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背後的《革命之路》:揭婚姻關係的變化趨勢及出口走向

韓寒說,“人世間的事情莫過於此,用一個瞬間來喜歡一樣東西,然後用多年時間來慢慢拷問自己為什麼會喜歡這樣東西。”

電影《革命之路》裡的艾普莉就是在一個酒會里愛上了那個讓她會心一笑的男人,然後囿於日復一復的鍋碗瓢盆與生兒育女,曾經熱愛的表演事業更是糟糕得掀不起任何水花。就連滿心歡喜地萌生出的“放下一切,前往巴黎,重新開始”的願景也被丈夫弗蘭克意外的升職加薪和毫無準備的三胎打破。而後,艾普莉在流產過程中大出血,躺死在醫院病床上,引人唏噓不已。

這部提名第66屆金球獎最佳劇情獎,凱特·溫斯萊特獲最佳女主角的電影說盡了婚姻關係中的腐蝕與無望,用鑽心刺骨的悲情走向反其道啟發了幸福婚姻該何去何從。

絕望背後的《革命之路》:揭婚姻關係的變化趨勢及出口走向

本文將從婚姻的危機預警、關係的解體崩塌、及幸福的最終出口等三層面分析《革命之路》這部電影。

一、婚姻的危機預警:溝通無效


電影一開場便重現了艾普莉和弗蘭克的初見,他們相談甚歡惺惺相惜。但場景很快過渡到了一次社區的舞臺劇表演。演出過後,艾普莉和弗蘭克離開劇院前往停車場,要經過一段長長的地下通道,從這頭到那頭,電影幾近一刀未剪。這個長鏡頭並非清晰對焦,而是隻給觀眾留下了兩道模糊的身影,我們看不清艾普莉和弗蘭克的神情,也聽不到兩人的一句對白。導演似乎極力在渲染這種讓人窒息的沉默,像是平靜婚姻下的深水炸彈。

果然,艾普莉為自己的表現槽糕而心生煩躁只想冷靜一會兒,弗蘭克卻喋喋不休地在她耳邊說著昧心的安慰。電影裡的第一次爭吵由此而生。


| 婚姻中需要適度的沉默

溝通讓兩性從陌生到相識直至相愛,溝通能讓雙方表達自己的想法並瞭解對方的意願。但溝通奏效的前提是人與人之間有溝通的慾望,以及溝通的場景、時間均適當。一旦一方如艾普莉根本不想談,那弗蘭克說再多也是正確的廢話。弗蘭克或許沒有錯,他只是希望能跟艾普莉“好好談談”,但他不懂,有時候心照不宣也是婚姻的溝通藝術。

《革命之路》最巧妙的是設計了吉文斯夫婦這一對角色。霍華德-吉文斯老先生有弱聽,需要佩戴助聽器。在電影中,當吉文斯太太背後議論艾普莉和弗蘭克的古怪以及神經質時,霍華德關閉了助聽器。這無不暗示著霍華德拒絕聆聽並參與溝通的意願。霍華德不是忍受住了海倫的兩面三刀與虛情假意,而是他把不想聽的聲音都隔絕在外,才換來了婚姻關係里長久的風平浪靜。但問題是,現實裡的很多夫妻都無法手握助聽器的開關,於是用適度的沉默換取雙方片刻的寂靜,恐怕才是維持熱鬧婚姻的真諦。

絕望背後的《革命之路》:揭婚姻關係的變化趨勢及出口走向

| 婚姻溝通需要雙方坦誠

艾普莉原本只想沉默著自我消化,無奈弗蘭克不斷地在艾普莉耳邊沒完沒了,以致於艾普莉由原本的鬱悶生髮成了煩躁,繼而便是情緒的爆發。艾普莉不顧危險地站在十二號公路上,崩潰失態地控訴了弗蘭克三點:一是對自己意願的自私確定,以致於全然漠視他人想法;二是以安全為名,行控制之事;三是自欺欺人的可憐蟲,不算真正的男人。而弗蘭克則指責艾普莉隨意歪曲他的本意,並總是把錯反推給自己。電影終了,我們會發現艾普莉對弗蘭克的每一點分析都切中要害,而弗蘭克的反駁卻更像是被揭開本性後,為遮羞的倒打一耙。更糟糕的是,當衝突升級,弗蘭克反駁不了艾普莉時,還會以拳頭相向。

