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美國戰爭文學中的“反戰主義”視角解析《燦若黎明》

《燦若黎明》是美國作家艾米·哈蒙於2015年出版的小說,全球至今銷量已經有百萬冊之多。這是一部關於英雄主義、勇氣、愛和自我接納的作品,正如它的原著名Making Faces (拼一張臉)所蘊含的內容一樣,書中的主人公在歷經“失去朋友,失去自我,失去容顏,失去生活,失去信仰”後,最終重新接納了殘缺的自己、重拾對生活的熱愛。

書中人物是一群生活在美國20世紀末~21世紀初的年輕人,他們見證了美國二戰後經濟繁榮的盛況,也見證了暴力、欺騙等不道德等現象,從而促使以安布羅斯為代表的年輕人心理上產生對自我身份以及自我價值的懷疑。


從美國戰爭文學中的“反戰主義”視角解析《燦若黎明》


20世紀末,美國現代文學普遍受到法國哲學家薩特“人是孤獨的,世界是荒謬的,人生是痛苦的”思潮的影響,作家們的寫作紛紛集中在對自我存在的價值和個人主義孤獨情緒上。這一點,奠定了艾米·哈蒙《燦若黎明》的基調。

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主人公安布羅斯決心放棄大好前程,與朋友奔赴伊拉克,期望在為國效力中找到人生的價值。然而戰爭卻帶走了和他一起上戰場的朋友們,唯獨他一個人活著回到了家鄉。在伊拉克的見聞、朋友家人的譴責、戰爭帶來的身心創傷,卻加重了安布羅斯內心的彷徨與矛盾。

作為美國戰爭文學的一個分支,美國伊拉克戰爭小說試圖通過對戰爭的反省和回顧,或從人性出發,深層次挖掘人類個體生命價值,深切關照個體生命意義,從而表達出一種深刻的反戰思想。

不過,艾米·哈蒙想要表達的內容好像並不僅於此,作為和平年代裡的青年作家,艾米·哈蒙通過對安布羅斯戰前、戰時、戰後的情況描寫,道出了他的心理歷程,也展現了他內心的困苦與迷茫。但最重要的是,

艾米·哈蒙以年輕一代作家特有的朝氣,滿含希望地給出了以安布羅斯為代表的參戰青年自我接納與修復的方法,鼓勵大家接納自我、重拾對生活的熱愛。

一、《燦若黎明》中的美國青年生存危機與反戰意識書寫

書中安布羅斯的經歷大致可以分為三個階段:在學校做“明星”階段;從參戰到後來獨自迴歸消沉階段;在弗恩幫助下的自我接納與修復階段。

安布羅斯出生於美國漢納湖小鎮上,他身材頎長,面容俊美,儼然是內衣模特的好苗子。在學校,他是橄欖球隊隊長,15歲時打籃球就能扣籃,唱歌頗有明星範,此外,他還能像神話中的勇士一樣把標籤擲出無人企及的距離。


從美國戰爭文學中的“反戰主義”視角解析《燦若黎明》

安布羅斯無疑是學校、小鎮上的明星,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前途屬於紐約這樣的大城市——之所以說是紐約,還有另一層意思。

傳言,安布羅斯的媽媽莉莉最初到紐約闖蕩時,與一名意大利模特混在了一起,後來對方發現她懷孕便毫不留情離開了。莉莉這才與安布羅斯的父親結婚。不過14年後,安布羅斯的母親再一次隻身前往紐約,拋棄了丈夫和兒子。

小鎮人對安布羅斯的遭遇以及他的心理毫不關心,他們只看到安布羅斯優秀、無可挑剔的一面。這無疑促使著安布羅斯對自我身份、存在的可能以及自我價值的懷疑。

“911”事件之後,有部隊在學校徵兵,這個契機成為安布羅斯追求自我價值的途徑。

不過,這並非安布羅斯一個人的問題,例如之後和他一起上戰場的朋友們:格蘭特,為了能籌夠學費;豆子以“去就去唄,反正也沒什麼事可做”參戰;為了逃避18歲女友的催婚,以“成長”為由參戰的保利——幾個年輕人都對戰爭沒什麼概念,對未來充滿迷茫,僅僅因為兄弟義氣匆匆上了戰場。

關於伊拉克戰爭,2016年李安導演的《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就曾對美國虛假的“英雄主義”進行了批判,電影中僥倖從戰場回來的青年士兵比利·林恩,被當成一個愛國主義符號受邀宣傳其英雄的一面。戰爭的殘酷與戰後個人面臨來自社會、內心、傷痛的壓力,直觀傳遞給觀眾“熱愛和平,反對戰爭”的信息。


