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北宋的文壇領袖,史學大家,卻屢被“亂倫”之名抹黑玷汙

他是北宋的文壇領袖,史學大家,卻屢被“亂倫”之名抹黑玷汙

公元1045年的一天,歐陽修莫名其妙地上了京都的“今日頭條”,朋友圈裡都在轉發著關於他的醜聞,他還是被矇在鼓裡的局外人。

事情原來是這樣的:歐陽修的一個堂侄,狀告自己的老婆張氏出軌家中的僕人,兩人本對此事供認不諱,這個張氏不知怎麼搞的,突然說自己從前與舅舅歐陽修相好有染。

此言一出,京城一片譁然!歐陽修誰也?北宋文壇盟主、才子加諫官的朝中紅人!這個張氏竟然向歐陽大人身上潑髒水,不是腦子短路,就是受人指使。

令人倍感諷刺的是,22年之後,已經60歲的歐陽修,再次被人指控與自己的兒媳婦私通,歐陽修真是百口莫辯。

這兩次“亂倫”事件,最後當然以“調查無果”不了了之。但歐陽修屢遭誣陷,卻使我們不由地產生了一個疑問:歐陽修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為什麼人們總是拿“風流無行”來抹黑他呢?

畫荻苦學,終成進士

歐陽修,字永叔,號醉翁,又號六一居士,北宋卓越的文學家、史學家。

公元1007年,56歲的綿州軍事推官歐陽先生老來得子,為其取名為歐陽修。望著新生兒健康紅潤的臉龐和一雙充滿靈氣的大眼睛,歐陽先生激動地熱淚盈眶,他一遍遍地說著:“我歐陽家有希望了!我歐陽家有希望了!”

天意弄人,這位慈愛的父親,沒有等到他的兒子長大成人的那一天,在歐陽修四歲的時候,父親撇下他們孤兒寡母撒手人寰。

為了生活,母親帶著小修投奔叔父,雖然叔父家的日子也不寬裕,但是一家人彼此照顧,謙讓和睦,幼年時的喪父之痛,在歐陽修的心中並沒有留下多少陰影。

歐陽修的母親鄭氏,是一個精通文墨的大家閨秀。她深知,要想改變命運,出人頭地,就必須讓小修讀書識字,接受教育。

他是北宋的文壇領袖,史學大家,卻屢被“亂倫”之名抹黑玷汙

沒有紙筆,鄭氏就教兒子拿著荻杆,在沙地上寫字。歐陽修寫得很認真,他還借書抄書,學寫詩文,每每“下筆出人意表”。

十歲那年,歐陽修和小朋友玩耍的時候,從鄰居家偶然發現了一本韓愈的《昌黎先生集》。他隨手一翻,啊,每一篇文章都是那樣有意思,他發誓,長大後也要成為韓愈那樣的人。

看到小修如此出息,他的叔父高興地對鄭氏說:“嫂嫂不必憂心,修兒是棵好苗子,他日必成大器。”

1030年,二十三歲的歐陽修在知府大人胥偃的保舉之下,在國子監考試、國學解試、禮部考試中連獲第一。他本以為自己在殿試中也會高中狀元,但主考官覺得他“鋒芒過露”,故“挫其銳氣”,僅讓他獲得殿試的第十四名,位列二甲進士及第。

胥偃大人非常欣賞歐陽修的才華,認定他必以文章聞名天下。於是胥偃將金榜題名後的歐陽修,第一時間選為自己的乘龍快婿。

不久前還是寒門子弟的歐陽修,一朝中舉,立即成為有家有室、有功名有靠山的人了。新娘子不但知書達理,而且貌美如花,嬌憨可人,歐陽修沉浸在新婚的甜蜜與幸福之中:

鳳髻金泥帶,龍紋玉掌梳。

走下窗來笑相扶,愛道畫眉深淺入時無?

弄筆偎人久,描畫試手初。

等閒妨了繡功夫,笑問鴛鴦兩字怎生疏?

