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少年“飯圈文化”的社會學視角解讀

以下文章來源於中國青年研究 ,作者呂鵬 張原

中國青年研究

《中國青年研究》官方賬號,本刊為國內外公開發行,共青團中央主管,中國青少年研究中心和中國青少年研究會主辦,中文社會科學引文索引CSSCI來源期刊、全國中文核心期刊、中國人文社會科學核心期刊”、RCCSE中國權威學術期刊A+

摘要:以追星為核心特徵的“飯圈”文化正在網絡社會興起,本文從個體維度、群體維度、組織維度和文化維度4個維度對其進行解讀。從個體維度看,粉絲依據異質性偏好選擇進入“飯圈”,具有物質性和篩選性等特點;從群體維度看,粉絲被劃分為不同類型的子群體,他們各司其職,構成結構完整、功能完備的生態圈;從組織維度看,粉絲的角色分工、組織形態與運作模式展示出了清晰的規則體系和等級結構;從文化維度看,“飯圈”已經形成內部專屬的話語體系與運作規則。作為一種文化現象,“飯圈”具有建設性與積極意義。


關鍵詞:飯圈;追星;社會視角;網絡社會治理


“飯圈”是粉絲對自己所屬的追星群體的統稱,又名“粉圈”,系“粉絲圈”簡稱。“粉絲”一詞來源於英文單詞Fans,它的本義是“迷”,而“迷”正好符合了追星者對偶像的情感狀態。自2005年第二屆《超級女聲》後,“粉絲”便逐漸成為追星者的代名詞,“飯圈”也在這之後逐漸形成並演變為追星圈的代名詞。“飯圈”文化,顧名思義,即粉絲圈的文化,是一種追星文化。在“飯圈”有一種說法,追星的人分為兩種,一種是混圈的,一種是不混圈的。在這裡,“圈”指代的就是“飯圈”,所以“飯圈”文化只是追星文化的一部分。在我國,追星的人群大多為十幾或二十幾歲的青少年,而“飯圈”也基本上由這一類群體構成,所以“飯圈”文化也屬於一種青少年文化,但因為並不是所有的青少年都追星,所以“飯圈”文化算不上主流,更多的是一種青少年亞文化。一部分人對追星、粉絲、“飯圈”存有偏見與歧視,認為追星是腦殘行為,粉絲就是腦殘本體,而“飯圈”就是腦殘聚集地。當然,這是一種較為極端的看法。其實,追星、粉絲、“飯圈”作為一種文化現象早已經在這些偏見與歧視中逐漸走向成熟,大部分追星者的行為有了理性的依據[1]。粉絲不再是“烏合之眾”,“飯圈”也逐漸從毫無紀律可言演變成了組織規則權利義務兼具且明確的圈子,粉絲與明星之間形成了共同成長、良性互動的新模式。


一、“飯圈”現象的形成


青少年“飯圈文化”的社會學視角解讀


“飯圈”文化也並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飯圈”不是隨意幾個人的組合,而是隨著不斷更新換代的明星和追星者之間的互動一起發展到今天的。學術界普遍認為2005年《超級女聲》節目是我國追星文化的開端,並將該年視為我國的“追星元年”。值得注意的是,追星現象並不是2005年才出現在我國的,20世紀80—90年代盛行的“港星”與“港劇”現象就曾掀起一股追星熱潮,但其畢竟只是小範圍現象,組織性較低,並不足以形成浪潮,可以認為是我國追星文化的萌芽時期。2005年的《超級女聲》雖然只是一場選秀,但因為其無門檻的草根性以及全民關注性風靡全國,直接造就了一大批粉絲的產生。“玉米”“筆親”“涼粉”“盒飯”等每一個粉絲群體的人數都非常龐大,調動的社會資源不容小覷。這個時候粉絲也不再像“港星”的粉絲們只是單純地喜歡,很多的粉絲會積極地去做各種有組織的、大規模的應援來為自己偶像爭取更多的關注和曝光度,“飯圈”現象和“飯圈”文化開始形成。筆者認為2005年不僅是“追星元年”,也是“飯圈元年”。


“飯圈”文化現象與互聯網技術與網絡社會發展密切相關。草根出身的明星並非2005年產生,早在1999年中央電視臺就播出了一檔歌舞類平民選秀節目《星光無限》,即《星光大道》前身。該節目生產了大量的草根明星,但卻並沒有產生“飯圈”現象。可見,僅靠明星是無法吸引大量粉絲自發形成“飯圈”的,粉絲動員能力與動員結構至關重要。研究者認為,“飯圈”文化興起與互聯網技術和網絡社會有關。《星光無限》只是在場專家評審及現場觀眾投票,終究只是一小部分人的狂歡,而《超級女聲》還開通了全民短信投票方式,極大地擴展了節目的受眾範圍,為遠距離追星提供路徑,為明星們吸引大量粉絲。而近幾年隨著移動互聯網普及,網絡視頻播放平臺開始自制網絡綜藝節目,在電視受到大眾冷落的同時,網絡節目大量湧現。2018年最火的兩檔網絡選秀節目《偶像練習生》和《創造101》更是開通了網絡投票的方式,為明星們“吸粉”無數。互聯網技術的發展為粉絲提供了追星平臺,這只是“飯圈”形成與“飯圈”文化興起的一部分原因。還有研究者認為,網絡社會的崛起,使粉絲不再是造星產業被動收編的對象,而是主動參與的生產者,粉絲通過社交網絡聚集起來形成紀律嚴明、分工明確、行動力極強的粉絲社群[2]。互聯網的發展將粉絲聚集在了一起,這種聚集方式不受空間、時間、地域影響,讓粉絲能夠自如地追星並在追星過程中找到自己的歸屬與價值。這種通過網絡社會聚集起來的紀律嚴明、分工明確、行動力極強的組織,就是“飯圈”,組織的規則及其運作形態就是“飯圈”文化。