從美國戰爭文學中的“反戰主義”視角解析《燦若黎明》


但《燦若黎明》中,作者對於伊拉克的情形描述很少,只用了幾百字交代了安布羅斯朋友們生前最後的時光。艾米·哈蒙試圖迴避對殘酷戰爭景象的描寫,轉而用了大篇幅書寫戰後安布羅斯的處境,來體現這場對人的傷害之深、影響之遠,展現了其樸素的人道主義思想。

仔細來看,幾人在伊拉克的描寫與2004年吉姆·拉蒙特所寫的短篇小說《最後一趟生意》所要表達的東西頗為相似,儘管短小,卻透露出震懾人心的威力。

艾米·哈蒙寫:

突然,路邊躥出一群小孩子,他們沿著公路追著軍車奔跑,不停地用手指在脖子裡筆畫著沙頭的手勢。

“他們在幹什麼?”安布羅斯莫名其妙地嘟囔說,“我沒看錯他們的手勢吧?他們這麼恨咱們?一群小孩子就像殺我們的頭?”

安布羅斯看了一眼後視鏡,那群孩子已經不再追趕,而是一動不動地站在路中間。隨著車隊的遠去,他們的身影越來越小,但他們始終沒有離開街心,而是遠遠望著車隊的方向。

……

此刻周圍同樣地寂靜,安布羅斯脖子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就在這時,惡魔突然從坑坑窪窪的公路下面伸出巨大的手,安布羅斯只覺得眼前冒氣一片火光,那輛載著格蘭特、傑西和豆子的悍馬車下瞬間飛出了無數金屬碎屑……

吉姆·拉蒙特寫:

“等我們推翻了你們的獨裁者,你就可以回來放心地開車了。”士兵靠在車窗上,也許那麼多天來,第一次遇上對他微笑的原住民,因而心情也不錯吧。

“也許吧,不過我得去看我的妻兒了,有興趣去我的家嗎,我妻子會為你們做好吃的。一起去吧,最後一趟生意,不收你們的錢。”

“我們有任務在身,去不了了,代我向你的妻兒問好吧,”士兵顯然有些興奮,他也許認為,這裡的人民,還是有不少歡迎他們的,“對了,南方都是戰場,你要到哪裡去見的妻兒呢?”

他依舊微笑著,拿起了那個破碎的相框,在照片上吻了一下,然後轉過頭來,看著那個依舊得意忘形的士兵,還有他身邊其他拿著槍的外國人。一字一句地說道:“天堂。”

他最後能看到的,是那個士兵驚駭和恐懼而扭曲的表情,還有從指間滑落的菸頭。然後,他按下了按鈕。

“人才是戰爭文學審美的真正核心”,當作家們將焦點從美國士兵轉移到伊拉克人民身上時,戰爭的正義性便有了爭議,才能引起人類普遍的反戰意識。

二、 “愛”與“堅持精神是作者對戰後青年自我修復的藥方,體現作者溫和的“反戰主義”思想表達

安布羅斯生活在21世紀的消費時代,這是一個符號氾濫的時代。

《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中,比利·林恩和他的戰友們的英雄光環在被消費完之後順便變得一文不值,他們不知道該何去何從,只好重回戰場;而另一部反戰題材的小說《黃鳥》也同樣暴露了戰爭帶給個人的傷痛:在伊拉克,主人公巴特爾每天都生活在恐懼之中,好朋友的死去又增添了他精神上的創傷。回到美國後,他逃避社會、逃避人群,甚至拒絕思考,用酒精、暴力來抵抗精神的折磨。


從美國戰爭文學中的“反戰主義”視角解析《燦若黎明》


這場戰爭對安布羅斯同樣是殘忍的。回到家鄉的安布羅斯,受到了人們的熱烈歡迎,他的名字一次次被搬上廣告牌和旗幟,然後很快又被撤下去,被別的廣告替代;然而有一部分人,即在戰爭中喪命的幾個人的家人,卻無法參與到這場慶典中。他們認為,是安布羅斯害死了自己的兒子。

而此刻,安布羅斯自己也在遭受著巨大苦難:戰火燒傷了他的臉,右眼渾濁無光,耳朵被燒掉,頭頂也被燒傷,很難長出頭髮;內心也因為好友們的死去久久無法寧靜。曾經的小鎮明星,如今變得面目全非,只敢在夜晚出門。