——《南歌子·鳳髻金泥帶》

他是北宋的文壇領袖,史學大家,卻屢被“亂倫”之名抹黑玷汙

上司開明,詩酒歲月

考中進士,歐陽修走馬上任西京留守推官一職,他當時的上司是吳越忠懿王錢俶之子錢惟演。

錢惟演可能是世界上最開明、最愛才的領導。單位上像歐陽修這樣的青年才俊,他根本捨不得讓他們承擔瑣碎的行政事務,而是給他們最大的自由,讓他們遊山玩水,縱情詩酒。

有一次,歐陽修和幾個年輕的同僚到嵩山遊玩,傍晚下起了雪,他們正不知如何趕回去。這時錢惟演的使者趕到,還為他們帶來了櫥子和歌妓,並傳老闆的話說:“府裡沒有什麼事,你們不用急著回來,就好好地在山上賞雪吧。”

幸運的歐陽修不僅遇到了錢惟演這樣好的老闆,初到洛陽,他還與北宋詩人梅堯臣、散文家尹洙結為至交。大家意氣相投,除了在一起切磋詩文,還時常結伴出遊。後來因為各奔前程,與這些朋友暫且分開,歐陽修悵然地寫下:

把酒祝東風,且共從容,垂楊紫陌洛城東。

總是當時攜手處,遊遍芳叢。

聚散苦匆匆,此恨無窮。今年花勝去年紅。

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

——《浪淘沙·把酒祝東風》

當時的北宋文壇,正流行駢文,文風華而不實,歐陽修等新進文人,力主打破陳腐的文風,推行“古文”。在錢惟演的大力支持下,以歐陽修領銜的古文創作,在北宋逐漸繁盛一時,並出現了不少千古名篇。

然而,幸福的時日總是那麼短暫。不久錢惟演仕途失意,被迫離開洛陽。歐陽修等人為昔日的老領導置酒送別,想到錢老對他們無私地富養、愛護與照顧,這些年輕人不禁萬分傷感。

剛剛送別了錢惟演,歐陽修又遭當頭一棒,他年僅十七歲的妻子,留下一個早產的兒子,離世而去。歐陽修的眼淚撲簌簌地落下來,他的家庭生活才剛剛開始,老天為什麼要奪走他僅有的幸福?!

尊前擬把歸期說,欲語春容先慘咽。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與月。

離歌且莫翻新闕,一曲能教腸寸結。

直須看盡洛城花,始共春風容易別。

錢惟演的繼任者王曙,是位年逾古稀的“老幹部”,看到歐陽修這些年輕人整日詩酒唱和,不理政事,十分不滿。

在王曙的嚴厲管束之下,歐陽修對往日的行為有所收斂。但是他怎能忘了,那些盡情享受青春的時光,那些快馬輕裘的歲月。他永遠感謝錢惟演,是他給了他放飛情思的翅膀,是他給了他磨礪才華的平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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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義直言,被貶夷陵

公元1034年,歐陽修被召回京,擔任館閣校勘,參與編撰《崇文總目》一書。

此時,北宋王朝的積弊開始顯現,社會矛盾日益突出。范仲淹著手改革,卻因觸犯了既得利益者而被貶饒州。

不少朝中大臣都在為范仲淹求情,只有諫官高若訥還在公開場合詆譭范仲淹。歐陽修“路見不平一聲吼”,揮筆寫了一封公開信——《與高司諫書》,用詞咄咄逼人,直指高若訥“君子之賊”,是典型的小人。

此時的宋仁宗,也不想再細細分辨這些人孰對孰錯,他聖旨一下,將歐陽修也貶了。於是1036年,歐陽修從一名朝廷的史官,成為新的夷陵縣令。

他是北宋的文壇領袖,史學大家,卻屢被“亂倫”之名抹黑玷汙

正欲出發,歐陽修的第二任妻子——那個曾和他一起相擁著看元宵花燈的人,又去世了。歐陽修含淚埋葬了她,也含淚埋葬了自己最後的青春。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

不見去年人,淚溼春衫袖。

——《生查子·元夕》

夷陵是一個“縣樓朝見虎,官舍夜聞呺”的荒邑小縣,在《戲答元珍》一詩中,歐陽修描繪了他初到夷陵的感受:

春風疑不到天涯,山城二月未見花。

殘雪壓枝猶有橘,凍雷驚筍欲抽芽。

夜聞歸雁生鄉思,病入新年感物華。

曾是洛陽花下客,野芳雖晚不須嗟。

——《戲答元珍》

夷陵的地理條件雖然差了一點,但是這裡的地方長官對歐陽修相當客氣,還專門修了新官衙“至喜堂”給歐陽修居住。再加上好友丁判官的陪伴,歐陽修在夷陵的生活和心情,還是不錯的。

