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宗倚為股肱之臣的蔡京四任宰相,為何貶嶺南途中餓死於湖南長沙


徽宗倚為股肱之臣的蔡京四任宰相,為何貶嶺南途中餓死於湖南長沙

央視版水滸傳劇照

宋人羅大經《鶴林玉露》丙編卷之六載:

有士大夫於京師買一妾,自言是蔡太師府包子廚中人。一日,令其作包子,辭以不能。

  • 詰之曰既是包子廚中人,何為不能作包子?
  • 對曰妾乃包子廚中縷蔥絲者也。

這個蔡太師,就是北宋末期的大臣蔡京。他畫好,詩好,字好,文章好。當然,誤國殃民,貪贓枉法,竊弄權柄,恣為奸利,也是“好”得不得了。好到極點,遂走向反面。

  • 北宋王朝的徽宗,在位二十五年,經他四上四下的輔佐,最後,亡國了事。 我們在《水滸傳》,在
    《金瓶梅》,在《大宋宣和遺事》這三部古典白話小說裡,讀到了他。一般來講,歷史人物應該在史籍中存在著,一旦進入口述文學的話本範疇,被說話人予以演義,而且是三部書異口同聲地以他為主角,那麼,此人倘不是極好,便是極壞。這一點,只有明朝的嚴嵩,堪與比擬。

明年間,好幾出戏曲,如《丹心照》、《鳴鳳記》、《一捧雪》、《萬花樓》,都以嚴氏父子為戲劇主角,與蔡京所受到的待遇相似。一個,包括他的兒子蔡絛,成為平話醜類,一個,包括他的兒子嚴世蕃,成為舞臺壞蛋,說明這班遭到萬民痛恨的人物,口誅之,筆伐之,猶不足以洩憤,於是,搬上舞臺,演出書場,當活靶子讓眾人唾棄。

徽宗倚為股肱之臣的蔡京四任宰相,為何貶嶺南途中餓死於湖南長沙

蔡京書法造詣深厚

中國歷史上,凡權奸,無不鉅貪,蔡如此,嚴亦如此,其實漢朝的梁冀,的元載,清朝的,也是此等貨色。不過,梁冀紈絝惡少,元載稍解文墨略知詩文,這幫貨色,權,唯恐攬得不大,錢,唯恐撈得不多,惡,唯恐做得不甚,罪,唯恐犯得不重,雖然在禍國殃民這一點上,他們是一脈相通的;但是應該承認蔡、嚴這兩位,一有文學才華,一具藝術稟賦。嚴嵩的詩,一部《鈐山堂集》,寫得相當出色,而蔡京的詩、書、畫,則尤為精絕,遠高嚴嵩一頭。尤其他的字,無論古今,無不以“冠絕一時”,“鮮有儔匹”,“無人出其右者”對其評價。書法,習慣稱“蘇、黃、米、蔡”,因為蔡太臭了,這個蔡,遂改為蔡襄。

  • 在中國歷史上作為文人,能夠像蔡京、嚴嵩把皇帝玩得團團轉,不是皇帝把他們耍了,而是他們把皇帝耍了,當數著這兩位大師了。嚴嵩耍嘉靖二十多年後,嘉靖終於還是將他拋棄了,蔡京耍徽宗一輩子,徽宗始終未覺悟,這又顯出蔡太師的非凡高明。一般來講,當文人遭遇帝王,不幸者多,幸者少。而蔡和嚴,則是幸中之幸,絕無僅有的幸運兒,這是不得不令人刮目相看的。所以,名列頂級害蟲的排行榜,成為綁在恥辱柱上的罪人的這兩位,千古以來,受到譴責和批判的同時,都少不了拉出他們的主子陪綁。

蔡京的故事尤其多一點,這個曾經擁有天大的權力,曾經貪下天大的財產,曾經陪著那個混賬帝王,將北宋王朝玩到亡國的,壞得不能再壞的敗類,最後的下場,卻是誰也無法想象得到,竟活活地被餓死掉了,這樣的一個離奇情節,著實匪夷所思。與羅大經這則隨筆所述及的,其侈靡豪富,其窮奢極欲,其享盡榮華富貴的一生,反差之強烈,對比之懸殊,令人咋舌。 這真讓人不得不信世間確有“因果報應”這一說了。