不過,與比利·林恩或巴特爾不同,雖然戰爭沒能讓安布羅斯弄明白自我身份和人生價值的問題,卻給了他生活的勇氣。“我什麼都不怕,爸爸。以前我怕下地獄,可現在我身處地獄之中,地獄看起來也沒那麼糟。”

他每天晚上跑步,以修復自己因病變得孱弱的身體,漸漸地,他也能幫父親打理麵包店的生意了。雖然他依然晝伏夜出,只在晚上工作,不願意見到任何熟人。但是時間總會幫助安布羅斯自我治癒。

但,自我堅持僅能治好皮外傷,心理的傷痛必須在他人的幫助下才能癒合。雖然我們總是不厭其煩地歌頌“愛”,卻也不得不承認,只有愛能治癒心靈的傷痛。

正是在這個時候,安布羅斯遇到了曾經的校友弗恩。曾經,安布羅斯是全校明星,弗恩只是個喜歡文學的“醜小鴨”,因為偶然的機會,弗恩代自己的好友麗塔與安布羅斯通信,最終促成了兩人的戀情。不過,安布羅斯很快就意識到跟自己通信的人並不是麗塔,而是弗恩。因為外貌上的差距,安布羅斯曾一度拒絕承認自己愛上了弗恩,不過他還沒有來得及認真思考這個問題,就上了戰場。


從美國戰爭文學中的“反戰主義”視角解析《燦若黎明》

僅僅半年不見,安布羅斯意外地發現,弗恩已然褪去了當初的不自信,整個人也因為發育變得美麗。對比之下,他不禁些相形見絀。不過,弗恩並沒有意識到安布羅斯心理上的落差,她試圖再次鼓起勇氣靠近安布羅斯。

弗恩靠近安布羅斯的方式很巧妙,她借用了以前代麗塔寫信的方式,在安布羅斯家麵包店門口的黑板上玩起了文字遊戲,甚至借用了只有安布羅斯才能看得懂的莎士比亞著作中的句子。就這麼一來一往中,弗恩漸漸瞭解了安布羅斯的心境,也看懂了他對自己的拒絕。就在弗恩差點羞憤離開時,安布羅斯漸漸想通,甚至不再顧及旁人的眼光走出了自己的蝸居之處。他大膽地見了弗恩,見了她的朋友貝利,也見了昔日女友麗塔。

樹立在安布羅斯與外界之間的桎梏正在被打破,但最終是弗恩的愛喚回了他的生機。弗恩熱情、愛、包容,在她的幫助下,安布羅斯最終接受了自己這張“拼湊出來的臉”,內心的傷痛也漸漸癒合。安布羅斯走出自己人生的陰霾,迎來人生的黎明——重回摔跤賽場獲得冠軍。

從這裡可以看出作者樸素的人文主義關懷,在她筆下,安布羅斯不是一個前往伊拉克為國爭光的士兵,也沒有在戰爭中表現出英雄的氣質和才幹,他只是一個絕望的、任由命運擺佈的普通人。而對於普通人來說,最重要的是活下去的勇氣,活下去就是勝利。

三、結語

《燦若黎明》不是一個單純的愛情或戰爭小說,實際上它講述的是一代美國年輕人的成長。安布羅斯原本前途無量,是小鎮明星,但家庭原因促使他對自我身份和自我價值產生了懷疑。但是他錯了,戰爭並不會給他答案,甚至帶走了他至親的四個朋友,毀掉了他身上所有的“明星”氣質。但是他卻成長為了一個真正的男子漢。

此外,還有少年時代其貌不揚的女孩弗恩和患有肌肉萎縮症的貝利。他們擁有無比善良的內心,互相鼓勵,互相欣賞,對生活和他人充滿善意。弗恩變得開朗、自信,很大程度上還要得益於貝利的幫助;貝利也因為弗恩,度過了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也是因為他們,讓安布羅斯看到人生的美好,避免了像《黃鳥》主人公巴特爾那樣的悲慘命運。

這些故事都發生在小鎮上,沒有光鮮亮麗的都市背景,故事情節也不算曲折婉轉,作者樸素的寫作方式給整個作品蒙上一層真實感——好像在美國的某個小鎮上,真有這麼一群青年,他們生老病死都在這裡,他們見證了彼此成長與苦難,又彼此扶持,度過一生。

從美國戰爭文學中的“反戰主義”視角解析《燦若黎明》

因此,《燦若黎明》這部小說雖然前半部分充滿傷痛,但後半部分治癒的過程又無比溫暖人心,作者以溫和的方式表達了“反戰”的訴求,並以充滿希望的筆觸鼓勵經歷過戰爭的年輕人接納自我,走出傷痛,迎接美好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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