二、相關研究綜述


青少年“飯圈文化”的社會學視角解讀


當前相關研究主要集中在“飯圈”文化興起的原因、粉絲行為、“飯圈”文化“、飯圈”結構性特徵(性別差異、年齡差異等)、社會大眾對“飯圈”的態度等幾個方面。


1.“飯圈”文化興起的原因


除互聯網技術與網絡社會的興起(上述背景部分)之外,還存在其他觀點。孫雲曉在研究青春期少年的“追星綜合症”時提到,青少年盲目追星主要是因為感情需要、嚮往成功、發現理想的未來自我、追求時髦、尋求刺激等方面的原因[3]。蔡騏從傳播學的角度研究“粉絲經濟”時論述了粉絲追星的原因,認為粉絲放棄個人的追星行為卻投入到群體的狂歡中,主要是因為互聯網技術的發展、文化觀念及心理機制的變化[4]。王平和劉電芝採用文獻分析的方法研究了青少年偶像崇拜的心理原因,認為偶像崇拜與不安全依戀(依戀對象的轉移)、認知缺陷、人格特徵和自我認同有關[5]。郝園園在對青年亞文化進行解讀的時候,認為粉絲的產生主要與兩個方面有關,一是娛樂的需要,二是粉絲身份認同的需要[6]。王藝璇認為粉絲社群興起的原因主要有三個方面,一是粉絲置身的社會文化環境增強了其參與性,二是粉絲從屬階層的社會屬性對網絡粉絲社群的形成也有影響,三是互聯網打破了粉絲進入媒介市場的壁壘[7]。


2.粉絲行為的研究


李芳和張婷將粉絲追星的行為劃分為初級、中級與高級。“初級行為”指通過報刊、網絡等各種渠道收集偶像的信息,購買有關偶像的各種產品,如明星寫真集、代言的產品等,並讓有關偶像的話題成為自己與周圍人談話的內容等;“中級行為”指刻意模仿偶像的各種言行,花一定成本去參加偶像出席的各種活動,如演唱會、接機等,參加“粉絲”團體的定期活動,包括外地的各類活動等;“高級行為”指自己做明星參加各種公開活動[8]。夏晴認為在互聯網條件下,青少年粉絲的交流空間主要集中在線上虛擬“圈子”中,青少年與偶像的接觸性活動增長顯著,與其他粉絲交流、為偶像宣傳,構成了新的追星方式[9]。另外,嶽曉東對我國近百年青少年的追星行為進行了概括,他認為我國青少年的粉絲行為正在由幼稚走向成熟多元,由激進走向理性,由迷戀西方價值觀走向獨立價值觀[10]。


3.“飯圈”文化研究


該類研究多從具體粉絲社群展開,屬於個案研究。馬志浩和林仲軒以SNH48Group粉絲應援會為例,通過參與式觀察的方法深入粉絲社群內部,研究了粉絲社群的階層分化及其集體行動邏輯。其中,“頂層粉絲”數量極少且知名度極低,但與偶像的親密關係程度高,社會資本高並主導粉絲規範;“核心粉絲”數量少,被公眾媒體片面解讀,與偶像保持中度親密關係,服從粉絲規範;“邊緣粉絲”數量多且知名度高,與普通受眾一致,但與偶像保持低親密關係,不被規範約束[11]。朱麗麗和韓怡辰則以TFboys的粉絲“四葉草”為例,通過參與式觀察的方式研究了“養成系偶像”粉絲社群的內部文化[12]。鄭欣以李宇春的粉絲“玉米”為例,研究了選秀明星粉絲社群的內部文化[13]。另外,王藝璇以鹿晗的粉絲群體“鹿飯”為例,研究了網絡時代粉絲社群的形成機制。通過參與式觀察,發現“鹿飯”中分為核心粉絲(對明星或品牌有宗教般信仰與忠誠)、普通粉絲(有感情投入,但會考慮客觀現實條件)和路人粉絲(缺乏感情維繫,是功能性、選擇性的買單者)。在互聯網時代“鹿飯”擯棄了傳統粉絲社群“領袖+成員”單層次結構,形成了以站子(及時跟蹤藝人行程發佈照片的社交媒體賬號)為基礎、以貼吧為中心、粉絲廣泛參與的多層次社群結構,呈現結構多層次性、運作正式性、功能完善性、規模大型化[14]等特點。


