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冽刺骨的風，捲起地面的雪，混合著天空飄下的，將整片天地變得白茫茫一片，銀妝素裹。
山神廟內，一片春意盎然。
搬來銅鍋，裝上白雪，燒開熱水，石頭用自己所能找到的最乾淨的布片，用自己生平最輕最輕的力量，替昏迷的白衣女子清洗胸前的刀傷。
許是時間太久，刀傷開始潰膿，散發絲絲惡臭，石頭卻毫不在乎，他給小乞丐處理過更髒、更嚴重的傷口，何況，這道傷口在他眼裡，是那麼的美麗，美麗得幾乎讓他忘記世界。
石頭輕輕的、慢慢的，像是撫摸藝術品，美麗不可方物。
等擦完傷口，石頭已經是滿身大汗，取出石缽內搗爛的藥草，石頭攢在手裡，擠出綠色惡臭的汁液，滴在白衣女子泛白翻起的刀傷上。
這是廟祝教他的，能治百病，有他在後山從雪堆裡翻出來的藥草，還有一泡童子尿。
義父說，童子尿是天下最好的藥，鎮裡行醫的，哪個開藥方時不寫個童子尿做藥引，那都是庸醫！
“嚶……”
似乎被石頭的藥刺激到，女子忍不住痛苦的輕哼，俏臉煞白，眉頭微蹙，那柔弱模樣，任何男人看見，都要把她抱進懷裡，安慰憐惜。
石頭手一抖。
“非禮勿視，阿彌陀佛……”
感受到內心某種邪惡想法，石頭連忙嘀咕兩句，將白紗蓋在女子身上，逃也似的跑出小廟，把身體埋進雪裡。
火焰跳動，柴火噼啪作響，火光映襯下，石頭傻傻的盯著旁邊的女子，偶爾又忍不住臉紅。
“我要娶她做婆娘！”
石頭心想，這樣的仙女，他要是能娶到，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吧？
嘭！
瞌睡的石頭一下子驚醒，被他好不容易頂住的廟門被人推開，一個人影深一腳淺一腳的走進來，嚇得石頭坐在地上，因為他看清楚，那個人影，就是今天和美女兒打鬥的黑衫老者。
老者顯然受極重的傷，他的胸口像是被某種利爪撕開，鮮血淌下，走一步，地上一個血印。
老者右掌按在胸口，左臂垂下，手掌烏青，臉也烏青，嘴唇發白，好似惡鬼，站在火堆前，看了眼女子，又看一眼石頭。
“你為何救她？”
石頭被那雙眼睛逼得無法閃躲，低下頭說：“救人一命……”
老者“哇”的吐一口黑血，眼皮上翻，右手又在身上連點數下，氣息緩過來，陰森地問：“你可知她是誰？”
石頭搖頭。
“你可知她殺過幾百人？”
石頭畏懼的搖頭。
“你可知此女修煉魔功，為增功力，大肆吸取男人元陽、內力，在武林掀起腥風血雨，自號玲瓏仙子？”
石頭使勁搖頭，他被老者的氣勢逼迫到神臺旁，心裡害怕極了。
“那你現在知道了，你還要救她？”
老者冷笑，右手成爪，抓向火堆旁的女人。
“不要！”
石頭也不知哪兒來的勇氣，撲到女人身上，替她擋住老者的一爪，背後火辣辣的燒疼，就像被撕下幾塊肉。
“你……”老者怒極，抓起石頭衣服，猛力扔開，摔在地上，叱道：“小兔崽子，你還護她作甚？老夫替武林除害，小心連你也一起宰掉。”
石頭掙扎著站起來，額頭被磕破也不管，大聲說：“你殺她，我就殺你！”
“幹你屁事？”老者怒瞪。
石頭和他對瞪，好似鬥氣的小公雞，毛髮都立起來，胸裡憋著一口氣，吼道：“我喜歡她，我要娶她做婆娘！”
石頭說完，理直氣壯，就好像娶地上女子是天經地義的事。
那態度，連老者都不經一愣，然後手捂胸口，顧不得其它，哈哈大笑，一邊笑，一邊咳血，一邊說：“玲瓏妖女，你可聽見，哈哈哈，這世間竟然還真有不怕死的。”
“你剛才不是也說要她做妾，我為什麼不能娶她？”石頭問。
老者笑聲戛然而止，認真思考起這個問題，好一會兒，他才問：“你可知老夫是誰？”
石頭詫異，搖頭。
“你可知當今武林，有一仙二神三才子，四聖五鬼六使者，七俠八雄九邪魔？”
石頭瞪眼，說：“我聽過遊俠陳輕音。”
“陳輕音是誰？”這次反倒是老者愣住，仔仔細細的把武林上大大小小的山頭、名號回憶一遍，都找不出此人信息。
石頭嗤笑：“你連陳輕音都不知道？她是縣城的女菩薩，一身武功好著呢，她爹叫陳青竹，安陵縣黑白兩道通吃。”