徽宗倚為股肱之臣的蔡京四任宰相,為何貶嶺南途中餓死於湖南長沙

清明上河圖

如果廚娘所言為實,可想而知,太師府的廚房裡,有縷蔥絲者,那也必有剝蒜頭者,摘韭菜者,切生薑者的各色人等。連料理佐料這般粗活,都如此專業化分工,以此類推,紅案白案,酒水小吃,鍋碗瓢勺,油鹽醬醋,更不知該有多少廚師、幫手、採買、雜工,在圍著他的這張嘴轉。即使當下一個五星級大飯店的餐飲部門,也未必細到連縷蔥絲都專人負責。由此可見,這位中國歷史上數得著的權奸,也是中國歷史上數得著的鉅貪,在其當朝柄政,權傾天下,為非作惡,喪心病狂之際,那腐敗墮落,淫奢糜爛的程度,到了何等猖狂的地步。

一般來講,害蟲的出現,不奇怪,一人說了算的官僚政權,是毫無監督的專制統治,從來就是滋生貪官汙吏的土壤。而大的害蟲出現,還得要有一個縱容,支持,包庇,給他們撐開保護傘的最高統治者。沒有皇帝撐腰,無論梁冀、元載、蔡京、嚴嵩,都不可能一手遮天囂張一世的。因此,只要提起蔡京,就得涉及趙佶。而說到昏君宋徽宗,斷不了牽扯到奸臣蔡太師。他倆像一根線拴兩隻蜢蚱,難拆難分。

  • 蔡京(1047-1126),福建仙遊人,字元長,他是中國歷史上任期最長的宰輔,四起四落,一直做到他七十七歲,最後一次致仕,其頭腦處於失靈狀態,其兩眼處於失明狀態,其雙耳處於失聰狀態,其腿腳處於失控狀態,基本上接近於植物人,他的皇上,那個可以說是比蔡京更嚴重的,是全方位處於失心狀態的趙佶,還百分之一千地倚重他,信賴他。哪怕您讓您兒子做具體事,您把握大局,朕就能絕對放心了。所以,這個攬權誤國的“粉面奸臣”,得以成為徽宗朝“六賊”之首,得以將北宋王朝塞進棺材裡,不能不說這也是趙佶的“功勞”。一個完蛋的皇帝,找了一個壞蛋的首相,這就是北宋王朝落幕之前的最簡單的概括。

大觀元年(1107),他的老鄉,官居太廟齋郎的莆田人方軫,上《論蔡京疏》,當時,可謂轟動朝野,他雖為此付出沉痛的代價,在嶺南受罪近二十年,但對蔡京罪惡之聲討,最為揭底。雖然方軫行文稍有之處,但作者由於感情介入,不可能字斟句酌,後人也沒有權利要求其嚴謹準確。然而,你要是一個人,在鐵蹄壓境國亡家破之際,在貪瀆穢亂不可救藥之時,你會對這篇討伐文字,說聲不嗎?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中國人有許許多多的毛病和缺點,但痛恨敗家子,痛恨賣國賊,是千古一致的。

  • 臣軫謹言:京睥睨社稷,內懷不道,效自立為司空,效自立為魏國公,視祖宗神靈為無物,玩陛下不啻若嬰兒,專以紹述熙豐之說為自媒之計。上以不孝劫持人主,下以謗訕詆誣恐嚇天下。交通閹寺,納結宮禁,國用則若糞土,輕名器以市私恩,內而執政侍從,外而師臣監司,無非京之親戚門人。政事不合於天心,舉動必斂於民怨。尚書省元豐所造,京惡其地不利宰相,盡命毀之,是欲利陛下乎?是謂之紹述乎?京建四輔郡,屯兵數十萬,遣門人為四輔總管,又以宋喬年為京jī轉運,密諷兗州父老詣闕請登封,意在為京留守,乘輿一動,投閒竊發,呼吸群助,不知宗廟何所依倚乎?又建方田法欲擾百姓,而鹽法朝行夕改,鈔為故紙,鹽為棄物,號泣籲天,赴自縊者不知幾千萬人!元符末年,陛下嗣服,忠義之士投匭自見者無日無之。京分四等,黥配編置,不齒仕籍,則誰肯為陛下言哉?又遣子絛日與陛下游戲,惟以花木禽鳥為獻,欲愚陛下,使不知天下治亂也。大臣保家族不敢議,小臣護寸祿不敢言。顛倒紀綱,恣意妄作,自古人臣之奸者,未有如京今日之甚者。陛下安可愛一國賊,而忘社稷生靈之重乎?