可以說,弗蘭克逃避真相的反省無能,註定造成艾普莉與他的溝通無效。因為艾普莉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他們婚姻之間的矛盾根本不是夫妻間對某些事情的價值判斷不可調和,而是弗蘭克個性所導致的對現實情況的小心翼翼,對自我的認知不全。婚姻中的溝通是兩個人的事,但若其中一個人始終不願敞開心扉直面自己心底的脆弱,所謂的溝通就只能是隔靴搔癢,純粹浪費時間。

絕望背後的《革命之路》:揭婚姻關係的變化趨勢及出口走向

與之形成對比的是,電影中薛普在妻子米莉議論艾普莉的去世時硬生生地走開,然後直白地表述不想再談論艾普莉他們了。米莉對此理解並就此答應,兩人相安無事地回家。雖然薛普和米莉並不算是真心相愛的模範夫妻,但至少他們在處理婚姻的溝通問題時,是合格的。


二、婚姻的解體崩塌:冒險瘋狂與麻木無我的衝突

電影《革命之路》由理查德·耶茨的同名小說改編而成。小說的扉頁上,是約翰·濟慈的詩:“唉!當激情既溫順而又瘋狂!”

艾普莉和弗蘭克正是這激情槓桿上的兩端。前者帶著與眾不同的高貴感,認為婚姻的激情需要來點瘋狂,後者則寄希望於在溫順的生活中,安穩地慢熬激情。而那表遺憾和憂傷的情緒助詞“唉!”,卻早早地預告了觀念差異勢必引發的婚姻悲劇。


| 艾普莉-孤立無助的冒險主義

在艾普莉談及遷居巴黎的想法時,她與弗蘭克曾對如何才是“切合實際的”進行過一番討論。艾普莉對“實際”的理解是從個人理想主義的實現出發的,她認為人被放進合適自己的位置,使自己有充分的時間和自由去實現抱負才算切合實際,猶如弗蘭克般日復一日地幹著不想幹的工作則是自我定位的偏差。

而艾普莉本人,對自己的定位是高貴的。這也是為什麼,吉文斯太太對艾普莉所說的“你跟我其他的用戶不一樣,很特別,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成為了艾普莉想要遷居的直接誘發原因。艾普莉不甘心自己跟普通家庭主婦一樣,過著那一眼就能望得到頭的無聊生活,每天在家裡洗碗刷碟,收撿著丈夫孩子亂丟亂放的衣服襪子,有時候還得因為同一件事反反覆覆地跟孩子們解釋。

絕望背後的《革命之路》:揭婚姻關係的變化趨勢及出口走向

艾普莉關於“如何才是切合實際地活著”的論述在某種意義上是合理的。她看到了個體生命價值的實現與自我所處的位置相關,卻忽略了活著本身需要周圍的生態環境支撐。如果一個人找準了自己的定位,卻沒有足夠的資本支撐自己長久地站立下去,這樣的生命便是搖晃不定的。

艾普莉遷居巴黎後的計劃是,她在巴黎找一份秘書的工作,弗蘭克就在家裡讀書看報,“思考自己想幹什麼”。這樣的計劃看起來單薄,但並非完全不切實際。兩人都身體康健,即使之後找不到一份與諾克斯同樣薪水的工作,也不可能太落魄。但至少,我們可以說艾普莉是在冒險,她只預見了離開革命之路的白色房子後,無聊的生活便能轉個彎,卻不顧轉個彎之後日子有可能無法平靜而安穩地細水流長的風險。

| 弗蘭克-麻木的無我意志

如果說艾普莉談詩和遠方,那麼弗蘭克便談柴米油鹽。後者無論從態度傾向或是行動模式都更接近於普羅大眾,比如他明明不喜歡諾克斯無聊的工作,卻貪戀這份工作所能帶給他的穩定薪水,所以即使根本不知道諾克斯500是什麼都依然硬著頭皮去修改宣傳冊子;比如他做不到如艾普莉說走就走,會思前想後全家人去巴黎後各種明晃晃需要解決的難題。吉文斯太太家患精神病的兒子約翰曾一語道破他的性格缺陷:“腐朽無望的空虛裡更舒服是嗎?”