4.“飯圈”結構性特徵研究


通過研究粉絲群體構成(性別、年齡等)來了解“飯圈”文化。李強與韓丁以中學生為研究對象,運用定量方法研究中學生的偶像崇拜,發現中學生對偶像的崇拜較為理智,男性比女性的行為投入程度低,高年級比低年級對偶像的認知和情感更加理性[15]。嶽曉東與嚴飛等在追星文化、粉絲文化、粉絲性別年齡差異等方面有一系列研究。關於性別差異,他們認為女孩多選擇有吸引力的異性作為自己的偶像,而男孩則更傾向於將同性中的佼佼者視為心目中的英雄[16]。關於粉絲年齡差異,他們發現從初中生到大學生,青少年的偶像崇拜呈現出非常明顯的下降趨勢。在原因選擇上,中小學階段依次為自我實現、從眾心理、個性表現和獨立意識;大學階段依次為自我實現、個性表現、獨立意識和從眾心理[17]。趙霞以我國中小學生為研究對象,通過定量的方法對他們的偶像崇拜行為進行研究,結果發現小學生追星的現象已很常見,初中達到頂峰,高中又降低,並且偶像多為男性,偶像選擇的性別差異非常顯著,女生崇拜明星的現象更加明顯[18]。鮑震培認為女性更容易成為粉絲,女性構成了粉絲文化的主體,其原因主要有社會原因和心理原因,偶像崇拜是人的正常心理,但是女性可能比男性更容易從眾並更容易具有補償心態和愛戀心態[19]。


5.社會大眾對“飯圈”態度的研究


一開始研究者傾向於認為粉絲群體是不理智的群體,追星行為與“飯圈”文化對社會有負面性。郭興利以劉德華的粉絲“楊麗娟瘋狂追星事件”引題,研究了青少年追星的誤區,指出粉絲在追星過程中存在盲目信任偶像、不擇手段追逐偶像等非理性行為[20]。但是,隨著“飯圈”文化日漸發展與成熟,人們對粉絲與“飯圈”文化的認知也有所改觀。鮑震培意識到了在粉絲文化日益成熟的今天,粉絲或者說“飯圈”也成長得日益強大。一個粉絲可以是一個熱忱敬業的劇評家,一個想象力豐富的小說家、劇作家或詩人,一個精通文案排版裝幀設計的編輯和出版者,一個角度精確的攝影師,一個富有創造力的視頻電影製作人,一個構圖細膩刻畫生動的電腦繪畫設計師,並可以成為管理各色人等的強有力的組織者[21]。曹宇認為粉絲文化有利有弊,關鍵在於引導,一方面要正視粉絲群體存在的合理性,另一方面反對對粉絲文化的瞻前顧後、畏手畏腳[22]。日益發展成熟的“飯圈”文化在很大程度上糾正了粉絲個體的非理性追星行為。王藝璇等研究者認為網絡粉絲“謙遜、禮貌、謹言慎行、自律”等形象正在逐漸取代對傳統粉絲“瘋狂、攻擊性、缺乏理性”的負面形象,可見,粉絲形象正在逐漸“去汙名化”[23]。


三、“飯圈”文化四層次結構


青少年“飯圈文化”的社會學視角解讀

“飯圈”由數量巨大的各型各色的粉絲與社群共同組成,它既存在微觀的一面,也存在宏觀的一面。因此,不能從單一視角審視“飯圈”文化。當前“飯圈”文化研究多從傳播學視角展開,本文重點從社會學視角進行一種全景式分析。作為一種社會現象的解讀,社會學視角對社會現象的解讀遵循由小到大、由表及裡的多層次分析原則。筆者認為應該由微觀角度推及至宏觀角度,從個體維度、群體維度、組織維度和文化維度四層次視角去解讀“飯圈”文化現象。這樣既能展示其多層次異質性,也能揭示其同質性與整體趨勢。


1.個體維度:追星的基本單位及其異質性


在“飯圈時代”,粉絲“入坑”(喜歡偶像)與“出坑”(不喜歡偶像)是判斷個體是不是某個偶像粉絲的標準。成為粉絲的典型過程是:個體因為某些機會認識偶像並被其特質所吸引,在後續過程中越來越喜歡該偶像併成功地“入坑”,以該偶像粉絲的身份為偶像做數據、打榜投票、買周邊(由明星衍生出的相關產品)、買代言產品等,在此過程中逐漸融入“飯圈”成為“死忠粉”。與傳統互聯網時代相比,移動互聯網時代的粉絲入夥具有物質性、篩選性與組織嚴密性。在移動互聯網環境時代,簡單地喜歡一個偶像最多算是“散粉”或“路人粉”。沒有為偶像花過錢、打榜投票或者是做過數據的個體是很難被“飯圈”即粉絲社群承認與接受的。2018年5月範丞丞在微博發佈了一張付費照片,看到照片需支付60元,當晚有約8萬人付錢,約產生金額480萬元[24]。可以看到粉絲與非粉絲的身份界限變得清晰,即使只能看一張電子照片,也有不少人願意花費60元去認領“粉籍”(指粉絲籍貫)。甚至,一個粉絲想要加入是需要經過其他的粉絲審核的,審核者往往由“大粉”或者是“粉頭”擔任,這些“大粉”或者“粉頭”為“飯圈”的絕大多數粉絲所共同認可。粉絲聚集在各類貼吧、微博、論壇等當中,社區邊界是無形而有力的,“飯圈”需要設置相應的准入機制來判斷申請者的粉絲資格,例如設置了偶像相關的問題來判斷申請者的瞭解度,又或是管理者對申請者的社交賬號記錄進行核查,以此來判斷其偶像忠誠度[25]。通過准入機制的篩選,能夠保證將粉絲中具有較高忠誠度、樂於分享的粉絲抽離出來納入社群當中,提升網絡粉絲社群的活力和影響力[26]。粉絲多數是牢固的,但是粉絲也具有一定程度的動態性。由於審美疲勞、偶像替代等可能的原因,一部分粉絲髮現自己對偶像的喜歡減少甚至沒有了就會“出坑”或“脫粉”,或者是喜歡上了其他偶像而“爬牆”了。對於絕大多數“飯圈”而言,“出坑”“脫粉”“轉粉”“爬牆”都是少數,粉絲主體結構是穩定的。


