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味道開始變得不那麼矜持的季節裡，喜歡喝葡萄酒的我們，迷上了一個關於味道的遊戲，幾個人圍坐在餐桌邊，每個人帶來一瓶酒，大家慢慢品飲，然後說出每款酒的香氣讓我們想到的故事。
每一個季節都有屬於自己的味道，這些味道來自陽光、空氣和風雨，更來自當季植物的花朵、莖葉和果實。在這個初夏的季節，白天的陽光讓氣息升騰；夜幕降臨後，我們甚至不需要用眼睛去看，就能心平氣和地分辨出身邊所有迷人的存在：南方是樟樹花和海桐花開得正盛，北方則已到了丁香和泡桐的尾聲。鮮嫩的樹葉在晚間拼命生長，讓夜裡的空氣變得不像在白天那樣甜。
今晚這場小酒局，召集人是剛從歐洲休假回來的Camille。她叫了我，叫了小雨，還有臨時加入的Fred。我們在一家餐廳的露臺上落座，夜晚的溫度似乎還有一點小起伏，印度銀燭杯裡的小蠟燭時而跳躍、時而沉靜，大家的感官和心緒也慢慢打開。
清晨的草叢
小雨帶的這瓶2017年長相思是新西蘭捲雲酒莊出品的。閃亮的酒液是極淡的檸檬黃，開瓶以後的花椒葉芽、青草、蘋果花、白芷花、青檸，以及溫度稍稍提升以後的百香果和菠蘿香氣，幾乎是排著隊散發出來。這是一瓶教科書式的新西蘭馬爾堡長相思，礦物感帶來一些男性化的氣息，瘦削、清涼、乾淨。這時候Fred對大家說，我想給你們講一個故事。
Fred年輕的時候在法國西部沿海小城拉羅謝爾(La Rochelle)海軍基地服兵役。他在當地交了一個女朋友，於是每個禮拜去她家過一個週末。那是一個初夏的週日，和現在的溫度差不多，他需要6點多爬起來回部隊參加活動。清早，他輕輕關上大門，穿過前廊外的院子。他經過隔開鄰居家的小灌木叢，踏過潮溼的草坪，看到街邊的白色小薔薇捲縮成了花骨朵，聞到剪完草坪還沒來得及處理的碎草堆的味道，似乎還有一點野貓的氣息。他回頭看著女朋友家的房子在朝霞裡的光影，溫暖得像是某種永恆的希望。Fred說，雖然他和這位女朋友在之後的不久就分手了，但今天的這瓶酒讓他意識到，那個星期天的清晨在他心裡就是永遠的長相思。
Cirro Marlborough SauvignonBlanc 2017
捲雲2017年份馬爾堡長相思乾白葡萄酒
產區：新西蘭馬爾堡產區
品種：100% 長相思
酒精度：12.5%vol.
飲用溫度：8℃
溫婉的神秘
Camille帶來的是一瓶現在炙手可熱的橙酒——白葡萄的果肉與果皮、種籽一起經過長時間的浸漬再壓榨、發酵、陳化，這是一種古老而自然的迴歸品類。它的顏色呈現深杏色，酒體深厚，有著很好的結構和明顯的單寧感，香氣沉靜而複雜，融合度完美。白丁香、山楂花、陳皮、野李子核、苦杏仁，還有那些充滿肉感的新鮮熱帶水果……似乎一切用來形容白葡萄酒的常規詞彙在橙酒的面前都增加了一級厚度和深度並被重新排列組合，讓人感到絕不陌生卻又神秘莫測。
這款酒讓小雨想起一個失聯多年的朋友。她叫Nadia，是摩洛哥裔，皮膚黑黑的，身材豐滿而結實，在中學教法語。剛見到Nadia的時候，小雨完全看不出她的年齡，只覺得她表情活潑淘氣，舉手投足卻顯現出一種沉靜的氣質和不怒自威的強大氣場。Nadia待人溫和有禮，但她的學生都特別怕她，尤其是那些來自邊緣社區的搗蛋鬼們，所以學校裡很多移民家庭的棘手問題都由她出面解決。有一天Nadia突然離開了法國，似乎是家裡發生了什麼要緊事。朋友們再聚到一起的時候，小雨鼓起勇氣詢問Nadia的歲數，才發現沒有人知道她的確切年齡，而且每個人的判斷都大相徑庭。
Škerk Ograde 2015
斯柯克酒莊2015年份圍場橙酒
產區：意大利弗留利產區
品種：維托斯卡、馬爾維薩、灰比諾、長相思
酒精度：13%vol.