電影裡關於弗蘭克的兩個細節讓我印象深刻:

一是當艾普莉首提遷居巴黎的計劃,並捧著弗蘭克的臉,說 “你是這世間最美好的人,你是個真男人”時,他什麼都沒有說,直接親吻了艾普莉。

要知道,弗蘭克在對話的前半段,曾用一連串理由指出遷居計劃的不現實,此時卻選擇了不再予以反駁。這種無言的背後,恐怕不是因為弗蘭克從內心底接受了艾普莉的提議,而是他暫時不想要說服自己,他貪戀艾普莉彼時彼刻給予他的難得認可,那是他麻痺昏暗生活裡的光。

二是當準備辭職的弗蘭克站在斯諾克大樓人來人往的站臺上時,觀眾能很容易就看到他。弗蘭克那張意氣風發的臉,在一群渾渾噩噩的黑色西裝中顯得尤為神氣。

絕望背後的《革命之路》:揭婚姻關係的變化趨勢及出口走向

弗蘭克是虛榮的,他從來都不是想要擺脫無聊的職場生活,他只是忍受不了自己以一個平庸的角色立於人前。看他在斯諾克大樓站臺上那神氣的模樣,那是他七年上下班都會經過的地方啊,以往熟視無睹地融入一群行屍走肉中,這時卻有閒情在匆匆忙工作的人群裡停下來,成為一個脫俗的異行者,彈著手指觀望一切照常的景色。

弗蘭克的虛榮還引發了他矛盾的兩面:先是迫不及待地要把自己遷居巴黎的計劃告訴薛普和米莉,然後在背後興奮地笑諷道,“天,看看他們的表情!”;後來卻又在巴特·波洛克說他加入諾克斯新的銷售小組,是對一輩子同在諾克斯卻一事無成的父親“最好的紀念”時倒戈放棄去巴黎的計劃。

艾普莉和弗蘭克都是悲情角色,但弗蘭克顯然要更傷切些。因為艾普莉是想要而不得,她至死都想要離開那間讓她喘不過氣的白色房子裡,最終卻還是因為流產失血過多死在了那裡。但至少,艾普莉的思想是自由的,她真真切切地想象過在巴黎的爛漫日子,期待過生命即將擁有的明媚和與眾不同。

而弗蘭克是短視且虛榮的,他從沒有思考過自己想要什麼,只貪戀眼前的明朗和來自外界的羨慕奉承,被已握在手上或即要到手的餡餅砸得盲向西東。有什麼比無視自己的內心需求,麻木於世,任由外部人事牽扯的木偶人更墮落、更悲哀的呢?

絕望背後的《革命之路》:揭婚姻關係的變化趨勢及出口走向

三、婚姻出口:自我麻痺與掙脫束縛的動盪

艾普莉和弗蘭克的最後一頓早餐是平和的。前一天還情緒暴躁到離家出走的艾普莉,在這一天體貼地問弗蘭克要吃炒雞蛋還是荷包蛋,還問了他新工作的事。就連弗蘭克小心翼翼地問艾普莉是否還恨他時,艾普莉都只是溫柔地搖搖頭,說 “不,當然不”,然後貼心地為他整理了領帶。

艾普莉做出了自我麻痺的最大努力,她試圖繼續痛苦地活在無望的廚房與客廳之間,卻到底還是選擇了用橡膠吸液器流掉肚子裡的第三個孩子。艾普莉原意是不再重蹈當初“用第二個孩子證明把第一個孩子生下來不是個錯誤”的荒誕軌跡,不料因為自己的決絕而染紅了裙褲,丟了性命。