不論其展示形態與發展規律如何,“飯圈”是一個整體性概念。胡竹菁認為社會是由人組成的,人的存在是社會的前提,沒有一個個現實的人的存在,也就沒有社會[27]。同理,“飯圈”也是由數量巨大的粉絲個人組成,個體始終是追星的最小基本單位。個體具有多元異質性,在現實生活中每個人都有性格脾氣,在“飯圈”中粉絲個體依然如此。個體在追星過程中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不斷習得各種技能並展示出不同的特徵。“飯圈”文化中,“有人追星追成了十項全能,有人則成了罵街的潑婦”現象普遍存在。粉絲個體大抵可分為三類。


(1)“十項全能型”。在“飯圈”中這一類粉絲稱為“大大”。“大大”們在粉絲社群即“飯圈”影響力較大。他們未必真的十項全能,但特長優勢明顯。例如,擁有繪畫、剪輯視頻、修圖或者攝影等技能。他們自己產出作品來刻畫自己心中的偶像,以此為自己偶像吸引更多的粉絲,從而在所屬“飯圈”擴大影響力。


(2)“罵街的潑婦”。這一類粉絲對所屬“飯圈”影響力也比較大,但相對於“大大”而言往往是負能量的,被稱作“戰鬥粉”。顧名思義,這一類粉絲無時無刻、無處不在地“戰鬥”。吵架是“戰鬥”的主要表現方式:自己所屬一方佔理的時候講道理、擺證據;不佔理的時候耍賴皮,表現為造謠、傳謠、謾罵甚至“人肉”等。隨著“飯圈”的發展與定型,激進的“戰鬥粉”總能憑藉滿腔“正義”在虛實參半的網絡環境中召集出一群烏合之眾,在“飯圈”掀起“戰鬥”風暴。因為“戰鬥粉”的“戰鬥”出發點多是保護偶像或為偶像謀取利益,所以在所屬“飯圈”深得人心。


(3)普通粉絲。這一類數量最多,但是個體影響力最小。他們沒有特長去為偶像宣傳,也不採取激進的行為為偶像牟利。他們默默地喜歡自己的偶像,做著力所能及的事情。看起來微不足道,但是在“流量為王”的時代卻至關重要。隨著鹿晗、楊冪等流量明星的崛起,國內娛樂圈逐漸進入“流量時代”。流量明星需要數據,數據不可能來自“大大”或“戰鬥粉”,他們比例較低。對流量明星貢獻最大的,反而是普通粉絲。粉絲信奉“數據為王”,只要自家偶像搜索指數高、人氣旺,偶像就能拿到更好的資源[28]。普通粉絲往往就是為偶像積累數據的主力軍。可見,“飯圈”中的“大大粉”“戰鬥粉”的關鍵少數與普通粉絲之間構成了密切的分工協作模式,儼然成為小型生態圈。“大大粉”負責偶像形象包裝與宣傳推介,“戰鬥粉”負責形象維護與網絡鎮壓,普通粉絲則貢獻流量數據衝高偶像排名。


2.群體維度:粉絲類型異質性與群際互動


“飯圈”時代不僅粉絲個體具有異質性,粉絲類型也具有異質性。不同類型的粉絲群體是根據粉絲屬性進行劃分的,屬性相同的粉絲群體內部具有較高的一致性,粉絲之間的交流更頻繁,聯繫密切。“飯圈”由不同類型的粉絲群體構成,新浪微博《2018年粉絲白皮書》調查結果發現各類型粉絲比例為:唯粉(59.8%)、理智粉(57.7%)、媽媽粉/姐姐粉(49.1%)、老婆粉/女友粉(42.5%)、顏值粉(35.3%)、事業粉(27.1%)、散粉(20.2%)、技術粉(7.4%)、CP粉(5.2%)、老公粉/男友粉(4.6%)、前線粉(3.9%)與其他(9%)[29]。粉絲類型之間存在密切互動,調查發現粉絲屬性的重疊率高達94.2%。一個粉絲既可以是唯粉也可以是理智粉或事業粉。當然也存在互斥性,比如某粉絲可以是王俊凱的唯粉,但非TFboys的糰粉。