知府大人對自己如此厚愛,使歐陽修覺得,不實實在在乾點事情,真是對不住夷陵人民。所以,歐陽修上任後,“為政風流”、“教民禮讓”,使夷陵很快“風移俗易”。

由於歐陽修德惠深厚,遺風久長,夷陵後人曾在夷陵城內,建起“六一書院”以為紀念,不少縣令還親赴書院,授課講學。

歐陽修的好友丁寶臣曾經做過一個夢,夢見他和館閣學士歐陽修同到一座廟裡,拜謁堂下。歐陽修正欲行禮,神像為之起,且使人邀歐陽修上首而坐,語久之。

神像對待管閣學士(分掌圖書經籍和編修國史之職)的禮遇不同於常人,這個夢使歐陽修得到了一種神秘的啟示,他意識到自己此生,必須將更多的心血耗費在館閣的事務上。

於是被貶夷陵之後,歐陽修勤於詩文創作之餘,還加強了對經史之學的研究與著述。故袁枚在《隨園詩話》卷一中載莊有恭詩:“廬陵事業起夷陵,眼界原從閱歷增。……”,如此評價夷陵對歐陽修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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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持新政,再貶滁州

1043年,范仲淹、韓琦、富弼等人推行“慶曆新政”,已從夷陵被召回的歐陽修,參與革新,並提出了一系列改革吏治、軍事、貢舉法的主張。

新政的實施於國有利,對權貴們則無益,於是保守派們將矛頭集體指向歐陽修等人,指責他們“以國家爵祿為私惠,膠固朋黨”,“誤朝迷國”、“挾恨報仇”。

為此,歐陽修專門寫了一篇《朋黨論》來進行辯解,但是宋仁宗不但沒有消除對他們的懷疑,反而隨著形勢的變化,原來朝中支持他們和保持中立的一些官員,都站到了革新派的對立面。

保守派們恨不得將歐陽修置於死地,無奈歐陽修為官清廉,正直磊落,實在找不到一點蛛絲馬跡大加攻擊。

正當保守派為如何扳倒歐陽修大傷腦筋之時,開封府接到一起報案,歐陽修的遠房堂侄歐陽晟,揭發自己的妻子張氏與僕人通姦。而這個張氏正是歐陽修妹夫的前妻所生之女,曾隨後母在歐陽修家中居住數年,保守派們終於找到了下手的機會。

他們授意開封府尹楊日嚴,讓他對張氏嚴加審訊,逼她說出出嫁之前與歐陽修的曖昧之事。在嚴刑逼供之下,張氏只好胡亂承認曾與歐陽修有過亂倫。

保守派們高興極了,他們終於達到了搞臭歐陽修的目的。1045年,“德行欠佳、風流無行”的歐陽修被貶到了滁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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滁州地處江淮之間,四面環山,風景秀麗:“環滁皆山也,其西南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琅琊也。”

滁州的民風更是淳樸:“舟車商賈,四方賓客之所不至,民生不見外事,而安於畎畝衣食,以樂生送死。”

滁州地僻民安,因而滁州的太守一貫實行寬簡之政,與民休養生息,無為而治。滁州的前任長官王禹偁,當年來到滁州時,就曾寫下“況是豐年少公事,為郎為郡似閒人”的詩句。

王禹偁看似閒人,實則心繫於民,事關滁州百姓的民生大事,他一樣都不會懈怠。所以王禹偁逝世後,滁州百姓為了紀念這位仁政愛民的先賢,在琅琊山上修建了祠廟,並奉其畫像,長年祭祀。

從內心來說,歐陽修也想成為像王禹偁那樣的父母官,因此他借鑑了王禹偁治政的理念精髓,愛民而不擾民,而是與民同憂,與民同樂。

在這種可貴的民本思想的支配之下,歐陽修將滁州治理得井井有條。他與滁州的百姓打成一片,與他們一起出遊,一起宴飲。琅琊山上的醉翁亭就是歐陽修最喜歡去的地方:

