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

曹莉

尋人啟事照片中的二舅，穿著太極服，笑意盈盈、溫潤如玉！

老年痴呆幾個字在眼前來回跳躍，心不禁揪著，我知道，超過二十四小時找不到意味著凶多吉少，每天打電話給媽詢問信息，第三天警方讓家人認領，在池塘裡，滿腿是泥，嘴張著，眼大睜著，身體早已冰冷！媽給我描述時，心一點點迷失，不敢想也不能想兩天中二舅死不瞑目前經歷了什麼？

二舅在冰冷的池塘中離去的這天，是春分，前幾天的豔陽高照突然轉冷，風夾著零星雨滴，愈發得冷，街角公園的杏花微粉，成片的梨花雪白而喧鬧，偶有雨滴隨花瓣飄落，處處新鮮、處處明豔，春更深，而二舅遠了……

往事如昨，記憶如裂帛，片片斷斷，車在高速上奔跑，愈近信陽，山愈清，水愈秀，大片大片的油菜花田，在陽光下金燦燦的晃眼。想起小時候去二舅家，門口有一大片油菜花田，房後就是一望無際綠毯一樣的麥田。踮起腳尖小心翼翼地走在窄窄的田梗上，看忙碌的蜜蜂腿上粘滿細微的金黃色的花粉，看到開的極大的花朵，湊近吸吮香味，濃濃的花香鑽進鼻腔，臉頰、鼻子、額頭不經意沾上黃色的花粉，惹得二舅在一旁忍俊不住。猶記得我面對麥田大叫著好多好多韭菜呀，二舅哈哈大笑：傻丫頭，那不是韭菜，是麥苗呀！

麥子黃了。小時候的麥假，最興奮莫過於去二舅家，看他們收麥子，在夾雜著新鮮麥杆香的麥田裡，小心地走著，怕鋒利的麥茬刺傷腳，卻禁不住好奇，拿鐮刀把麥子攏在一起，如過家家一般，突然發現麥子下藏了一條蛇，呆了一秒，臉嚇白了，大叫扔下鐮刀逃開，二舅從遠處大步跨越田埂，頭上沁滿汗，連問丫頭怎麼啦？聽我說蛇不禁鬆口氣大笑：告訴我麥田裡多是水蛇，無毒，而且水蛇怕人，用鐮刀先拍拍割下曬乾的麥杆，嗶哩嘩啦的幹麥杆晌聲會嚇走水蛇，不信你再試試，大概有陰影，明知水蛇早已逃走，我再也不敢去攏麥子，對麥田失去興趣。

麥收後的夜晚，在青蛙此起彼伏地叫聲中，看池塘裡裡星星點點的螢火蟲，如一盞盞微弱的小燈籠，忽上忽下，忽遠忽近，拿一個大蒲扇一個透明小瓶子，隨著涼風追螢火蟲，二舅幫著逮到幾隻放在瓶子裡，喜滋滋地捧在手心裡，坐在樹下，看二舅慢慢拿出笛子，歡快地曲子在夜空裡流淌，二舅猶喜吹簫，一曲《梁祝》在夏夜裡憂鬱、幽咽，一米八幾的個子，手指瘦而修長，皮膚白皙，眼神精亮，當老師的二舅寫一手好字，小時候眼中的二舅風流倜儻、玉樹臨風！崇拜地看他寫字、拉二胡、吹笛、吹簫！

麥苗青了又黃、黃了又青，油菜花開了謝了，謝了又開，熒火蟲隨記憶久了遠了，吹《梁祝》的二舅在池塘裡找尋成雙成對的蝴蝶嗎？帶上竹笛吧，解你憂、解你寒、解你悲、解你苦！

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