(1)“唯粉”“糰粉”“家族粉”與“CP粉”。“飯圈”中數量最多的是唯粉,唯粉是相對於糰粉而言的。糰粉就是一個明星組合的粉絲,而唯粉就是這個明星組合中某一個成員的粉絲。類似的還有家族粉,是指某個經紀公司裡所有藝人的粉絲。隨著“飯圈”文化發展與粉絲類型分化,出現了一種新的粉絲類型CP(couple)粉。他們喜歡的不是整個組合,也不是組合中的某一個明星,而是組合中某兩個成員的互動,這類粉絲就是所謂的CP粉。CP粉不再只出現在組合的粉絲中,很多同期出道的明星或者是同公司、同部作品中出現的明星也擁有了CP粉。因為CP粉的出現,很多非團體的明星也擁有了唯粉。在“飯圈”中,糰粉不願意與唯粉、CP粉接觸,唯粉也不願意與糰粉、CP粉接觸,CP粉也不願意與糰粉、唯粉接觸,三者呈三角關係,兩兩牴觸。一般來說,唯粉往往是三角形的頂端位置,因為他們對明星的喜愛要比另外兩類粉絲純粹。值得一提的是,唯粉並不等同於純粉,一個粉絲可以是明星A同時也是明星B的唯粉,但他並不是純粉,純粉的意思是隻喜歡一個明星,而非在某組合或者同期出道的明星中只喜歡一個。


(2)“黑粉”“脂粉”“事業粉”。黑粉事實上並不是粉絲,是對討厭、抹黑特定偶像的一類人員的統稱。與粉絲積極宣傳偶像吸引更多人喜歡不同,黑粉散佈黑料(無論真假)促使更多人厭惡該明星。粉絲能在滿腔熱忱的追星行為中收穫快樂,而黑粉僅憑著對一個生活中毫不相干的人(明星)的厭惡而去傷害該明星,這不是正常人邏輯,所以很大一部分黑粉都是脂粉偽裝的。脂粉全稱職業粉絲,只是拿錢辦事,談不上對明星的情感與好惡。脂粉通常按照僱主要求去吸引粉絲,為明星獲得人氣,但是娛樂圈中資源不多,很多明星人設相近、路線相似,所以會出現資源的爭奪。脂粉就需要散佈對家明星的黑料,降低對家明星人氣,同時為己方明星爭取機會。事業粉與職業粉絲看似接近,但含義完全不同。傳統粉絲為偶像的長相、聲音、身材等動心,事業粉往往關注偶像事業與未來發展,希望偶像的每一個行為都是深謀遠慮、對今後發展有利的,他們更願意看到的是偶像的事業更上一層樓。脂粉算不上粉絲,但事業粉不僅是粉絲,還是十分積極向上的具有深層次關切的粉絲。


(3)“路人粉”“散粉”“媽媽/女友粉”“姐姐粉”“男友粉”“技術粉”“前線粉”“顏值粉”“殭屍粉”“活粉”等。路人粉算半個粉絲,對偶像有好感但沒有“入坑”;散粉就是默默關注、不混“飯圈”的粉絲;媽媽粉、女友粉就是把自己當明星的媽媽或者女朋友的粉絲,姐姐粉、男友粉含義類似;技術粉即“大大”們,擁有一些特長;前線粉就是經常接送機、參加明星參加的活動然後出照片,也是能夠頻繁與明星進行近距離接觸的粉絲。很多前線粉也被稱作“站姐”,意為管理站子的女性[30]。顏值粉則是因為明星的顏值而成為其粉絲的群體,在“飯圈”有一句話叫作“始於顏值,陷於才華,忠於人品”,但其實很多粉絲往往“始於顏值,陷於顏值,忠於顏值”。殭屍粉就是常年不更新動態、不付出行動的粉絲,不是真正的粉絲;相對地,活粉則是指活躍度較高、更新動態較頻繁的粉絲。在移動互聯網時代,粉絲多選擇在線追星,粉絲同時也是網民。姜其平認為網民是由異質性個人通過網絡互聯形成的虛擬群體,網民的特質是追求異質性,而非同質性[31]。互聯網粉絲群體也具有異質性。不同類型的粉絲群體各司其職,構成結構完整、功能完備的生態圈。


3.組織維度:角色分工、組織形態與運作模式


“飯圈”發展逐漸成熟,從自發形成的粉絲活動發展成了有組織的粉絲活動。“飯圈”已經逐漸組織化、規則化、程序化、紀律化。粉絲因為對偶像共同的喜愛產生了集體行動,再通過各種應援活動建構“有理性、有秩序”的良好粉絲形象,從而獲取社群對外的合法性,而在頻繁的應援和粉絲互動中,粉絲們共用一套規則話語體系,以群體的方式和偶像產生聯繫,從而達到了內部的有序性[32]。如果說各個類型的粉絲群體是粉絲根據興趣愛好自發形成的,那麼一個完整的粉絲社群(飯圈)則是一個完整的組織結構,絕大部分的粉絲社群都是職能型、規範型的組織結構。王藝璇研究鹿晗的粉絲社群時提到一個完整的粉絲社群往往是以站子為基礎、以貼吧為中心、粉絲廣泛參與的多層次社群結構[33]。而現在的“飯圈”中,粉絲社群的中心不僅有貼吧,還有新浪微博中的明星超級話題,各大論壇中的明星小組,等等。粉絲社群中的所有部門都是相互獨立並且平行的,而所有的部門都是以為明星著想為出發點的,所有部門都擁有共同的出發點卻相互獨立。根據管理學中的組織結構劃分方式,這十分符合職能型的組織結構模式。


