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半，李梦这个部门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在办公室里处理一些文件，倒不是十分紧急的，只是心有点乱，借工作镇定一下。
回想十分钟前，她准备下班了，离开时见学长的办公室还亮着灯，便想着约他一起吃晚饭，不料办公室里却没有人。
她环顾四周，见茶水间里还点着灯，想是学长在那里，还没走近，听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呻吟声，她心里“咯噔”一下，脚步不自觉地放轻了，像有一根线牵引她前进。
她先是看见了学长高大的背影，往下看，是缠绕在他腰间的，两条白花花的长腿。腿随着学长的动作而上下浮动，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地夹住那唯一的支撑物。
一刹那间，李梦看清了腿的主人那张无限痛苦又无限欢愉的脸——前台小妹。
李梦闪身躲进黑暗里，脑子和心都在迅速消化这个场面。学长比她大两届，一直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毕业后人虽不在学校，却一直有他的传说，李梦很崇拜他，常想着若有一天能见上一面，那就太好了。
第一次与学长见面，已是六年前的事了，那时她也是小妹这个年龄，刚刚毕业进公司，像头小兽一样横冲直撞，做了不少错事，是学长不厌其烦地教导她，带领她，一步步走到今天，有间自己的小办公室。
学长于她是个梦，她小心保存着，今晚这个梦破碎了。她可以拼命工作，与他并肩同行，可她再怎么拼命，也无法与时间抗衡。
手机响起，见是妈妈的来电，李梦揉一揉太阳穴，冷淡地说：“有事吗？”
妈妈的语气近乎讨好，“下班了吧？回家来喝碗汤吗？”
李梦看向办公室外面，一片黑暗，她像在茫茫大海中找不到方向的人，妈妈的电话像灯塔一样指引她，她点了点头，想起妈妈看不见，便说：“知道了，我一会儿过去。”
买了自己的房子后，她很少回家了，工作忙起来三餐都无法保证，更别说其他。这些年她一心扑在工作上，忽然发觉错过了许多感情。
在停车场碰见学长，身边没有前台小妹。学长笑问她：“去吃饭吗？”
李梦也笑，摇了摇头，“我妈喊我回家喝老火靓汤，一起来吗？”
“你又来闹我，明知道我最讨厌喝汤了，比喝药还难受。小时候被我妈逼着喝汤，简直是童年阴影了。”
“那不好意思啦，你再找别的饭友吧，我得先走了。”
“路上小心。”
“你也是。”李梦开车往前，从后视镜里看到学长还站在原地目送她，心忽然像被锤子捶了一下。她踩紧油门，飞快地离开了。
妈妈已经热好饭菜在家等她，一进门便有现成的晚饭吃，这是她独自一人生活后，许久没有过的事情。
弟弟在沙发上躺着看球赛，两姐弟相差五岁，小时候妈妈要工作不在家，李梦就像弟弟的另一个妈妈，什么事情都管着他，两人之间总隔着点距离，不够亲近。
妈妈跟她说：“弟弟准备开一个咖啡馆，你觉得怎么样？”
李梦皱住眉头，“他？能行吗？你看他好吃懒做的那个样子，能成什么事？现在的咖啡馆开得到处都是，存活下来有多难你想过吗？”
妈妈看一眼弟弟，忙说：“这些你弟弟都想过了，你别急着否定。”
弟弟倏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往房间走去，一边走一边气说：“她从小就看不起我！”他把房间门重重地关上了。
李梦的怒火也涌上心头，不发不行，“你跟我撒什么气？你有本事，你也帮着还这房子的房贷啊！你……”
“好了！别说了！”妈妈打断她，“你一回来就吵架！弟弟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你别总像小时候那样欺负他。”
李梦一口气堵在心头散不开，“是是是！我的错，我就不该回来！”
她拿上包，穿好鞋离开，妈妈追在后面说：“你还没喝汤呢！你这孩子，你好歹把饭吃完了……”
李梦当没听见，坐电梯下去，在电梯的镜子里，她看见了自己此时的模样，因为生气，抿着嘴，脸拉得很长，像讨债没讨到似的。李梦叹一口气，她要是能拿对待客人的态度对待家人，也不至于把关系弄得这么僵了。她的好脾气全给了利益相关的人。
她开车回家，想想还是放心不下，在微信上转了一万块钱给妈妈，作为弟弟的创业基金也好，什么都好吧，这让她稍稍心安。
李梦把车开进停车场，停好车后，坐电梯上楼，在电梯里确认微信消息，妈妈没有收钱，只回了“弟弟不要”四个字。
