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砰砰砰，咔嚓， 咔嚓，咔嚓，天還沒太亮，我再次被一串串聲響吵醒。想都不用想，我也知道，母親又早起在廚房忙碌開了，正在準備一家人的早餐，做好後，她就會一一地喊我們下樓吃飯。
我躺在被窩裡，靜靜地聽著母親在廚房忙碌的聲音，劈柴燒火，切菜炒菜、開關櫥櫃，聲聲入耳。跟著這些聲響，我就能在腦海中勾勒出母親忙碌的畫面。很奇怪，這些聲響讓我覺得分外心安，有一種穩穩的幸福感，也很奇怪，長大後的我竟然可以賴床賴得如此心安理得起來。
這要是擱在小時候，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小時候，在廚房忙碌的是我，劈柴燒火，煮飯炒菜、洗衣掃地，都是我的活兒。母親從來不會允許我賴床，哪怕半分鐘。那時候，賴床是會捱罵的，嚴重起來，還會捱打。如果她起床了，我還沒有起床，捱罵就是大概率事件了。小孩子都愛睡，睡眠也好，那個時候也沒有鬧鐘，我時常睡過頭，在母親的叫喊聲裡懵懵地醒過來，永遠都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於是，常常天還沒太亮，我就要迷迷糊糊，睡眼惺忪地起床開始忙碌早餐，做家務，父母則外出去田間地裡趕早幹農活。有時候，即便是閒暇時日，即便是下雨時節，喊我們早起做早餐，做家務活這個事兒，從來也沒有間斷過。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我因此練得一身本事，廚房裡沒有難得倒我的活兒，家務活兒沒有我不能幹的事兒，即便上山下地幹粗活也不在話下，就此大名“遠揚”，左鄰右舍沒有人不誇獎我。每每聽到別人對我的誇獎，母親就會饒有餘味地看著我笑，彷彿我是她的一個成名作。
後來我長時間離家求學或工作，或者她長時間外出不在家，她頂多囑咐我注意安全，但從不會擔心我餓著或者生活無法自理。因為，生活自理和獨立所需的那些技能，她都已教會我，我也都已學會。她相信我可以照顧好自己。
此後，她沒再刻意要求我任何一點。很奇怪地，反倒是她開始凡事親力親為起來，把我照顧地像個孩子。只是，這個時候，我已長大，遠走他鄉，我見她和在家陪伴她的時間變得少而又少。多的時候一年兩次，少的時候也就一年一次，最長不過一週時間，大多集中在春節。
春節便成為她最盼望的節日。
這個春節，是外出這麼多年來，我回家陪伴她最長的一段時光。因為蔓延的疫情，我們只能安靜地宅在家中。一日三餐，準備各式各樣可口的食物，成為母親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她什麼都不讓我幹，做飯、炒菜、洗衣、灑掃，那些家務活兒一樣都不讓我碰。她也從來不管我睡到多晚，即便日上三竿還沒起床，她也不會惱怒，會靜靜地把飯菜放鍋裡保溫，然後繼續接著做她還沒做完的其它家務活兒。
而我只管盡情放鬆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睡覺、看電影、看電視、聽歌、讀書、學習、陪她聊天，無論我在她身邊做什麼，她都開心。即便什麼都不做，只要在她身邊，她也一樣無比開心。
年少時候，她教會我自理生活，教會我獨立生存所需的生活技能，是不是在那個時候，她就有預感，有一天，我會遠離她，所以她極盡所能地從小培養我，鍛鍊我，這樣，她才可以放心地放手，任我獨自走南闖北，闖蕩江湖。而今，歷經千錘百煉，在年歲漸長之後，母親卻開始把我寵得像個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孩子。
我想，也許在她的心裡，只要有我在她身邊，靜靜地陪著她，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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