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6 柳永词最基本的艺术个性是表情的真率与语言的通俗

柳永,字耆卿。原名三变,字景庄排行第七,故又称柳七。福建崇安县五夫里(今武夷山市五夫镇茶景村)人。关于他的生年,学术界主要有三种意见,其中又以唐圭璋先生的意见影响最大。唐先生认为,柳永约生于宋太宗雍熙四年(987),主要根据是罗大经《鹤林玉露》卷十三所载的一段传闻:“

孙何帅钱塘,柳耆卿作《望海潮》词赠之云云。”孙何生于宋太祖建隆二年(961),死于真宗景德元年(004)唐先生指出:“柳永就在孙何死的一年作《望海潮》词送他,至少也应是冠年了。”不过依此推算下来,柳永是年才十七岁,实际上并未到冠年。何况孙何任两浙转运使,乃在咸平(998-1003)末,其下限不超过景德元年。《宋史·孙何传》载:“景德初,代还,判太常礼院……是冬,卒。”是以柳永不可能在孙何死的1004年写词干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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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海潮意境

如果“孙何帅钱塘,柳耆卿作《望海潮》词赠之”这个大前提能够成立(按:宋初著名文人王禹偁同柳永之父柳宜相知颇深,而孙何又经常游于禹偁之门,由于禹偁的关系,孙何与柳宜交,不为虚妄。又,柳永的叔父柳宏,与孙何的弟弟孙仅,是真宗咸平元年的同榜进士,并同为京官。孙柳两家有世谊,可以确信无疑。这样,作为晚辈的柳永与孙何交,应在情理之中。何况孙何“乐名教,勤接士类,后进之有词艺者,必为称扬”。而柳永早有词名,他之写词干谒孙何并受到孙何礼遇,更是可想而知的事),那么写作的时间还要提前。可是无论就作品的思想气魄,还是艺术造诣而言,都不可能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的少笔。将其生年提前四至五年,即太宗太平兴国末年(983)左右,或许就比较可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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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永

柳永为河东柳氏之后。唐初,七世祖奥从季父冕(著名古文家)廉问闽川,因奏署福州司马,改建州长史,遂定居焉。祖父崇,字子高,十岁而孤,由其母丁氏抚育成人五代十国时,王延政据福建称王,以崇补沙县丞。时延政“残民自奉,人多衣纸”,崇因以就养引去,自誓终身御布衣,隐于崇安五夫里的金鹅峰麓。柳崇有子六人。前妻丁氏生柳宜和柳宣,继室虞氏生柳置、柳宏、柳采和柳察。柳宜在南唐为监察御使,入宋后登太宗雍熙二年(985)进士第,官至工部侍郎。柳宣在南唐为大理评事,入宋后官至天平军节度判官。柳置为真宗大中祥符八年(1015)进士。柳宏为真宗咸平元年(998)进士,官至光禄寺卿。柳采官至礼部侍郎。柳察官至水部员外郎。柳崇平生“以行义著于州里,以兢严治于闺门。乡人有小忿争,不诣官府,决其曲直取公一言。诸子诸妇,动修礼法,虽从宦千里,若公在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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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曲中的柳永

柳宜早在南唐,即以“褐衣上疏,言时政得失,为李国主器重”。为监察御使,更“多所弹射,不避权贵”。柳永是柳宜的小儿子。永兄弟三人,长兄三复,为真宗天禧二年(1018)进士,官至比部员外郎次兄三接,与永同为仁宗景祐元年(1034)进士,官至都官员外郎。三兄弟“皆工文艺,号柳氏三绝”。宋初,崇安属建州管辖。时“诸儒继出,蔚为文献名邦家有诗书,户藏法律,其民之秀者狎于文”。唐圭璋先生《两宋词人占籍考》载两宋词人有籍历可考者七百三十四人,其中福建一省就有九十一人,仅次于浙江、江西而名列全国第三。九十一人当中,仅崇安一县就有十二人。柳永既生于一个典型的奉儒守官之家,又处于这样一个文风昌炽的名邦,因而受到良好的文化艺术熏陶,从小养成功名用世之志,便是情理之中的事了。柳永在家乡度过了他的少年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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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永词意境

崇安五夫里的乡老传说,柳永少时每夜必燃烛苦读,后人因名其读书之地为笔架山和蜡烛山。柳永曾著《劝学文》曰:“学,则庶人之子为公卿;不学,则公卿之子为庶人。”由此可知其读书之勤奋与志向之远大。柳永的老家距武夷山不远。就在其老家与武夷山之间,有一座著名的中峰寺。柳永常常“攀萝蹑石”,啸咏其间。有《题中峰寺》诗云:

攀萝蹑石落崔嵬,千万峰中梵室开。

僧向半空为世界,眼看平地起风雷。

猿偷晓果升松去,竹逗清流入鉴来。

旬日经游殊不厌,欲归回首更迟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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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中意境