李梦看着有点出神了，突然电梯一晃，停住不上升了。
李梦叹一口气，觉得自己今天真是事事不顺。
她按下对讲按钮，告知物业电梯停了，让他们找人过来。得到回应后，她把每个楼层的按键都按下，屈膝靠着电梯墙壁，调整呼吸。眼前忽然闪现一个身影，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再看，那人竟没有实体，轻飘飘地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李梦瞪大眼睛，内心狂叫，却叫不出声音——鬼！有鬼！
那鬼发现李梦瞪着他看，好奇地靠近她，左闪闪右躲躲，见李梦的眼珠子始终随着他转，更加确定了——“你看得见我！”
李梦忙摇头，“看不见！看不见！”
鬼不理会她，自顾自开心起来，“太好了！总算有人看得见我了！你认识我吗？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怎么不说话？你说话呀！”
李梦大着舌头说：“不……不认识……”她心里想：鬼认识你啊！
鬼很失望的样子，“你真的不认识吗？你再仔细看看，是我耶！我是谁？”
李梦进退两难，被这笨鬼弄得有气不敢发，只能咬牙切齿说一句：“我怎么知道你是谁？”
鬼飘到李梦身旁，学她那样紧贴墙壁，老朋友似的跟她聊了起来，“我好可怜啊，我自有记忆起就是个鬼了，生前的一切都忘记了，只能做个孤魂野鬼。”
他看看李梦，奇怪她怎么总是不说话，“你跟我说说话吧？我都没跟人聊过天，你知道吗？你那个学长和前台小妹有一腿！不过小妹脾气好，长得又漂亮，是挺招人喜欢的。还有你弟弟，他真的很认真在忙咖啡馆的事情，我觉得你不应该那样说他，你妈妈……”
“停一下！”李梦越听越惊奇，“你怎么知道这些？难道你一直跟着我？”
鬼笑说：“我昨天晚上就开始盯你了，你知道吗？做鬼很无聊的，除了吓吓人就没有别的乐趣了，可我又是一只有道德修养的鬼，不喜欢吓好人，所以我吓人之前都会调查一下，免得误伤无辜。”
“所以你……你原来是准备吓我？”
“还没决定呢，你这个人虽然说话难听了点，但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的人，只要你好好改过，我就不吓你了！”
“……那谢谢你啊！”李梦背过脸去翻了个白眼。
“可是之前你都看不见我，怎么现在突然就看见了呢？”
李梦无奈地说：“大概是我倒霉指数爆表，点燃了这个技能吧……”
鬼笑嘻嘻说：“你的倒霉就是我的幸运，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李梦只能干笑几声，祈祷着快来人把她救出去。
又过了十分钟，才有电梯维修工来开门让她出去，这期间她已被这啰嗦的鬼烦死了，又不敢叫他闭嘴，怕他一言不合就吸干自己。
李梦走楼梯回家，鬼一直跟着她，李梦壮着胆子问：“你……你要去我家吗？”
鬼满不在乎地说：“又不是没去过。”
一句话把李梦噎住了，她开了门，招呼鬼：“你随意，哈哈……你随意……”鬼就真的随意地躺到沙发上了。
李梦躲回房间里去，上百度查查怎么驱鬼，看到一半，耳边突然响起鬼的声音：“这些方法都没用。”吓得李梦尖叫一声，把手机甩了出去。
鬼蹲在地上继续看手机，内容自动地滚动起来，李梦忙说：“你别误会，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点，看你有什么忌讳而已……”
鬼摇摇头说：“这些都是你们人乱想出来的方法而已，你要是想用这些方法对付我，那就太蠢了。”
李梦扯了扯嘴角，硬扯出一个笑来，“怎……我怎么会对付你呢？我们是好朋友啊，好朋友是不会伤害彼此的！”她试探性地看一眼鬼，“你说是吧？”
鬼没有答话，板起脸看她，严肃地说：“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看得见我的人，就算你十恶不赦，我也不会伤害你的。”他飘飘然出去，正当李梦要松一口气时，他又回过头来看她，“你别赶我走，我太寂寞了，鬼吓人也不过是想找份存在感而已。这世界这么精彩，我们却见不得光。”
“你见不得光吗？”李梦小心翼翼地问。
鬼瞪她一眼，“就是这么一说，增加我的可怜度而已，你怎么什么都信？”他说完，飘飘然出去了。
李梦回味着他的白眼，身体不自禁地抖了一抖。
睡觉的时候，李梦想到客厅里躺着一只鬼，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索性放弃了。鬼虽然现在没有恶意，但难保以后没有，毕竟是不同物种，代沟这么大，很容易就惹怒他的！