“飯圈”已經形成具有應援部門、打投部門、反黑部門、宣傳部門、公益部門等職能完善的組織結構。(1)應援部門。應援部門一般是在明星舉辦演唱會、見面會、生日會、拍戲或者其他一些公開活動時負責為明星做應援的組織。應援不僅有線下的,也有線上的,最常見的就是後援會,這一般是粉絲們的聚集地,閒暇時一起聊天,有活動時一起應援。(2)打投部門。所謂打(打榜)投(投票)部門則是負責為明星貢獻數據和熱度,最常見的活動形式就是為明星打榜和投票,一般是線上進行,經常表現為數據組或打投組的形式。(3)反黑部門。該部門是專門負責為明星澄清不實黑料的部門,常見的是消除網絡上針對明星的有害言論,一般是製作舉報鏈接號召粉絲們舉報或者是通過與黑粉本人協商、社交媒體客服聯繫等方式消除有害言論,這個部門的活動方式一般也是線上的。(4)宣傳部門。宣傳部門則是積極為明星宣傳,方式多種多樣,有線上的也有線下的,線下的表現為購買LED大屏、公交站牌、地鐵車廂等各種廣告位進行宣傳,線上的則表現為圖博站子之類的宣傳,有的粉絲社群甚至還有翻譯的站子,專門將明星的各類信息翻譯成各種語言以進行世界範圍內的宣傳。(5)公益部門。公益部門是以明星或者明星粉絲的代號去積極地做各種公益活動,為明星和明星粉絲宣傳積極正面的形象,這些公益活動多以線下的形式展開。


“飯圈”的運作模式以聯合行動和等級制運作為主。(1)聯合行動。儘管部門之間相互獨立,但是有的時候也會聯合起來,比如明星生日的時候非應援部門也會進行聯合應援,主要是為了方便資金的集中,以做出聲勢浩大的應援從而給足自己喜歡明星的面子。除此之外,有的粉絲數量多的明星,其後援會就同時具備應援、打投、反黑、宣傳和公益等功能,所以“飯圈”中的粉絲社群基本上呈現出職能型的組織結構,但並非絕對。(2)等級制運作。“飯圈”是“小社會”,充斥著等級規則,例如SNH48Group粉絲應援會有兩個工作組:一個由管理員及參與管理的核心粉絲組成,討論日常事務安排;另一個由技能型粉絲組成,負責文案、繪圖、宣傳等。前者領導後者,前者下達指令,後者負責操作與落實[34]。除直線型組織結構,“飯圈”粉絲也存在階層劃分。首先是核心粉絲(高層粉絲)和普通粉絲之分,核心粉絲人數極少但能夠代表大部分粉絲意見。核心粉絲不僅掌握話語權,還擁有更多次數、更近距離接觸偶像的機會;普通粉絲雖然人數眾多但掌握極少話語權。通常根據微博超級話題、貼吧等媒體社交平臺的簽到經驗就可以區分高層粉與普通粉。簽到經驗等級越高,粉絲付出時間與精力越多。很多明星為了回饋粉絲會在重要日子(生日、出道日)發放福利,比如舉辦演唱會或見面會等,而免費門票往往是通過簽到等級來發放,簽到等級不夠的普通粉絲用錢也買不到。


4.文化維度:江湖術語、套路規則、流量矛盾與固粉策略


“飯圈”文化主要踐行者是互聯網背景下的廣大青少年,該群體(亞)文化創造力不容小覷。新浪微博粉絲調查(N=24063)發現,近八成粉絲學歷為本科及以上,女性粉絲佔比超過六成。20歲以下的粉絲佔4.8%,20~29歲的粉絲佔71.2%,30~39歲的粉絲佔20.2%,40歲以上的粉絲僅有3.8%[35]。高學歷群體構成、群體內部異質性與粉絲類型群互動共同創造出“飯圈”文化。


(1)江湖術語。“飯圈”術語通常是粉絲之間對人、物、事的稱呼,這些稱呼以“飯圈”粉絲內部理解的方式進行。當然,基於互聯網強大的信息傳播性,很多“飯圈”用語也逐漸公開成為網絡流行語。常見“飯圈”術語一般有三類:其一是某些詞語的英文縮寫。英文縮寫類大多將某個明星的名字進行英文縮寫,方便在討論該明星時不被其粉絲對號入座。還有的則是某些生活常用詞語的英文縮寫,比如“dbq”就是對不起的意思,“zqsg”則是真情實感的意思,“sxwl”是笑死我了的意思。其二是對某個或某幾個詞語的原意的衍生。衍生詞則有很多,比如“小奶狗”代指年輕可愛的明星,“小鮮肉”代指年輕帥氣的明星,“爬牆”指不再喜歡本來喜歡的明星轉而去喜歡其他明星。其三是從國外流傳來的詞語。引進詞語也很多,比如從韓國流傳進來的“彩虹屁”指的是對自己喜歡的人進行誇張的讚美,“走花路”指代明星未來發展越來越好,“母胎solo”指的是從出生開始就一直單身等。


