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9 疫情期間,北京見聞

1月28號晚上九點多,高鐵抵達北京南站,車廂裡一個個垂頭喪氣的人們,走出列車,不急不緩地湧向電梯口。以往的這個時刻,一些男士會聚集在垃圾桶旁吸菸,如今只有幾個人往裡面扔些垃圾,未見吸菸者,大概摘下口罩都會被視為一件異常危險的事。

人們低著頭,儘可能地避免與身邊的人進行言語交流,眼神也相互躲閃,連咳嗽都得小心翼翼。到了出站口,站外站著兩位身穿白衣的體溫檢測人員,一臺錄像機正對著人群。

我們把在車上填好的旅客登記表放進一個塑料筐裡,接受了體溫檢測後,向地鐵走去。

疫情期間,北京見聞

假期尚未結束,地鐵車廂裡顯得很空曠,我和小培每人拉著一個行李箱,像往常一樣搶座位,哪怕根本不用搶。旁邊一個男子看到我們擠到了他身邊,自覺地站了起來,遠離我們,或許行李箱讓他對我們產生了警惕心。

一路上我們很少交流,各自刷手機,繼續關注疫情態勢。地鐵行駛期間發出尖銳的聲響,聲音比往日刺耳的許多,駛向下一站的時間變得異常漫長。

小培是一名記者,春節期間,她在家已經寫了一篇關於疫情的稿子。在返京的四個小時高鐵路程中,她一直在與相關人士打電話,聊微信,準備寫第二篇稿子。

地鐵上,她對我說,已經聯繫到了一位重要知情人士,今晚要熬夜寫稿了。

出了地鐵,地鐵口旁邊的那家藥店還開著,春節期間我們已經用完了三包一次性口罩,準備再買一些。藥店門口站在兩位男士,正在與店員隔著門對話,店員的語氣顯得很不耐煩。

我走近一看,門上貼著兩張黃紙,紙上寫著:“口罩已售完,消毒液已售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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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家時,看到網上有人說買不到口罩的消息,當時還不敢相信,現在總算信了。走到小區,看到門口擺著三張長桌,桌上放著一沓紙和一支筆,兩名保安坐在那裡。小培走過去,登記了相關信息,我們才被放進去。

晚上十點多,小區裡的超市還開著,由於舟車勞頓,飢腸轆轆,我們準備買點菜回去做。她拿著兩桶泡麵和一顆白菜,問店主多少錢,對方說三十九。

我問:“泡麵多少錢?”她:“十一。”我:“白菜要二十八?多少錢一斤?”她:“四塊九,你們沒看新聞嗎?白菜漲價了。”

我想起了那條新聞——鄭州某超市一顆白菜賣63,被罰50萬。後來小培把白菜放下了,只買了兩桶泡麵。

回到家,我們煮了一桶泡麵,放入一些從老家帶來的粉絲,另外加了兩個雞蛋,湊合吃了一頓。飯後已經十一點多,她打通了採訪對象的電話,繼續採訪。我躺在床上,戴著耳機,聽一個語音課程,不知不覺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九點多我才醒來,打開手機就看到我姐發來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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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旭是我姐的兒子,今年才八歲,她還有個十二歲的女兒。她嫁到了同省的另一個城市,這個春節,他們一家四口第一次來我們家過年,臘月二十九我和小培開車去接的他們,返京的前一天才把他們送回去。

小外甥突然發燒,讓人不禁想了很多,如果他是肺炎病毒的感染者,這意味著我們一家都有可能攜帶病毒。最終我沒能像我姐囑咐我的那樣,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小培,她一聽,立即從床上跳了起來,並說了一些很糟糕的結果。

我安撫她說,先別擔心,等醫院檢查結果出來再說,可能沒那麼嚴重,疫情期間難道都不能正常發個燒嗎?

小外甥在家量的體溫是38.1度,還伴有咳嗽,到了醫院,醫生測量的是36.6度。雖然不發燒了,為了以防萬一,還是進行了血檢。好在結果並非想象的那樣,醫生說,只是受了點風寒,然後開了兩包抗病毒的藥。

中午吃飯的時候,我反而有些多慮,對小培說,鎮裡的醫院可不可靠呢?血檢是不是一定準確?我們是不是也要去做個檢查?小培說,沒什麼症狀的話,醫院不給檢查吧。

我沒再說話,吃完飯,我們準備去了一趟超市,備一些瓜果蔬菜。

昨晚我聽的是知名學者徐賁的一個語音課程,徐賁講到了笛福的《瘟疫年紀事》這本書,這本書是以1665年爆發於歐洲的瘟疫事實為題材進行創作的。一路上,我們一人戴著一個耳機,邊走邊聽。

徐賁說道:“對於倫敦人來說,就是對街道瞭如指掌,才讓他們更加害怕瘟疫的蹂躪,因為瘟疫讓已知的事物成為未知。在瘟疫來襲的時候,熟悉的世界變得陌生,可以預測的變得不可預測,到處潛伏著殺機。”

聽到這段話的時候,我為之一震,這不正是當前我們這些人的處境嗎?這條街道我們走過無數回,現在卻變得如此陌生,幾天前,人與人之間還不用過分苛刻地保持距離,如今卻幾乎都是形單影隻。那口罩上方一副副充滿猜疑、警惕的眼神,彷彿視所有他人皆為敵人。

長楹天街的門口,有個商販擺著一堆瓜果蔬菜,攔截了去超市購物的人群,商販聲稱他的東西比超市便宜。假期期間,不見城管的影子,嗅覺敏銳者總能看到類似的商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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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市與平常沒什麼區別,各類蔬菜、海鮮、肉類、糧食、水果都挺豐盛的,只是蔬菜的價格明顯漲了一些。購物者逐漸增多,堆積如山的水蜜橘旁圍著一幫人,各自埋頭把橘子撿進袋子裡。

最後我們拎著三百多塊錢的東西走出超市,叫了輛三輪車,路費砍到十塊錢,司機很不情願地把我們送了回去。下午兩點,我和小培分開,回往自己的住所。我們約定,這幾天各寫各的稿子,也順便把自己隔離幾天。

傍晚,我姐在家庭群裡發語音說,安旭今天老是出汗,變得很膽小,不敢一個人在屋裡,好像在怕什麼。我有點不放心,撥通了她的電話。

她說,安旭從我家回去的那天晚上,問她病毒是怎麼來的,她說是從蝙蝠身上來的。他又問,蝙蝠是什麼,她說,老鼠吃了鹽,長了翅膀,就變成了蝙蝠。

安旭一直很怕老鼠,那晚他一夜沒怎麼睡,在床上貼人貼的很緊。

今天把他送往醫院的路上,他問:“媽媽,我身上是不是有病毒了,小孩不是不容易得這種病嗎?”

我把我姐批評了一頓,孩子的思想是異常敏感的,萬不可隨意回答他們提出的問題,否則你以為的童話,就會變成他們的噩夢。如何向孩子解釋這場流行病,或許是眾多家長應該學習的一門必修課。

我在電話裡囑咐她,繼續觀察安旭的症狀,同時也應為他做好心理輔導。面對這場流行病,成年人的如履薄冰,不該波及到孩子身上。

如果對我們來說,這個熟悉的世界都已變得陌生,可以預測的變得不可預測,何況對一個孩子而言呢!

大年初五,晚上十點多,外面不斷傳來煙花爆竹的聲響,我透過窗戶看到傳媒大學的教學樓上,在黑暗裡反射出遠處煙花炸開後呈現的五彩繽紛的圖景,彷彿一幢海市蜃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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