心,在排毒呢。”

她轻飘飘的看了我一眼,眼神写满了你在胡扯什么东西。买了体温计回来一量发现,好家伙,居然接近39度了。她瞪了瞪我,让你继续胡闹。我失笑,过去挽住她手臂撒娇。

笑闹中,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这场景分明似曾相识啊。当年的那个我,不也是这样吗。那为什么这次,我同样来了大姨妈,却仍然发烧了呢。难不成是这次排毒不够。抑或是,自始至终我的观点都是错误的!

“幸好你来月经排了些毒”


抱着要验证我是否真的错误认知了这么多年的心态,我在网上搜索了一系列关于月经的科普知识。我故作淡定往下翻,终于被我看到一条怒吼着“为什么到现在还有人认为月经是在排毒!!!”的内容。

认真地看了不少科普文章,原来月经是由于子宫内膜周期性的更新脱落而形成的。排卵期的时候子宫内膜会增厚以迎接受精卵的着床,如果没有怀孕,子宫内膜就会脱落形成月经。这么多年来,我因为经期不规律的情况跑了很多趟妇科,也有照过B超检查子宫内膜脱落的情况。那为什么这么多年我还会固执的认为,月经是在排毒呢。

我不禁开始思考,自己多年以来莫名其妙的执着认知是否也受到来自社会对女性经期刻板印象的影响。而面对某些月经禁忌习俗不反驳不反抗依然沉默照做,包括认为月经期间是在排毒的这一错误认知,在我的内心深处又是否对月经仍然带有一定程度的羞耻。

经期不可靠近宗祠、不可参与祭拜活动这一风俗习惯应该大多数女性都深有体会。在我们家乡也是如此。在年龄渐长了解这一风俗后,如果正值经期,我和姐姐们已经会自觉退到一边或索性不露面出现在这些场合。


今年回家过节,祭拜神明的时候姐姐在楼梯口边站着,小心翼翼地观察家长们的脸色,不愿上来。不知道谁喊了一句,这是正常生理现象啊,有什么关系。在场的长辈们怔住,倒也沉默着没有反驳什么。

“幸好你来月经排了些毒”


从古至今月经禁忌背后所隐藏的逻辑均是认为月经是污秽的象征,是不洁的、是肮脏、难以启齿的,甚至会带来灾难。中世纪时期,人们认为如果男人的阴茎碰到经血会被焚毁,经期中怀上的孩子则被视为恶魔的化身。

Janie Hampton 在一文中写道:“1878年,《英国医学月刊》收到的数封信件宣称,经期女性会导致新鲜培根腐坏,而在1916年,医疗注册商雷蒙德·克劳福德爵士(Sir Raymond Crawford)在写给农民的信中仍强调,经期女性会让牛奶无法变成黄油、火腿无法腌制入味。儿科医生贝拉·希克(Béla Schick,1877年-1967年)认为经期女性会通过皮肤释放“经血毒素”,这种毒素会破坏植物生长。当然,被经期女性打理的鲜花很快就会枯萎。”

把月经视为毒物、恶魔实在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这一切本该都是常态化。大大方方地公开谈论月经,纠正不当的观念,打破月经禁忌,才应该是我们要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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