大觀三年(1109)太學生陳朝老疏京惡十四事:“曰瀆上帝,罔君父,結奧援,輕爵祿,廣費用,變法度,妄製作,喜導諛,鉗臺諫,熾親黨,長奔競,崇釋老,窮土木,矜遠略。”疏一出,士人爭相傳寫,以為實錄。而御史張克公論“蔡京輔政,權震海內,輕錫予以國用,託爵祿以市私恩,役將作以葺居第,用漕船以運花石。名為祝聖而修塔,以壯臨平之山;託言灌水而決水,以符‘興化’之讖,法名退送,門號朝京。方田擾安業之民,圜土聚徙郡之惡”,列其不軌不忠之事,凡數十宗。

徽宗倚為股肱之臣的蔡京四任宰相,為何貶嶺南途中餓死於湖南長沙

宋徽宗聽琴圖


趙佶為什麼免了他,又召還,貶了他,又復職,就是因為這個引導消費新潮流的蔡京,對這個輕浮,輕薄,輕佻,輕骨頭皇帝,有著寵媚人心、麻痺入骨的誘惑力。在故宮博物院的珍藏品中,有一幅《聽琴圖》,趙佶坐在樹下彈琴,有點唱空城計的架勢。聽眾有兩位,一位綠衣人,帶個小僮,一個紅衣人,正襟危坐。據說,這就是蔡京,在那兒裝孫子,表示被音樂陶醉,魂夢不知所依的樣子。畫的上方,還有“臣蔡京謹題”的一首詩,其中兩句,“仰窺低審含情客,似聽無弦一弄中”,雅得那麼俗,可又俗得那麼雅,真會吹捧。帝將相入畫,相為帝題詩,這文人丞相,這文人皇帝,真如暹羅雙胞胎那樣珠聯璧合,臭味相投。 蔡京倡豐亨豫大之說,說白了,就是有錢該花,不花白不花,貴為天子,不花就是傻瓜。有一次,趙佶宴請,說不敢用玉器餐具,怕擔奢華的議論。

  • 蔡京說:“臣昔使契丹,見玉盤盞,皆石晉時物,持以誇臣,謂南朝無此。今用之上壽,於禮無嫌。”
  • 帝曰:“先帝作一小臺才數尺,上封者甚眾,朕甚畏其言。”
  • 京曰:“事苟當於理,多言不足畏也。陛下當享天下之奉,區區玉器,何足計哉!”
  • 就在這樣一呼一應的狼狽為奸下,北宋的一點家底,統統折騰光了。於是,鑄九鼎,建明堂,修方澤,立道觀,鑿大三山,創天成、聖功二橋,大興工役,無慮四十萬,兩河之民,民不聊生,而蔡京卻以稷、契、周、召自居,接下來,花無數的銀子,用無數的人工,動手人間絕無、世上僅有的艮嶽園林工程。如今北海公園、頤和園中的太湖石,很多都是北宋首都開封艮嶽園林遺物,系金軍攻陷汴京後而掠至北方的。

任何一位領導人看錯了人,被假象矇蔽,作錯誤決策,把處理品當優等貨,把三類苗當好莊稼,把偽君子當正派人,把野心家當接班者,都是可能的。但通常,可一可二不可三,宋徽宗甚至於四,一錯再錯,錯上加錯,實在是不可救藥得很。

一個好皇帝,碰上一個不好的宰相,國家也許不會出問題;一個不好的皇帝,碰上一個好宰相,國家也許同樣不會出問題;但一個不好的皇帝,碰上了一個不好的宰相,那這個國家就必出問題不可。北宋之亡,固然亡在不好的皇帝趙佶手裡,也是亡在這個不好的宰相手裡。

北方的金兵,鋪天蓋地而來,趙佶遜位了,當太上皇,讓他兒子趙桓,也就是欽宗,登基接位。彈劾蔡京的章奏,如雪片飛來。其中以孫覿的上疏,最為深刻全面:“自古書傳所記,鉅奸老惡,未有如京之甚者。太上皇屢因人言,灼見奸欺,凡四罷免,而近幸小人,相為唇齒,惟恐失去憑依,故營護壅蔽,既去複用,京益蹇然。自謂羽翼已成,根深蒂固,是以兇焰益張,復出為惡。倡導邊隙,挑撥兵端,連起大獄,報及睚眥。怨氣充塞,上幹陰陽,水旱連年,赤地千里,盜賊遍野,白骨如山,人心攜貳,天下解體,於是敵人乘虛鼓行,如入無人之境矣。”(據徐自明《宋宰輔編年錄》) 這份參奏的對象,與其說是蔡京,毋寧說是趙佶。