但鬼能比职场上的人更难相处吗？和一大群人勾心斗角，她都存活下来了，而且混得不错，区区一个鬼有什么好怕的？凭她的能力难道对付不来？
可是……可是人没有超能力啊！鬼的弱点在哪里她都不知道，还提什么对付？空手接白刃也不是这么接的呀！
想着想着竟然睡着了，还睡得很沉，要不是耳边一阵阵阴风，她还不一定能醒呢。
一阵阵阴风？她猛地从床上弹起来，看见一张被放大了的脸。鬼笑嘻嘻地对她说：“早安！”
李梦警惕地问：“你……你对我做了什么？你是不是在吸我的阳气？我怎么觉得自己这么冷？”
“今天才18度啊大姐！你只穿一件睡衣，鞋都没穿，光溜溜站着，能不冷吗？”
李梦这才想起是自己起得太急了，外套都没披一件，有点羞愧，“对不起啊，冤枉你了……”
鬼“哼”一声，“吸阳气？亏你想得出来，要吸也吸个肌肉男的，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李梦忙赔笑说：“抱歉，抱歉，都是我的错，你别生气啊……”
“下次你再睡过头，我可不叫醒你了，免得你又冤枉我！”
“什……什么？我睡过头了？”她忙拿起手机看时间，闹钟都响到停了，她急匆匆去刷牙洗脸，真是奇了，她以前睡眠很浅的，为了保持随时都是可战斗的状态，今天竟睡得不知醒了？
鬼在她身边晃晃悠悠，看她化妆，就唠叨她：“你别化妆了，都没时间吃早餐了！”
李梦说：“今天不吃了。”
鬼说：“你不化妆也好看啊！”
李梦愣了愣，这种不带真实性的情话有多久没人跟她说过了？现在竟从一个鬼的口中说出来，真是让她哭笑不得。“鬼，你几岁了？”
鬼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对生前的事情都没有印象了。”
李梦打量他，最多二十五六岁，浓眉大眼，还带着股天真的孩子气，笑的时候像阳光一样刺眼，一下子把她带回学生时代，像是在操场打篮球的学长。昨晚光顾着怕他了，现在仔细看他，还挺好看的。
李梦笑了起来，“你活着的时候一定有很多女孩子追。”
鬼说：“我现在也有很多女鬼追啊，要不要我带回来你看一看？”
李梦抽了抽嘴角，“千万不要！不……不用的……我肯定相信你啊！”
鬼跟着她到公司上班，一直在她耳边吱吱喳喳，他每次说话，李梦都怀疑他是被下了什么降头，要把一辈子的话在今天说完。
李梦忍不住说：“要不你自己去玩玩吧？我在工作，你跟着我也没意思啊！”
鬼嘴角耷拉下来，“我是不是吵到你了？好吧，我走吧。”带着一脸幽怨轻飘飘地出去了。
李梦心里疑惑：他怎么这么听话？不料安静不到两分钟，鬼又大呼小叫地回来了，“我逛了一圈回来啦！”见李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忙闭上嘴，摇了摇头，“我不说话了，你忙吧！”
李梦无可奈何，只好拿她的备用机给鬼玩，鬼就高高兴兴地躺到她办公室的沙发上玩手机去了。
李梦一边整理文件，一边说：“我先去开会了，你看看视频好了，别乱按我的手机。”
鬼沉浸在手机里面，话也不说，只点了点头。
半个小时后散会，李梦从会议室回来，一进门就踩到一团纸巾，再一看，办公室里满地都是纸巾，鬼一边抽泣，一边说：“品如真是太惨了！”
李梦皱着脸问：“谁是品如？”
“《回家的诱惑》啊！你没看过吗？”
李梦抽了抽嘴角，“那都几年前的电视剧了。原来你好这口啊……”正说着，鬼“哇”地大哭起来，“太可怜了，我要给她一个拥抱！”
李梦浑身起鸡皮疙瘩，看他长得挺阳光大男孩的，谁能想到心里藏着一颗粉红少女心呢？
李梦把手机夺回来，“你别看这个了，我给你搜个英雄本色看看吧？”
鬼跺脚不干，“我不爱看这些臭男人打打杀杀！”
李梦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里默念：你打不中他的，别打鬼！你打不中他的，别打鬼……
正当李梦给自己催眠时，鬼撒娇说：“梦梦，你把手机给我呀！”
“别叫我梦梦！”李梦把手机扔给他，“不许再哭了！你有个当鬼的样子行不行？出去吓吓人也好啊，整天不务正业！”
鬼不理会她，继续沉浸在他的电视剧里。
李梦看他这个样子，哭笑不得，她觉得昨晚那个怕他的自己真傻。
吃午饭的时候，照常是和学长一起吃的，学长调侃她：“是不是妈妈煲的汤太补，昨晚特别好睡？”
李梦叹息一声，“别提了，一回家就吵架，哪有喝什么汤？”
学长问：“怎么了？难道是催婚？”
李梦笑了笑，“这倒是从来没有催过我，大约是她自己也对婚姻心凉了。”