艾普莉下體流血時,站在落地窗前的畫面讓人心疼,她曾那麼強烈地渴望窗外的陽光,卻只能困在窗內的平米之家。她本做好了自我麻痺的準備,陪著弗蘭克繼續留在喘不過氣的窒息裡,偏偏生活又以那樣戲劇化的形式讓她徹底擺脫了束縛。

絕望背後的《革命之路》:揭婚姻關係的變化趨勢及出口走向

我一直在思考艾普莉式悲壯的婚姻結局有什麼意義,耶茨為什麼要那麼殘忍地把艾普莉寫死? 後來才明白,不幸的婚姻本就毫無理由,多少人一腔浪漫地期待與愛的人長相廝守,最終才發現婚姻成了愛情的墳墓,身在其中的人可能早就生不如死。耶茨只是把這種悲劇放大了,以讓觀者更加明瞭一切婚姻都如履薄冰。

《革命之路》的選角相當巧妙,凱特·溫斯萊特和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曾一起出演《泰坦尼克號》,在這部電影裡又共同出演一對不幸的夫妻。豆瓣電影裡有一高贊短評,“如果傑克當年爬上了木板,他和露絲現在就是這副德性。”如果熾熱的愛情終抵不過陳腔濫調的日子是常態,那麼美滿的就珍惜,搖搖欲墜的就加固,還愛著的要牽緊了,不愛了就走開吧。

《革命之路》裡沒有一對夫婦是幸福的。薛普對米莉的愛更多是出於感激,吉文斯太太之所以會嫁給吉文斯,是因為“從前上學時女孩不喜歡她,長大之後男孩也不喜歡她。而霍華德·吉文斯是唯一一個向她求婚的男人”,就連後來搬進艾普莉和弗蘭克原屋的佈雷斯夫婦,在坐位置時分開的距離大概也預示了未來的婚姻走向。

絕望背後的《革命之路》:揭婚姻關係的變化趨勢及出口走向

這些人物角色對於婚姻出口的探索始終是保守的,他們徘徊在離與不離間得過且過,只要平白無奇的生活沒有橫生枝節,便不願無故逃離。但在某種程度上,這種保守的觀念為他們長期的婚姻安穩形成了護障,薛普夫婦、吉文斯夫婦通通相安無事地陪伴了那麼多年。

反而是如艾普莉內心的猛虎將將咆哮而出,從來都不期待安穩,卻因為生活所迫拼命自我麻痺的人是最不幸的。

看清了婚姻真相,但心甘情願地一如既往的人擁有表面的幸福,看清了婚姻真相卻心不甘情不願地一如既往的人連表面的幸福都很難擁有。《革命之路》的結局或許不是教人絕望,而是為我們提供了另外一種婚姻的出口:轉變心態比沉溺不幸更自如。



《革命之路》的故事並沒有在艾普莉去世後停止,而是又用了比較長的篇幅寫其他人對於這場悲劇的做法及議論。其中米莉就眉飛色舞地向外人講述艾普莉流產送院的經過結果,一遍又一遍。儘管米莉當初是真心實意地為弗蘭克難過,甚至恐懼得不敢跟弗蘭克對視。

很多人在談婚姻不幸的人時總是置身事外,表達的慾望大於情感的宣洩。有的人本身就把婚姻活成了一場悲傷,到底還要淪為外人的一次次談資。如艾普莉和弗蘭克盡其一生都在追尋自己到底是誰,卻可悲地在別人的口中得到了定義。

絕望背後的《革命之路》:揭婚姻關係的變化趨勢及出口走向

但人的一生恐怕就是被審視的一生,我們不能因為畏懼別人的評價就裹足不前。在前幾天的情人節裡,有微博博主推薦了九部適合情侶看的愛情電影,《革命之路》赫然在列,起初我不解,而後懂得:

當我們預知婚姻艱難,註定要在想象與現實的差距下頻頻被潑冷水,同時還得活在別人說三道四指指點點的冷眼旁觀下,卻依然選擇與身邊的人勇敢相愛並肩前行時,愛情才能日久天長吧。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