  • 宋徽宗作為文人,詩詞一流,繪畫一流,他所創造出來的“瘦金體”,也是一流。作為皇帝,卻是末流,而且是末中的末流。因為中國老百姓,不需要一個會畫畫,會寫詩,會彈琴的皇帝,而是需要一個不給老百姓製造災難的統治者,所以,民間文學對這位亡國之君,口碑從來不佳。 > > 《水滸傳》第二回,有一段介紹,說趙佶“乃神宗天子第十一子,哲宗皇帝御弟,見掌東駕,排號九大王,是個聰明俊俏人物。這浮浪子弟門風,幫閒之事,無一般不曉,無一般不會,更無般不愛。琴棋書畫,儒釋道教,無所不通。踢球打彈,品竹調絲,吹彈歌舞,自不必說”。

那時,趙佶還在他的潛邸裡作端王,再混賬,再敗家,再不成器,也只是牽涉到他個人而已。何況他是皇子,一個足可以優哉遊哉的花花公子,他為什麼不享受,不快活?再說,宮廷中最為忌諱的一件事,就是有可能成為帝位候選人的成員,千萬不能表現出來那種不安於位,躍躍欲試的情緒,弄不好,會招來殺身之禍。因此,趙佶潛心於文學藝術領域,多方涉獵,興趣廣泛,探索追求,學有所成,這是他聰明的抉擇。因此,他寫詩、作畫、學道、性放縱,浪漫得過頭,風流得過分,我們沒有理由苛責他的荒唐。

徽宗倚為股肱之臣的蔡京四任宰相,為何貶嶺南途中餓死於湖南長沙

蔡京書法楷書

然而,趙佶十八歲那年,他的兄長,宋哲宗駕崩,無子嗣。一頂御轎,將他抬進宮裡,即帝位。這雖然是天上掉餡兒餅的美事,但是好還是壞,是走正路還是入邪道,是兢兢業業還是吊兒郎當,是正經八百還是荒淫無恥,就和大山息息相關了。事實證明,他只能當端王,不能當皇帝,他一坐在金鑾殿上,凡中國昏庸之君的所有毛病,他都具備,凡中國英明之主的應有優點,他全沒有。而且,昏君中最沒救,最完蛋,最可怕,也是最致命的弊端,就是遠君子,近小人,寵奸邪,用壞人,他當上皇帝以後,整個開封城,成為比賽著看誰比誰更無恥、更墮落的罪惡淵藪。

  • 中國歷史上有過三百多個皇帝,好的極少,壞的極多。然而,老百姓不怕皇帝他一個人混賬,即使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頂多增加一百個討不到老婆的光棍而已;即使酒池肉林,作長夜之歡娛,耽安宴樂,極鋪張之能事,對偌大一個國家來說,是絕對可以承受得了的。但是,最害怕的,是這個皇帝重用一群虎狼來管理國家,魚肉百姓,那就比天災還要恐怖,因為天災的週期短,一年兩年,三年五年,也就過去了,而人禍的週期,有時是一輩子,必須等到那個災難製造者去見上帝時才告終止,這可就太痛苦了。

這其中,最狼狽為奸的,最的,最推波助瀾的,最興風作浪的,就是徽宗一直倚為膀臂的股肱之臣蔡京。宋人著的《大宋宣和遺事》雖為民間文本,但把北宋之亡的根本原因,說得一清二楚:

這位官家,才俊過人,口賡詩韻,目數群羊,善畫墨君竹,能揮薛稷書,能三教之書,曉九流之法。朝歡暮樂,依稀似劍閣孟蜀王;論愛色貪杯,彷彿如金陵陳後主。遇花朝月夜,宣童貫、蔡京;值好景良辰,命高俅、楊戩。向九里十三步皇城,無日不歌歡作樂。蓋寶諸宮,起壽山艮嶽,異花奇獸,怪石珍禽,充滿其間;畫棟雕樑,高樓邃閣,不可勝記。役民夫千萬,汴梁直至蘇杭,尾尾相含,人民勞苦,相枕而亡。加以歲歲災蝗,年年饑饉,黃金一斤,易粟一斗,或削樹皮而食者,或易子而飧者。宋江三十六人,哄州劫縣;方臘一十三寇,放火殺人。天子全無憂問,與臣蔡京、童貫、楊戩、高俅、朱、王黼、梁師成、李彥等,取樂追歡,朝綱不理。