“我妈可是天天逼着我相亲，跟小时候逼我喝汤一样，”学长摇头苦笑，“我都要成相亲专业户了！”
李梦笑说：“你要是认真找，还会找不到吗？伯母太多虑了。”
学长脸上的表情突然认真起来，“若要结婚，我觉得我们是最适合的。”
李梦对上学长的眼睛，里面满满都是理智和深沉，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意。
李梦低下头，没有回应他的话。即便小时候经历过父亲出轨，家庭破裂，即便已在假情假意的社会上混了许多年，她仍然相信会有这么一个人，给她真心实意的爱情，她不愿她的婚姻仅仅到适合的程度就戛然而止。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学长哈哈一笑，把话题转移开去了。
在一旁目睹全程的鬼说：“他才不适合你，他根本不知道你想要什么。”
李梦看他一眼，不禁笑了，他原本的大眼睛肿成两颗核桃似的。
吃完饭后，李梦与学长分开，她趁着还有时间，四处逛逛散心，鬼问她：“你喜欢那个学长吗？”
李梦点点头，“喜欢啊，我喜欢他好多年了。”
“那你为什么不跟他在一起？我看他也有这个意思。”
“他都不喜欢我，我怎么跟他在一起？”
鬼上上下下打量李梦，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呢子大衣，搭配白衬衫，黑西裤，头发成卷披散下来，化了淡妆，满脸写着“生人勿近”。鬼撇撇嘴，“看看你这身性冷淡风，是个男人都对你没兴趣，难怪近水楼台这么多年了，也没捞着月。”
李梦瞪他一眼，“你个死鬼懂什么？”
“我虽然是个死鬼，但好歹也是个男死鬼啊，怎么不懂？你看那个前台小妹，穿得粉粉嫩嫩的多招人喜欢啊！”
李梦回忆一下前台小妹的模样，确实看着很顺眼，很可爱，无论男女都想与她亲近亲近，再把她的装扮想象到自己身上，简直是不伦不类，“她几岁？我几岁？我要是穿得粉粉嫩嫩会被人打吧？”
鬼犹豫地看着她，“不会吧？难道人都没有点同情心的吗？”
李梦简直想捉住他暴打一顿了，但最终只能对着空气乱挥，根本碰不到他。
鬼忍着笑说：“好了好了，别打了，我认错！你看街上的人都看着你呢，怕不是拿你当神经病了？”
李梦咬牙切齿地说：“我要是神经病，我就去跳楼变成鬼，然后狠狠地打你一顿！”
他们继续往前走，逛到一间服装店，透过落地玻璃窗看见一件粉色修身连衣裙，剪裁和款式都很不错，不像李梦平时穿的衣服那么沉闷，也不会有过分装嫩的嫌疑。
她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试一试，鬼怂恿她说：“你穿一定好看！人要勇于创新嘛，一辈子就这么长，你总一成不变有什么意思？你看看我，年纪轻轻就死掉了，什么都来不及做，所以趁你还活着，赶快什么都试一试吧！别犹豫了，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说得李梦也心动了，不自觉地走进店里，回过神时，裙子竟已穿在身上了。她不得不佩服鬼的嘴上功夫，堪比传销了。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化了妆，皮肤看起来不错，法令纹比较明显了，令她看起来更加严肃。身上的粉色连衣裙与她格格不入，没能表达出裙子本身的意思。
鬼绞尽脑汁，换了个角度夸她：“我觉得你的品位真的很好！原来你一直穿的衣服才是最适合你的！”
李梦换回自己的衣服，鬼觉得这样的她顺眼多了，“梦梦，这才是你啊！刚才我都吓得不敢说话了！”
“你说得够多的了……”李梦看看手机，快到上班时间了，她急匆匆回公司去。
晚上李梦有个应酬，不想鬼跟在身边唠叨，便把电视机开了，哄他在家看电视。没有鬼跟在身边，李梦却没有想象中的一身轻松，她本该觉得自己自由了，却总觉得身边少了点什么，她才发觉，鬼就这样强势地闯进她的生活里了。
应酬难免要喝酒，都说酒桌上不分男女，李梦被劝了很多酒，喝得醉醺醺的，散场后想找个人送她回家。看了一下联系人列表，发现自己除了学长，竟没有别的私交朋友了。
最终还是只能麻烦学长。
车上，学长问她：“怎么喝这么多？”
“你也知道的，那个王老板就是无酒不欢的人。”
“下次我去吧。”
“没关系，这点事我还应付得来。”
学长扭头看她，她躺在副驾驶座上，说话都有气无力了，却还要逞强。
自从李梦能独当一面后，他已很少用教导的语气跟她说话了，这时他忍不住说：“李梦，人有时候示弱一下没关系的，你总这么绷着不累吗？”
