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解縉,不忠不孝?

江西吉安,唐宋以來才子輩出,到了明朝,解縉橫空出世,此地又添一個神童,一段傳奇。

解縉自幼聰穎過人。四歲的時候,跟著大人去街上玩,不小心摔了一跤,旁觀眾人都看得好笑。小屁孩爬起來,吟詩一首:“細雨落綢繆,磚街滑似油。鳳凰跌在地,笑殺一群牛。”眾人無不驚訝得搖頭吐舌。

解父老來得子,他是全家人的心頭好,也成了當地一寶,就連父母官知府、縣令都會來家裡串門,把小神童抱在膝上考較逗樂,聽他出口成文,無不驚愕讚歎。

這樣的天才,有閨女的人家可就留了心。封建社會嘛,可以訂娃娃親。

有天,潛在的老丈人上門偵察,解縉的父親把他抱出來放在椅子上。

客人有意為難小孩子,問道:“父立子坐,禮乎?”笑他不懂禮儀。

解縉應聲而答:“嫂溺叔援,權也。”雖然男女授受不親,嫂子掉河裡,小叔子應該伸手去救,叫做變通。我還小,坐著是權宜之道,懂不懂?

客人再問:“何緣得佳偶?”

他隨口就答:“有幸遇良媒。”

不問了,訂親吧!客人秒變家人,升級未來老泰山。

十八歲,現代人高中畢業的年齡,解縉參加江西省鄉試,輕取第一名,也就是解元。

第二年,解解元赴南京參加全國會考。這次有點失手,名列第十,開啟了當官模式。


天才解縉,不忠不孝?

當時的皇帝是朱元璋,很快注意到了這個年輕的進士,把他提拔為翰林學士,安排在身邊工作。天子近臣,見官大一級,前途無量。

朱元璋曾對他說:“我與你義則君臣,恩同父子,要知無不言啊。”
老皇帝殺人不眨眼,難得說出這種溫情脈脈的話來,對他真的是另眼相待。

解縉感動得手足無措,定定神,當天就寫了一封萬言書,對皇帝的不足之處進行勸諫。過後想想意猶未盡,又洋洋灑灑上奏《太平十策》。萬言書的梗概,《明史》裡有,《太平十策》篇幅實在太長,《明史》的編者只好向看官打招呼:“文多不錄”。

他是一腔“士為知己者死”的熱血,寫到手抽筋。朱元璋笑笑,說“好好好”,並沒有下文。

老皇帝白手起家創業,打天下、坐江山,什麼沒見過?讓你知無不言,是心情好,是愛才,是勉勵年輕人,難道真要向你一個書生請教治國平天下的妙計?

文人,有時候就是太天真。

解縉不但天真,還張狂。在老闆身邊工作了一段時間,自我感覺戴了光環,心態沒有擺正。

他需要人手辦事,一抬腿,昂然直闖兵部衙門索要差役,並且口氣傲慢。兵部是國防要害部門,而翰林學士的品級其實並不高,嚴重越級。

兵部尚書是高官,高官個個屬於人精,不跟他正面計較,轉身去向皇帝打了小報告。

朱元璋說:“解縉閒得沒事幹,就放縱自己嗎?” 覺得他恃寵而驕,不適合繼續留在身邊當秘書,下旨改為御史。御史也是清貴的職務,說明老闆雖然不高興,情分還在。

但是解縉顯然沒從這件事中吸取教訓,依然我行我素。

歷朝開國皇帝,要論屠殺功臣的狠決,朱元璋認第二,沒人敢居第一。他掀起 “胡惟庸謀反案”,殺了三萬多人,開國勳臣中名列首位的李善長也被牽連進去,滿門抄斬。第二年,有個司局級官員上奏替李善長鳴冤,這封奏章,由解縉代筆。

朱元璋難得沒發火殺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李善長反正死了,說什麼都無所謂,還是有意放解縉一馬。

解縉是都察院御史,都察院的負責人是都御史。有個御史同事對都御史不滿,解縉又跳了出來:“我來寫彈劾奏章!”

彈章直抵禦前,上司恨得咬牙。

朱元璋一看,這小子早晚把人都得罪光,到時候大夥一起坑他,而我正殺得手順,恐怕百年一遇的天才也難逃一劫。小夥子,究竟缺了歷練。

朱元璋把解縉的父親叫來,說:“所謂‘大器晚成’。你把他帶回家鄉,督促他進一步學習,過十年再來,到時候重用也不晚。”

翻閱《明史》,朱元璋的殺人記錄足以讓讀者不寒而慄,管你名將功臣,有多少功勞苦勞,隨便按個罪名,分分鐘命如草芥。但是對待解縉,簡直是照顧有加,優容備至,慈祥得像個鄰家老爺爺。

解縉的品性,心浮氣躁,完全配不上自己的耀眼才華,官場對於他實在太危險。往上爬得太快,容易閃著腰,朱元璋讓他回去反省、學習十年,不是打壓,而是保全才子的善意舉措。

朱皇帝真要打壓一個人,直接上廷杖,或者鬼頭刀,哪用得著彎彎繞。

以解縉的天才橫溢,卻不能領略老皇帝的一片苦心。

回到家鄉,他不惹事了,老老實實閉門著述,編修經史,為華夏文化事業作了很多貢獻。

這才是文人本色。倘若畢生在家搞搞研究,做做學問,自己太太平平一世不說,還必然能夠著作等身,惠澤後世。

解縉的心顯然沒這麼安分。八年後,朱元璋駕崩,他立即扔下一切直奔南京。幹嗎去?託詞哭一哭老皇帝,實則想在新皇帝面前露個臉。

天才解縉,不忠不孝?

真捨不得老皇帝,在家裡哭也有同等效果。如果朱元璋泉下有靈,再遠也聽得到,反之,便是去南京也聽不到。

他打著小九九想出頭,有人不同意。當年得罪的那個上司都御史,向新皇帝,也就是建文帝投訴,解縉未滿十年就來京城,違背了先皇旨意。他的母親剛剛去世,尚未落葬,父親又已經九十歲,需要服侍,解縉竟然不顧而去。可謂不忠不孝。

人家把你的底細摸得清清楚楚,怎麼鬥?並且,有沒有汙衊你?

恐怕沒有,解縉後來自己承認了。

建文帝是在深宮讀著聖人書長大的文青皇帝,不齒於這種行為,把他貶謫到外地當個小吏。

解縉去了外地,心頭仍然一片火熱,絞盡腦汁想回朝東山再起。正好有個賞識他的前輩,現任禮部侍郎,很受建文帝信任,他寫封信過去傾訴衷腸,說先皇去世,自己哀痛欲絕,所以顧不上剛剛去世尚未安葬的母親,以及九十歲的老父,直奔京城想去皇陵哭一場。目前境況十分困難,請前輩幫忙拉一把。

前輩很仗義,在建文帝面前為他說好話,大力推薦。於是旨意下來:解縉重回京城,擔任翰林待詔。

解縉的命運就此迎來轉折。

揹著行李踏上進京道路的那一刻,他不會知道,這條路,通向仕途的榮耀頂點,也通向生命的悲慘終點。

天才解縉,不忠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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