  • 民間諺語說,“鯰魚找鯰魚,嘎魚找嘎魚”,透出老百姓看透世象的睿智,一下子就把“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個最樸素的真理說出來了。孔夫子對於小人的許多經典見解,如“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如“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如“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如“君子泰而不驕,小人驕而不泰”;如“君子矜而不爭,群而不黨”,而小人“群居終日,言不及義,好行小慧,難矣哉”等等,直至今天,也仍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

從古至今,以今及古,凡正派人,光明磊落,“君子不黨”,公道率真,方正坦蕩。而小人在一起,必然要拉幫結派,“群居不義”,寡廉鮮恥,無惡不作。必然要抱圈子,拜把子,拉關係,搞宗派。《水滸》開頭,高俅為巴結權貴,表演球技,那“氣球一似鰾膠粘在身上”,在場人物一見傾心,馬上引為知己。凡壞人得志之時,也必是好人遭殃之日,金聖嘆批書至此,擲筆一嘆:“小蘇學士,小王太尉,小舅端王。嗟乎!既已群小相聚矣。”小人想不發達也不行了,林沖想不被充軍發配也不可能了。

世道就是這樣,一個小人,也許作不了大亂,兩個小人,就有可能犯奸作亂,而蔡京,加上童貫,加上高俅,再加上一群無恥宵小,“群小相聚”,那豈不天下大亂乎?

  • 宋徽宗做皇帝,在政治上一塌糊塗,在經濟上一塌糊塗,在軍事上,抵抗外侮上,尤其一塌糊塗,在私生活的荒淫無恥上,最為一塌糊塗。而所有這些一塌糊塗,無不與蔡京這個位列中樞的決策人物有關。這位混賬帝王,對蔡京四起四落,信,疑,覆信,復疑,到最後深信不疑,終於,金兵渡河,國破家亡,他和他的兒子,徽欽二帝,成為俘虜,被押北上,關在黑龍江依蘭,也就是那時的五國城,死在冰天雪地之中。我想他在地窖裡死到臨頭那刻,大概也不會想到蔡京,以及那些“群小相聚”的人等,導致他這樣悲慘的結局。

什麼人跟什麼人在一起,是有規律可循的。有趙佶,才有蔡京,而有了蔡京,就必然會有趙佶。這些年來,凡被雙規,凡被法辦,甚至最後處以極刑的黨政要員,從來沒有一個是獨行俠。只要提溜出一個,必然像挖土豆似的,總是一窩或一串給端出來,總是一群趨利忘義者的自然組合。

我一直也在笨想,這些經受不住誘惑,決定,走上犯罪道路的各級幹部,大小官員,總是要遭遇第一次,也許與老婆,秘書,子女,情人,不難溝通,可同事,僚屬,上下級,左右手,或者供貨老闆,公司經理,銀行領導,合作伙伴,拉他們一同下水,所為不法時,這墮落的第一句話,從嘴裡講出來,與賣淫女突破廉恥瓶頸,第一次脫掉褲子,應該是相當不好啟齒的,怎麼張嘴說出來,又如何說,著實難以懸擬。

群小相聚”,有時無聲勝似有聲,是不需要臺詞的。凡腐敗,貪汙,不法,墮落等等分子,其間存在著一種不言自明,互相感應的磁場,無須認知,無須交流,無須中間人,只要身處磁場之中,立刻就能產生出動物覓食趨餌的本能,很快就會走到一起。科學家實驗發現,某間房子裡存有一塊蛋糕,五百米方圓街區裡的老鼠,在第一時間內,就會得到這個食物信息,而且,相互策應的鼠眼,在黑暗中閃閃發光,協同動作的四肢,在地溝中蠢蠢欲動,一齊向這塊香噴噴的蛋糕遊走接近。

  • 所以,當蔡京等“六賊”猖獗之時,也是正人君子銷聲匿跡之日。整個朝廷,成了小人得勢,奸佞當道,正不壓邪,劣勝優汰的局面,結果,當時中國所有不齒於人類的狗屎堆,都不請自到,甚至你下請帖也未必請得這麼周全,統統蟻附蛆聚於這位混賬帝王的身邊。