飲用溫度：12-14℃
智者的溫情
來自加那利群島奧羅塔巴峽谷產區的這支2014年份La Solana老藤乾紅，我們之前就喝過幾次。開瓶後聞上去有一股沉穩略發清苦的草藥味，入口酸度活潑，香氣非常收斂，有明顯的灌木叢和土地氣息。一個小時以後，細密的單寧凸顯出來，層次變得分明，香氣漸漸明朗：玫瑰花、小莓果、野李子、溫熱的有些辛辣的藿香和紫蘇，以及清涼的苔蘚、落葉和松木。
少有能喝到一款酒，讓我這麼精準地想到一首樂曲。我打開手機裡的音樂庫，為朋友們播放這首由Charles Lloydy演奏的《Migrationof Spirit》。從開瓶到大家結束這瓶酒，一路的香氣和味道都在為我們描述這樣的畫面：你在下午四點多的時候登上小山丘，看到老Lloyd坐在一棵倒下的松木樹幹上正在等你。你們開始散步，他步履輕盈，一點也不像七十多歲的人。你們走過陽光明媚的林間小路，走過陰暗的灌木叢，你看到從未見過的樹木、野果子和草藥，他在你耳側輕輕念出這些植物的名字。你們走到一處有細碎陽光的小空地，坐下來，暖暖的，他開始輕聲給你講他的故事。慢慢的你覺得陽光漸漸涼下來了，四周的溫度正在以非常緩慢的速率消散。你抬起頭看著他，感覺到他的衰老，希望這一刻能永遠停留。
Suertes del Masqués LaSolana 2014
侯爵福地酒莊2014年旭日干紅葡萄酒
產區：西班牙加那利群島奧羅塔巴峽谷
品種：100% 黑麗詩丹
地塊及藤齡：80-150年老藤單一園
酒精度：13.5%vol.
飲用溫度：16-18℃
寵愛自己的果汁軟糖
今天的收尾酒是我帶來的Malvirà Birbèt甜起泡。它在杯子裡像寶石一樣閃爍著紫紅色光芒，野薔薇、覆盆子、黑櫻桃和李子的香氣異常集中濃郁，酒體也因此顯得緊密厚實。與很多甜起泡酒相比，這支Birbèt的氣泡活潑細密，酸度很漂亮，帶有極微弱的苦味，每個人的嘴裡都立刻出現了蹦蹦跳跳的清新節奏。Camille忽然開口說道，這不就是我在巴黎吃到的那盒果汁軟糖嗎！
那是一個街上沒什麼人的下午，巴黎度假中的Camille無所事事，到處亂逛。走到馬德萊娜廣場，她看見了享譽世界的老牌甜品店Fauchon。不愛吃甜食的她鬼使神差地走進去，不抱任何目的，就是想看看。金色、黑色和粉紅色調交映的百年老店裡客人不少，Camille東看西看，發現了這盒春季限量版果汁軟糖。果肉含量超過60%的各色軟糖擺在方形的盒子裡，有五六種口味，小小的十六粒就要二十幾歐元。Camille決定寵愛自己一回。
從店裡出來，Camille立刻拆開了盒子，粉紅色的絲帶掛在手指上。她捏起一塊放進嘴裡，又酸又甜，柔軟、飽滿、立體，表面上的小糖晶嚼在嘴裡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她就這麼一路走一路吃，覺得陽光無限美好，路過的每個人都在看著她笑。一位路人走近她搭訕：很好吃對不對？Camille笑著對那人說，是的。
Malvirà Birbet mpf
馬爾維拉酒莊比爾拜特微起泡甜紅葡萄酒
產區：意大利羅埃洛產區
品種：100% 布拉凱多
酒精度：4.5-5.5%vol.
飲用溫度：8℃
專欄作者
王昭
留法經濟學博士，旅居法國十餘年，參與阿爾薩斯葡萄酒產區社會經濟學研究項目，對葡萄、葡萄酒產業、農牧業對地區經濟和人文的影響有長期考察和深入理解。
王昭博士在專業葡萄酒自媒體及社群平臺“酒公子”任主編，以專業但輕鬆易懂的方式傳播葡萄酒品飲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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