四十未為老,醉翁偶題篇。

醉中遺萬物,豈復記吾年。

山花徒能笑,不解與我言。

惟有巖風來,吹我還醒然。

——《題滁州醉翁亭》

散文名篇《醉翁亭記》就是歐陽修被貶到滁州時所作,它風格清新、語言優美、搖曳多姿。《曲洧舊聞》記載:“《醉翁亭記》初成,天下莫不傳誦,家至戶到,當時為紙貴。

《醉翁亭記》不但為我們展現了,琅琊山美麗的朝暮之景和四時之景,更為我們描繪了太守和滁人共同遊樂的和諧畫卷。這樣的景象,正是太守所樂意看到的,也是他最感欣慰的。所以歐陽修自號醉翁,他醉的不是山水,不是野味,而是他治下的美好的太平光景。

他是北宋的文壇領袖,史學大家,卻屢被“亂倫”之名抹黑玷汙

提攜後輩,文壇領袖

1057年,已經50歲的歐陽修做了禮部貢舉的主考官,他和梅堯臣共同主持了這一年的科考。

閱卷時,歐陽修看了很多卷子,一點感覺都沒有,當讀到《刑賞忠厚之至論》時,歐陽修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被文章新穎的觀點和老辣的文筆所震撼!

歐陽修思來想去,天下能寫出這樣文章的人,非他的弟子曾鞏不可。但若是給曾鞏第一,必然引起天下非議,於是歐陽修給這位考生判了第二名。

等到拜謝主考官的時候,歐陽修才發現那個考生並不是曾鞏,而是蘇軾。那時蘇軾還是文壇新秀,但歐陽修卻連連稱讚他:“讀軾書,不覺汗出,快哉快哉!老夫當避路。放他出一頭地也。

蘇軾只是嘉佑二年科舉考試的一個側影,事實上,在歐陽修的主持下,這一年的科考共錄取進士388人,除了蘇軾、蘇轍、曾鞏等文壇巨匠,還包括張載、程顥、呂大均等曠世大儒。

一次考試之所以能選拔這麼多人才,與歐陽修的學識、眼光和胸懷密不可分。因此,《宋史·歐陽修傳》中說他:“

獎引後進,如恐不及,賞識之下,率為聞人。

歐陽修不僅是大力獎掖後輩的可敬長者,而且是宋代文學的傑出代表,被公認為文壇領袖。他領導了北宋的詩文革新運動,繼承和發揚了韓愈的古文理論,對整個宋朝文學的繁榮居功至偉。

歐陽修的散文和詩詞創作,均成就斐然,尤其是他的散文,層次曲折,氣勢流暢,情韻優美,具有很高的藝術性。蘇軾曾評價歐陽修的散文:“論大道似韓愈,論事似陸贄,記事似司馬遷。

除此,歐陽修在史學方面也取得了較高的成就。他與宋祁等人合撰的《新唐書》,是一部記載唐朝歷史的紀傳體史書,位列二十四史之一。他獨自撰寫的《新五代史》,是唐宋以後唯一的一部私修正史。

1071年,歐陽修以太子少師的身份光榮引退,定居在風光秀美的小城潁州。卸下了朝廷的公務,放下了世俗的重擔,歐陽修的暮年時光,是那樣地輕鬆愜意、舒心怡然:

堤上游人逐畫船,拍堤春水四垂天。

綠楊樓外出鞦韆。

白髮戴花君莫笑,六么催拍盞頻傳。

人生何處似尊前!

——《浣溪沙·堤上游人逐畫船》

歐陽修曾經是一個苦孩子,但他憑自己的學識和本領,官至翰林學士、樞密副使、參知政事。雖然因為耿介率直,放達不羈,歐陽修在仕途上也曾遭受打擊和貶謫,但是他從來沒有改變過自己做人的準則。

60歲那年,歐陽修妻子的堂弟蔣宗孺犯了事,遭到彈劾,蔣希望歐陽修能幫自己開脫一下,歐陽修卻上書要求儘快處理。蔣對此恨恨不已,就誣陷說歐陽修和他的大兒媳吳春燕有染,還告到神宗皇帝那兒,神宗不信方才作罷。

歐陽修在一生中,之所以屢屢被潑汙水,固然與他年輕時的那點風流經歷有關,但是“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出於岸,流必湍之”,因嫉妒而生憤恨,因憤恨而加打壓才是真正的原因。

但是歐陽修不在乎,他相信自己沒有錯。所以,瀟瀟灑灑做好自己,雅緻深遠著好文章。

作者:張風莉,筆名雨楓,中學語文教師,甘肅省白銀市作協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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