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位停電，帶妞妞回孃家，卻是鐵將軍把門。娘哪兒去了？我的心繃了起來，剛要給哥姐打電話詢問，鄰居嬸子走了過來。
“嫚兒，又回來看你娘啊。你娘上坡給人家拾棉花去了，你們兄妹也是的，你娘都那麼大歲數了，怎麼還讓她去幹活掙錢呢？”鄰居嬸子撇著嘴走了過去。
我的臉上火辣辣的，心裡的火開始冒了起來。娘已經七十歲了，前陣子檢查，膝蓋上長骨刺，走路多了便會又腫又疼。我突然明白了，怪不得這陣子讓她去治療，她便找各種理由拖延時間，真是個頑固又財迷的老太太！
種過棉花的都知道，種棉花有多費力操心。單單說拾棉花，從開始吐絮到採摘完畢需要很多次。近年來，只有少數承包的會成規模種植一些，收穫時節僱傭一些閒散在家的老年人採摘，工錢一般當天現結。
我攆上嬸子問了地方，帶著妞妞趕了過去。娘老遠看到我們，趕緊迎了過來。
“娘，您怎麼又出來幹活？”我板著臉問。
娘避開我的話題，伸手抱妞妞：“呵呵，你們咋回來了？”
“您就缺這點錢？趕緊跟我回家！”我生氣地拉娘。
“馬上，馬上就回，不過，怎麼也得拾完這一壠，幹得不利不索的怎麼行？”
我瞭解孃的脾氣，看看一地的棉花，看看娘說：“那我們陪您一起拾棉花吧，讓妞妞也體驗一下生活。”
“你還是帶妞妞先回家吧，棉花地高窪不平，棉花桃又扎人，別傷著她。”娘堅決不答應。可是我的脾氣隨她一樣倔強，拉著妞妞就下了地。娘無奈也跟著進地，兩手麻利地忙活起來，嘴裡叮囑我：“你慢慢來就行，拾多少無所謂，咱家不缺那點錢，別給人家落下。”
在地裡待了不到一個小時，妞妞便吵著太熱、太扎要回家。娘讓我帶妞妞先走，我讓娘帶妞妞先回，妞妞等不及哇哇哭了起來。娘抱著妞妞突然生氣了，大聲喊我：“你趕緊走，回城裡去吧，不回來也沒這些事。”
我看娘是真生氣了，只好接過家裡鑰匙，帶著妞妞離開，我叮囑娘早點回去，娘這才露出笑臉開心地答應著，連連說：“你看，有你娘倆幫忙馬上到地頭了，快回吧，拾完這點我也就回去，我才不多幹呢！”
一直到傍晚，娘才回來。我從廚房走出來，只見娘從她的三輪車往外提溜水果蔬菜，還有幾隻大螃蟹，看到我高興地說：“嫚，今天下午因為你的幫忙，一共拾了80多斤棉花，賺了70多塊錢呢！咱們買大螃蟹吃。”
“娘，螃蟹這麼貴，您買它幹什麼？今天辛苦掙的錢都不夠買螃蟹了，您說您算的什麼糊塗帳啊？”
“那天聽你姐說，你饞螃蟹，嫌貴沒捨得買，以後饞啥就跟娘說，不就是吃個螃蟹嘛，娘去拾一天棉花就掙出來了。”孃的語氣充滿自豪。我的鼻子一酸，趕緊接過娘手中的東西，轉身往屋裡走，娘跟在我的身後邊走邊唸叨著：“趕緊把螃蟹洗刷一下蒸上，新鮮的好吃。這是你帶回來的紅燒肉和雞蛋啊？跟你說了多少次，回來別買東西，娘什麼都不缺，你就是不聽。明天你把這些都帶回去，城裡啥都貴，妞妞上學花錢也多，我前兩天還給你買了些新小米，你帶回去給妞妞熬粥喝......”
每次娘都這樣，我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娘看我半天沒回話，連忙改口：“就這幾天，等你哥有空了，我就不幹了，去城裡，你們帶我去看腿，好吧？”
晚飯後，娘斜倚在炕頭被子上摟著妞妞看動畫片。我拿出剛買的黃藥子酒，給娘按摩膝蓋，聽娘嘮家常：“楠（大侄女）還有八天出滿月了，等滿月回來我得給她買點補品；天冷了，還得給小格格（大侄女的孩子）做幾件棉衣棉被，你嫂子養雞忙，顧不上；鳳（小侄女）那天打電話說想吃我做的大鍋鯉魚了，這小饞貓，呵呵......我再拾五天棉花，這些錢就都有了。”
“娘，咱能不能不去拾棉花了，您缺錢花有我們兄妹呢！”我望著娘紅腫的雙腿央求道。
“我不缺錢，你爹給我留下的錢你們又不是不知道。你們都忙，我上坡人多還熱鬧，放心吧，我不多幹，就是為了打發時間的。”
“娘……”
“嫚兒，我知道你們幾個孝順，可是，你爹生前省吃儉用攢下的那些錢，我捨不得花啊……”
我不知道如何接話，只能強忍淚水，聽娘翻著她心中的那本帳。
閱讀更多 潮頭文學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