“陳青竹？沒印象，你們縣裡的地頭蛇，在武林不過是小嘍囉，我說的四十五人，才是武林巨頭，大江南北，包容三國。被你救的女人，便是一仙，老夫則是三才子之一的逍遙子。”
老者昂起頭，一副你快佩服我的表情。
“她既然是一仙，怎麼會被比她弱的三才子之一打傷？”石頭木訥的問。
“小兔崽子，老夫豈會比她弱？老夫只不過淡泊名利，不願與一女子相爭。”
老者暴跳如雷，奈何扯到傷口，頹然坐下，神色也蒼老十歲，平靜下來，道：“此四十五人成名已久，各有所長，武功高低，難以估算。便說老夫，擅長琴棋書畫，輕功冠絕天下，若非你小子對老夫脾氣，早就將你挖心剖肚。此女雖號仙，實則為魔，陰險毒辣，出道十餘載，戰記斐然。”
老者咳出兩口黑血，目光柔和下來，朝石頭招手，說：“你過來！”
石頭驚嚇，連退數步，老者惱怒，手掌一翻，石頭不由自主的被吸到他手上。
老者一隻大手在石頭身上連連拍打，每打一下，石頭都感覺有股熱流進入體內，等老人拍完，他的肌膚上下鼓脹，體內像燃起火爐，面色滾燙髮紅。
“你，你對我做了什麼？”石頭嚇得快哭出來。
老者拍他一巴掌，陰森道：“閉嘴，老夫被妖女暗器所傷，身中絕世劇毒，無其獨門解毒手法，必死無疑。老夫有感大限將至，欲收你為徒，傳你老夫衣缽，坐下，老夫時間不多，你能領悟多少，就看你的造化。”
石頭木訥坐下，老者右掌搭在他肩頭。
“剛才老夫用內力替你洗髓，現在記好每個穴位，你既想娶此女，必先克其魔功，老夫傳你這篇《引魔經》，乃老夫從仙家洞府帶出，想必不是俗物，你且記住。”
老者嘴唇微動，一篇幾百字的古文灌入石頭耳內，老者用上內力，其聲如洪鐘，振聾發聵。
石頭只覺自己被魔音環繞，似有萬魔咆哮，又有鬼魂嚎哭，陰風陣陣捲來，等他清醒，渾身一震，骨節炒豆子般噼裡啪啦炸響，站起來，五尺三寸身高暴漲到六尺有餘，已有男兒英姿，背後傷口也已痊癒。
石頭驚喜，握緊拳頭，體內有使不完的力量一樣，恨不能仰天長嘯，以此宣洩。
“閉緊嘴巴，你要是洩一口氣，老夫所做的就白費了。”
沙啞聲響起，石頭低頭看去，老者竟是滿頭白髮，形容枯槁，像是枯枝敗葉，離辭世不遠。
“前……前輩！”石頭學著鎮裡的遊俠，連忙跪下來。
“前輩個屁，叫師父，罷，你也沒學老夫神功，老夫貼身衣物內附一張寶圖，乃你修的《引魔經》來源地，他日修行有成，可去撞仙緣。另有一套《逍遙遊》身法和老夫自創神功秘籍，前者你可修習，將來替老夫選一良才美玉，與秘籍一併傳他，老夫才算後繼有人。”
老者氣若游絲，還不等石頭喊一聲“師父”，又一把抓住石頭，瞪大眼睛，喝道：“你定要替老夫娶此女，老夫打不過她，教個騎她的男人，哈哈哈……”
大笑數聲，老者頭一歪，嘴流黑血，倒在地上，魂歸西天。
“師父！”
石頭眼睛泛紅，儘管老者舉止行為怪異，邪裡邪氣，但石頭還是感受到一絲別樣的溫暖。
取出老者身上的寶圖、秘籍，又仔細搜身後，得碎銀五兩，百兩的銀票十張，玉鐲一對，瓷瓶一隻。
人盡其用，物盡其才。
義父教導他，不能浪費任何一粒米。
想到老者的恩情，石頭還是給他留下一身衣服，在後山的雪地挖出個大坑，把他埋下，又跪在墳前磕三個頭，把雪填平。
若世人知曉武林中輕功第一的逍遙子，死後連塊墓碑也沒有，大概臉上會很精彩吧。
山神廟，石頭顫抖雙手把秘籍、銀票、寶圖、玉鐲慎而又慎的藏在山神塑像後背的小洞裡，又把碎銀、瓷瓶揣進懷中，他可不敢讓別人看到這些東西。
石頭還記得兩年前，小乞丐撿到十兩銀子，得意的在街上囂張，沒過兩個時辰就被官府抓去，說他偷竊，硬生生夾斷十根手指，死在牢房內。
自己如果拿出銀票，下場會比他還慘，就連五兩碎銀，也得分開花，更不能讓義父看見，他肯定會拿去買酒，喝完酒就會打自己。
捂著懷裡的東西，木訥的石頭咧嘴一笑，自己還是挺聰明的。
閱讀更多 書旗小說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