李梦闭上眼睛，强忍着想要大哭的情绪，摇了摇头，“没事，我不累。”
路上学长没再说什么，回到家，鬼闻到她浑身酒气，醉得不成样子了，问她：“你怎么喝这么多酒？喝酒伤身体你知不知道？你年纪也不轻了，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还没点数吗？你……”
李梦被他说得头疼，气说：“别吵了！你让我静一静！”
学长以为是对他说的，摸不着头脑，“我？我没吵啊……你是不是头疼得厉害？我去给你冲一杯蜂蜜水吧。”他进厨房去翻找，发现不但没有蜂蜜，连水都没有。
他只好到楼下饮料店里买一杯蜂蜜水回来，特意嘱咐要加热，喂李梦喝了。李梦躺在沙发上，想吐吐不出来，学长就帮她揉太阳穴，揉着揉着，突然抚摸她的脸。李梦眯着眼睛看他，看他的脸越来越近，突然一下子又远离了，原来是鬼见情况不对，附上学长的身了。
鬼披着学长的皮对李梦说：“我送送他，马上回来。”
李梦哭笑不得，看着鬼学长出门去了。其实她也拿不定主意，如果刚才学长真的亲下来，她会不会推开他？
她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明明就近在眼前，却好像离她很远，永远没办法摸透他的心。大约也是因为对方不够爱自己，才总觉得这份感情扑朔迷离吧？
鬼把学长送到停车场，才离开他的身体。学长瞪着眼左看右看，惊疑不定，想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李梦家的了。鬼觉得好玩，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学长打了个冷颤，觉得停车场阴风阵阵地，连忙开车离开了。
鬼回家跟李梦说起经过，开心得像个小孩。李梦也被他的情绪感染了，微微笑起来，她说：“鬼，你抱抱我吧？”
鬼说：“好啊！”伸开手抱住她，虽然什么触感也没有，李梦却觉得这个怀抱很温暖，有点像小时候被同学欺负后，妈妈带着安慰和愧疚的怀抱。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我可以不哭的，我可以的……可眼泪却控制不住流了下来。
她早就知道哭没有用，同学们不会因为她哭就不欺负她，爸爸也不会因为她哭就不抛弃家。她从小就知道，哭是世上顶没用的事情，她要把哭的时间省下来，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这样别人就伤害不了她。
可现在她很想哭，她什么也不想做，只想借着酒劲好好哭一场。她抽泣着说：“阿鬼，我其实是一无所有。”这些年来，亲情淡薄，友情离线，爱情缺席，人最重要的三种感情，她没有一份是完整的。
鬼抚摸她的背，手一次次从她身体穿过去，他只能轻声说一句“对不起”。
李梦早上起床头疼得不行，眼睛眯着睁不开了，她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满脸浮肿，很难上妆，光是解决肿眼泡就花了半个小时。
把自己打扮到能见人的地步后，她才突然发现鬼不在家。她喊了几声也没有回应，心想着他大约是跟哪个女鬼鬼混去了。
穿鞋的时候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阵尖叫声，她好奇地打开门看，看见鬼和凭空移动的一份早餐，隔壁的阿姨嘴巴张得大大的，都能塞下一个苹果了，眼睁睁看着鬼进了李梦家，才回过神来，猛地关了门。
李梦叹口气，无奈地对鬼说：“现在好了，再过不久，整栋楼的人都会知道我家闹鬼了。”
鬼说：“别管他们了，我想你今天肯定又要因为化妆耽误吃早餐的时间了，特意去给你买的，你快吃了吧？”
他满怀期待地看着李梦，李梦突然有一种在跟他居家过日子的感觉。她接过早餐，虽然没有什么食欲，但还是全部吃光了，她发觉自己在享受这种有伴的生活。
到公司后，学长问她：“头还疼吗？”
李梦说：“还有一点，但不影响工作。”
学长拍拍她的肩膀，“不要逞强，累了就休息一下。”
“放心吧。”
学长吸了一口气，摸摸眉毛，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李梦说：“学长，你有话就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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