北宋完了! 一個政權內部,從上到下,從內到外,從局部到整體,逐漸腐敗起來,那麼就只有等著喪鐘敲響的那一刻。北宋未亡於遼,因為那時的宋王朝還沒有全部爛掉,而到了所寫“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的徽欽二帝被俘之時,如此不堪一擊,如此兵敗汴梁城下,說到根底上,是這個政權的肌體已千瘡百孔,病入膏肓,即使沒有金兵入侵,不存在外患,內部的農民起義,也已是不可阻擋之勢。

對統治者而言,腐敗墮落之可怕,不在於吏治鬆弛,法紀懈怠,而是一旦成為社會風氣,無法遏制,就像加速度下降的物體,最後會完全失控,直到這個政權的毀滅。同樣,貪汙瀆職之可怕,並不在於官員道德淪喪,綱紀不張,而是國家經濟命脈上那血流不止的創口,是會要了這個政權的命的。北宋王朝的覆滅,就覆滅在竊居要位的官員,無一不是貪汙腐敗分子,無一不是隻謀私利的小人。試想,大宋江山這塊蛋糕落到這群覬覦的小人手下,那結果是可想而知的。

  • 當這些撈取名位,盜竊國家,瘋狂搜括,貪得無厭的“官”,這些作威作福,道德敗壞,胡作非為,禍國殃民的“僚”,這些,上竄下跳,欺壓百姓,中飽私囊的“吏”,這些飛揚跋扈,不可一世,尋釁找茬,敲詐勒索的“役”,在得意風光時,有後臺支撐時,老百姓也許無可奈何,只能看著這些人跳。可是,凡作惡,必自斃,凡害人,必害己,凡跳得高,必跌得重,這種生活的辯證法,雖然有時並不百分之百地兌現,但大體上八九不離十,這說明天地間還是有公平在的。

北宋完了的同時,蔡京終於走到頭了,老百姓等到了看他垮臺失敗的這一天。據《宋史》:“欽宗即位,徙(蔡京)韶、儋二州,行至潭州死,年八十。”“雖譴死道路,天下猶以不正典刑為恨。”

徽宗倚為股肱之臣的蔡京四任宰相,為何貶嶺南途中餓死於湖南長沙

蔡京雪江歸棹圖卷

人民群眾雖然沒看到他被明正典刑,深以為憾,但還是要給他一點顏色看看,以洩心頭之恨,以報家國之仇,以吐多年之積怨,也以此煞一煞小人得志不可一世的威風,這是全國上下不約而同的想法。既然不能動他一指頭,既然不能打他一巴掌,大家忽然悟到,有一條收拾他的絕妙主意,卻是人人可以不用費力,不用張羅即能做到的,那就是在其充軍發配的一路之上,不賣給蔡京一粒糧,一滴油,一根菜,更甭說一塊烙餅,一個饅頭,一個包子了。沒有發通知,沒有貼布告,更沒有下命令、發文件,街鄉市井,城鎮村社,驛站旅店,莊戶人家,所有的中國人表現出從來沒有過的齊心,讓他活生生地餓死在潭州(湖南長沙)。

  • 飢腸餓肚的蔡京,回想當年,那山珍海味,那珍餚奇饈,現在連一口家常便飯,也吃不著了。那時候,他愛吃一種醃製食品“黃雀酢”,堆滿三大間廳堂,他轉世投胎一千次,也吃不完,現在想聞聞那撲鼻香味,也不可能了。那時候,他想吃一個包子,得若干人為之忙前忙後,現在,即使那個縷蔥絲的婦女碰上他,也絕不肯將縷下的廢物,一堆爛蔥皮,給這個餓得兩眼翻白的前蔡太師的。
  • 中國人對於貪官汙吏的憎恨之心,懲罰之意,是絕對一致的,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堅定堅決,也是從不動搖的。因此,再也沒有比這種餓死蔡京的死法,更讓人民大眾開心的了。
  • 王明清《揮塵後錄》:“初,元長之竄也,道中市食飲之物,皆不肯售,至於辱罵,無所不至。乃嘆曰:‘京失人心,一至於此。”’《宣和遺事》載:蔡京最後“至潭州,作詞曰:‘八十一年往事,三千里外無家。孤身骨肉各天涯。遙望神州淚下。金殿五曾拜相,玉堂十度宣麻。追思往日謾繁華。到此番成夢話。’遂窮餓而死”。這就是一個貪官的奇特死法。

蔡京雖然餓死了,但不等於所有蔡京式的人物都餓死。因此,這個陳舊的故事,或許能讓有些人,讀出一點震懾的新意來。以史為鏡 可知興衰;以人為鏡 可知得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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