(2)套路規則。“飯圈”雖然是粉絲自發形成,沒有明文規章,但依然有很多約定俗成的規則與紀律。這些規則起初是小範圍流傳,但基於粉絲互動與互聯網傳播,最終成為整個“飯圈”都通行的套路與規則。例如,雖然在比較粉絲數量即人氣的時候,音樂圈藝人的粉絲規模要遠遠大於影視圈藝人,但是就在娛樂圈地位而言,歌手地位遠不如影視圈。同樣是影視圈演員,同一部作品裡的演員也存在“番位之爭”(番位一詞是從日本傳入,指同一部影視作品裡的演員順位,排在第一位的被稱作一番,依次類推)。關於番位,“飯圈”有約定俗成,即影視作品未上映之前不爭奪番位,因為爭奪番位的影視作品總是難以拿到好的成績。此外,還有一些粉絲們默認的“飯圈”套路與規定。同樣是影視劇,在粉絲心中電視劇要比網劇更值得吹噓;同樣作為電視劇,央視播出比地方頻道播出更令粉絲驕傲。有研究者在“飯圈”術語部分提到“爬牆”,大部分粉絲追星只是為了娛樂,當他們從一個明星身上無法獲得新鮮感和滿足感的時候便會“爬牆”到其他明星的粉絲社群。因為追星只是粉絲單方面一廂情願的行為,所以粉絲們“爬牆”也很少會產生背叛或內疚的情感。相反,他們不停地爬牆,在各個“牆頭”之間來去自如。新浪微博發佈的《2018微博粉絲白皮書》的調查顯示,超過60%的粉絲不到一年就“爬牆”[36],可見這種行為並不鮮見。“爬牆”在促進“飯圈”內粉絲流動的同時也會促進“飯圈”文化的交流與融合,儘管其本質上也是一種“飯圈”文化。套路與規則雖然沒有明文記錄,卻是“飯圈”粉絲心中默認的規則。


(3)流量矛盾。隨著娛樂圈“流量時代”到來,造星產業愈發發達,流量明星越來越多,就必然會出現同類型、同人設或同期偶像明星爭奪少量(既定量)流量資源的情況,有資源爭奪就意味著矛盾不可避免。明星之間不存在明面的爭奪,但是粉絲之間的流量爭奪與資源矛盾通常在互聯網空間掀起驚濤駭浪,粉絲之間微博吵架案例比比皆是。“飯圈”流傳“粉絲行為,偶像買單”,“飯圈”對矛盾極其敏感,微小事情隨時可以爆發矛盾衝突。筆者對北京星權律師事務所(代理明星名譽糾紛案件)2018年案件進行統計,發現2018年共有14位明星起訴粉絲,這還不包括一位明星同時狀告多名粉絲(多為黑粉)的現象和眾多的聲明警告。通常明星對於“飯圈”矛盾不予理睬,除非性質極其惡劣。一個事務所一年受理14位明星的起訴,可見“飯圈”矛盾的常態化與激烈化。


(4)固粉策略。粉絲就代表著流量,爭奪流量核心是爭奪粉絲。各“飯圈”為了留住粉絲通常採用“虐粉”“固粉”等策略不讓粉絲“爬牆”。通過散佈一些明星資源少、受欺負的信息,或者是主動在“飯圈”裡挑“對家”吵架,顯示出自己所迷戀的明星或者自己所在的粉絲社群很弱勢的樣子,讓粉絲體會到被虐待的感覺。一般來說,粉絲追星是為了追求快樂,如果有被虐待的感受或感到不快樂就會脫粉,但有的粉絲卻越是被虐待就越是要支持自己的偶像,所以只要“虐粉”的程度把握得當,不僅不會造成大量粉絲脫粉,相反會幫助偶像穩固住已有的粉絲,讓這些粉絲更加忠心。


四、對策:“飯圈”文化的建設性作用與去汙名化


青少年“飯圈文化”的社會學視角解讀

應客觀全面地透視“飯圈”文化,重視其在互聯網時代發揮的建設性作用。埃裡克森提出人格發展八階段理論,青少年時期的人們正處於認同與角色混淆的時期,是從兒童階段向成人階段過渡的重要時期。而這一時期的人們又經常處在繁忙的學習工作中,極可能會獲得一些消極的同一性。為了分擔壓力,很多青少年都會發展一些學習工作以外的興趣愛好,追星正是其中之一。而“飯圈”發展至今已然比較成熟,追星的粉絲們也在“飯圈”文化的條條框框之下不斷約束自己,變得更加理性。除去個別的極端粉絲,大部分粉絲的行為都並非是對社會有害的消極的越軌行為,相反,有的粉絲行為甚至是有助於社會發展的。在這種情況下,倘若還將“飯圈”視為“腦殘聚集地”無疑就是一種汙名化的行為,所以筆者認為對“飯圈”和“飯圈”文化的去汙名化是很有必要的。根據對“飯圈”文化四層次結構的分析,筆者分別從個體維度、群體維度、組織維度和文化維度提出相應的對策建議。


第一,尊重興趣,正向引導。對於大多數粉絲而言,追星只是一種興趣,是平淡生活的調味劑,而大多數青少年追星只是為了分擔繁忙學習工作中的壓力,並不會把追星作為自己生活的全部,所以對待追星的青少年個體,我們要尊重他們的興趣。另外,個體追星有風險,可能變得“十項全能”,也可能成為“罵街潑婦”,因此,在青少年追星時要加以正確的引導,充分發揮偶像對青少年人格發展的引導作用,鼓勵青少年在追星過程中習得更多自身本不具備的優秀技能。