这是一首记游诗。对仗工整,格律谨严。然语乏新意,意境平平,显然是一个少年的试笔之作。柳永至京师,是在他将要参加第一次进士考试的时候,大约在他的冠年,即1003年左右。在正式参加进士考试之前,柳永有过一段为时不长的冶游。这主要是受时代风气的影响。封建士子在取得功名以前,乃至及第以后的一段时间,有着寻花问柳的相当自由。这种风气在唐代便形成了。唐人孙棨的《北里志》即云:“凡举子及新进士,三司、幕府但未通朝籍、未直馆殿者,咸可就游。”又说他自己“在京师,与群从少年习业,或倦闷时,同诣此处”。宋人罗烨的《醉翁谈录》亦有类似记载。仅就举子而言,这种听歌狎妓的行为,不过是一种精神调剂,读书习举业仍是迫在眉睫的功课,所以一般人于此道多少有所收敛,而最终以功名事业为念。然而柳永却大大出格,沉醉于斯,流连忘返。所谓“佳景留心惯。况少年彼此,风情非浅。有笙歌巷陌,绮罗庭院。倾城巧笑如花面”(《洞仙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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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永词意境

所谓“太平世。少年时,忍把韶光轻弃……愿长绳、且把飞乌系任好从容痛饮,谁能惜醉”(《长寿乐》)。一个“动修礼法”的世家子弟,何以一旦涉足青楼,便如同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地流连忘返,而把科举功名丢到了爪哇国呢?除了时代风气的影响,属于柳永个人方面的原因在于:第一,正由于他出生于一个“

动修礼法”的封建世家,从小诵习枯燥乏味的儒学教条,思想受到钳制,个性受到压抑,而这个花柳繁华之地的一切,恰好与他那被抑制的浪漫的个性一拍即合。第二,这种浪漫的个性,表现在文学艺术方面,便是他对歌妓们所优为之的市民文艺产生深刻的心理认同。而秦楼楚馆,正是当时“竞赌新声”的所在,是市民文艺的策源地之一柳永就在这里接受了市井新声的熏陶,开始了他最早的歌词创作。从这个意义上讲,柳永的涉足青楼,就不能全然以“放荡”、“轻薄”一类鄙夷不屑的字眼来概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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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永词意境

但是,这种真率任性的行为却为伪善的统治者所不容。尽管宋王朝于建国之初便鼓励大臣“多置歌儿舞女,只饮食相欢,以终天命”。然而,这只是统治术的一个次要方面。从根本上来讲,它倒是非常注重封建礼乐的建树。宋朝开国不久,即有聂崇义上《三礼图》,由尚书裁定;之后,又有和岘订正雅乐;真宗时,则有邢昺等人核定《论语》、《仪礼》、《礼记》等书之《正义》,颁行学官;真宗甚至亲撰《文宣王赞》,歌颂孔子为“人伦之表”,儒学是“帝道之纲”;仁宗更是“留意儒雅,务本向道”。柳永真率任性的浪漫行为本质上与封建礼教相冲突,这就决定了他一辈子的悲剧命运。而《鹤冲天》一词的写作,就标志着这出悲剧的开始: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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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永词意境

”是偶然,“”是仓猝,两者都表明这次失败出乎意料之外。如果说,他这时是第二次落榜,那就不会如此地感到突然了。他曾经那样自信,以“”自许,以“龙头”自期,谓功名可立就。可是“

明代”偏偏会有“遗贤”,偏偏会有不公平。他的精神陡地失去平衡,于是就格外地沉不住气,歌呼叫骂,狂放不羁。以“白衣卿相”抗礼皇帝的左肱右股犹不足以舒其怨愤,还要公然表示去“烟花巷陌”、“浅斟低唱”!实际上,柳永此后遭受的打击更多更重,但由于年齿渐长,阅世渐深,日渐明白了人生世相,体验了生活的艰难,性格也变得深沉起来,所以整个《乐章集》中,再没有出现这种锋芒毕露,既富于反抗性,又单纯得可爱的作品。《鹤冲天》记载了他的第一次落榜与人生道路上的第一次挫折,写作时间当在1003年左右。

柳永词最基本的艺术个性是表情的真率与语言的通俗

柳永词意境

这样,从983年到1003年左,右,是柳永生活与创作的第一个时期。读书、冶游、初作与初试,是这一时期的基本内容。由于乍出茅庐,初涉人世,胸中没有沟壑,眼底没有性情,所以这一时期的创作,思想既单纯,感情既肤浅,题材亦较狭窄,大都停留在一般性的赠妓与咏物方面。《长寿乐》可算这一时期的代表:

尤红殢翠。近日来、陡把狂心牵系罗绮丛中,笙歌筵上,有个人人可意。解严妆巧笑,取次言谈成娇媚。知几度、密约秦楼尽醉。仍携手,眷恋香衾绣被。情渐美算好把、夕雨朝云相继。便是仙禁春深,御炉香袅,临轩亲试。对天颜咫尺,定然魁甲登高第待恁时、等着回来贺喜。好生地,剩与我儿利市。

柳永词最基本的艺术个性是表情的真率与语言的通俗

柳永词中意境

心安理得地玩吧,纵然是皇帝亲自主考,我也定然登甲夺魁!一看便知是个不知深浅的少年狂的手笔,吹牛皮,说大话,满不在乎。所以我认为这是第一个时期的作品,而且写于《鹤冲天》之前。全词思想平庸自不必说,艺术上也无精彩之处。不过有两点极可注意,这就是表情的真率与语言的通俗。这两点形成柳词最基本的艺术个性。此后,无论思想感情多么深沉,表现技巧多么娴熟,这一个性一直贯穿始终。这一时期的作品不算多,大约四五十首左右,只占其现存作品的百分之二十。在思想艺术上虽无甚可取,然而却是一位杰出词人的开端,并且其基本的艺术个性已经显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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