第二,尊重差異,拒絕跟風。無論追星與否,我們都需要尊重群體異質性,非追星人群和追星人群之間具有異質性,追星群體內部也具有異質性,我們要看到群體的差異,也要拒絕盲目跟風。儘管大部分的粉絲群體只有屬性之分,沒有優劣之分,但粉絲群體內部依然存在著積極向上的粉群和消極的粉群,要引導粉絲們進入“飯圈”時擦亮眼睛,鼓勵其加入積極有益的粉絲群體,從而避免烏合之眾的產生。


第三,尊重成效,發揮功能。“飯圈”中各個粉絲社群都具有自己的規則體系和組織結構,內部的各部門也已經開始履行自身的職責,我們不能否定各個部門已經取得的成績,也不能否認他們在社會發展中所發揮的作用,相反要充分發揮各粉絲社群中各部門對社會進步有益的宣傳功能和公益功能,發揮偶像和“飯圈”對青少年的教化功能,將“飯圈”的積極作用最大化。


第四,尊重文化,創新治理。“飯圈”文化作為一種青少年亞文化,具有極強的文化創造力,在互聯網環境中,因為其極強的創造力使得其也具有極強的感染力和擴散力,我們要尊重這種極具生機又富於感染的文化。另外,“飯圈”的規則化、紀律化發展,追星行為與公益事業的結合均為我國的互聯網社會治理提供了樣板。


五、總結與討論


青少年“飯圈文化”的社會學視角解讀


本研究從社會學視角解讀“飯圈”文化現象,有幾點結論與探討。


第一,隨著移動互聯網時代的深度發展,以追星為核心特徵的“飯圈”文化正在網絡社會興起,甚至會形成未來主流的精神生活方式。互聯網時代進一步降低了人們的參與成本,參與網絡行為變得低成本與更加便捷[37]。移動互聯網使得網絡社會從概念走向實體,深刻改變人的生存方式。隨著AI與VR技術的進一步發展,個體部分地生活在虛擬互聯網空間成為可能。隨著全社會生產效率的提升,在物質匱乏無虞之後,人們更重視精神享受,而公益事業與追星行為無疑都是人類未來精神生活的重要方式。當粉絲們將追星與公益事業結合的時候,追星不再害人害己,相反既在個人成長的道路上發揮了積極的導向作用,也為社會做出了貢獻。“飯圈”為社會當下提供一定的正能量貢獻,同時開啟未來生活方式。


第二,“飯圈”在個體維度、群體維度、組織維度和文化維度4個維度都具有社會學含義。從個體維度看,粉絲是“飯圈”的最小基本單位,個體依據異質性偏好選擇喜歡的偶像明星,進而融入“飯圈”即“入坑”。與傳統互聯網時代相比,移動互聯網時代的粉絲入夥具有物質性、篩選性與組織嚴密性。通過准入篩選,確保粉絲的忠誠度,維護“飯圈”穩定。個體在追星過程中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不斷習得各種技能並展示出不同的特徵。從群體維度看,粉絲被劃分為“唯粉”“糰粉”“黑粉”“脂粉”“事業粉”等不同類型與特徵的子群體。不同類型的粉絲群體各司其職,構成結構完整、功能完備的生態圈。從組織維度看,粉絲角色分工、組織形態與運作模式已經比較成熟,展示出了清晰的“飯圈”規則體系和等級結構,形成應援部門、打投部門、反黑部門、宣傳部門、公益部門等專門機構,同時機構之間進行聯合協作行動。從文化維度看,“飯圈”已經形成內部專屬的話語體系與運作規則。在流量時代,面臨著流量資源的爭奪,多表現為不同“飯圈”之間的矛盾與鬥爭。為了爭奪流量,“飯圈”會通過特定策略“固粉”。


第三,“飯圈”文化為互聯網社會治理提供樣板。綜合來看,“飯圈”已經發展成為一種特有的文化現象,粉絲們的行為不再盲目,相反變得組織化、規則化、程序化、紀律化。“飯圈”的外在特徵、行為規則、文化元素等已經成熟定型。發展成熟的“飯圈”培育了成熟的“飯圈”文化,在這種文化的薰陶下,人們對粉絲和“飯圈”的認知也不再是單純的不理解,相反變得多元起來,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理解粉絲的行為,尤其是在粉絲們將追星與公益事業結合的時候。作為一群青年人參與的生動的互聯網實踐,“飯圈”成為網絡社會崛起中的典型社會現象與文化現象,為我國互聯網社會治理提供了豐富鮮活的研究對象。


[基金項目: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基於大數據的反社會行為預測研究”(項目編號:17ZDA117)、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面上項目“基於大數據的群體性突發事件預測研究”(項目編號:71673159)、湖南社科基金智庫專項重大委託課題“基於社會主要矛盾轉變的社會公共政策優化研究”(項目編號:17ZWA21)與中南大學創新驅動計劃“基於能量視角的群體事件動態演化大數據預測研究”(項目編號:2018CX038)的階段性成果]


呂鵬:中南大學社會學系教授

張原:中南大學社會學系碩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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