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2 二十五史裡的台州人④ 丨謝道清:化作春芳悲漢土

二十五史裡的台州人④ 丨謝道清:化作春芳悲漢土

謝道清

謝道清(1210-1283)是唯一一名台州籍皇后。以在正史中的地位而論,謝皇后肯定最為顯要。

她是南宋第五位皇帝宋理宗趙昀的皇后。她的祖父是丞相謝深甫,當年支持過楊皇后。楊皇后成了楊太后之後,理宗趙昀要選皇后,楊太后記得謝家的好,下懿旨,選謝氏諸女入宮。謝家長輩沒辦法,只好辦了嫁妝,送道清去杭州。同道清競爭皇后的,還有一個台州老鄉賈涉的女兒,非常漂亮。等到見了面,趙昀皇帝想立賈氏女為皇后。楊太后說:“謝道清端重有福,宜正中宮。”左右也竊竊私語:“不立真皇后,乃立假皇后呀?”理宗沒辦法,於是立道清為皇后。

皇后是當上了,但是皇帝並不寵愛她。先是專寵賈貴妃;賈貴妃死了,又專寵漂亮的閻貴妃。謝皇后處之泰然,略不介懷。楊太后非常讚賞皇后的賢惠,皇帝本人對她也非常尊敬。

開慶元年(1259)年初,元兵渡江而來,理宗皇帝商議遷都到平江、慶元一帶。謝道清堅決反對,認為這將動搖民心。皇帝聽從了。

理宗趙昀於1264年去世。理宗之侄趙禥繼位,是為度宗。1267年,度宗尊謝皇后為皇太后,進封三代。1274年,度宗去世。度宗之子趙顯繼位,年僅三歲。謝太后此時已年過六十,身體也不好。大臣們對謝太后非常敬重,屢請她垂簾同聽政,反覆做工作,她才同意。謝太后認為,為了抗戰事業,一切服從前線,她自己帶頭節約費用,並將自己下屬的許多機構人員撤銷,每月省下萬餘支出。賈似道帶兵在前線,兵潰而敗。丞相陳宜中上疏要求嚴加懲處。謝太后說:“賈氏一家,三朝為官,十分勤勞,怎能以一次的軍事失敗而丟掉我大宋朝對大臣禮遇的傳統?”只是免去了賈似道的官職,到後來才依法貶謫。

後來元兵直逼杭州,朝廷官員紛紛隱匿逃遁。謝太后寫了佈告:“我大宋三百年,待士大夫不薄。我與皇帝現在正在困難時節,你們大小官員不但不能出主意救國家,內官離職逃命,外官丟印棄城,如此貪生怕死,哪像一個大臣的樣子?有什麼面目見先帝於地下?天命未改,國法尚在。凡現在堅守崗位的官員,尚書省即提升一級。負國逃者,御史馬上報告我。”

德祐元年(1275)六月朔,發生了日食。太后自動削去“聖福”的封號以應天變。丞相王爚老病,陳宜中、留夢炎庸懦無所長,日坐朝堂爭戾。而張世傑兵敗於焦山,陳宜中棄官去。謝太后累召不至,就給陳宜中母親寫了一封信,讓她勸勸兒子。陳宜中到了十月才勉強來上班。謝太后又親筆寫信給夏貴等將領,希望他們帶兵勤王:“我和皇帝你們可以不考慮,但你們不想想先帝對你們的恩德嗎?”但是,依然罕有人來。就這樣,在1276年,謝太后迎來了大宋王朝的謝幕,成了元兵的俘虜。三年後,七歲的宋帝趙昺由陸秀夫揹著在廣東崖山跳海自殺,十餘萬大宋臣民不願當殘忍的蒙元侵略者的俘虜,也跳入大海,大宋徹底滅亡。七年後,謝太后死於北京,終年73歲。

她沒有子女。

與謝道清一樣進入《宋史》的女人,還有一位她的同鄉,叫王貞婦,夫家臨海人。就在謝太后被俘的這一年冬天,元兵攻入浙東,王貞婦與其公婆、丈夫一起被元兵捉住。公婆、丈夫先後被殺。元兵主將看到王貞婦白皙漂亮,欲佔為己有。王貞婦悲憤慟哭不已,並以自殺明志,堅決不從。因為主將手下的阻攔,她沒有自殺成功。晚上的時候,主將命令其他的被俘婦女,對王貞婦嚴加防範,不讓她自殺。王貞婦只好假裝對元兵主將說:“你想娶我為妻妾,是希望我能終身好好地服侍你。我現在公婆、丈夫都死了,而我不為他們守孝一年,是違背天道公理的。一個違背天道公理的人,你娶去也沒什麼用。所以,我請求讓我服滿一年的喪期,一年後,我就都聽你安排。如果你不同意,我肯定求死路而去,絕對不會做你的妻妾。”元兵主將怕她自殺,只好答應,但是,對她的防守更加嚴密。

到了第二年春天,主將率領的軍隊要回北方去,於是他也帶著王貞婦一起走。到了台州與紹興交界的青楓嶺,下面都是懸崖峭壁。王貞婦乘著看守鬆懈的時候,一口將手指咬破,將血書寫在石頭上:

“君王無道妾當災,棄女拋男逐馬來。夫面不知何日見,此身料得幾時回。兩行清淚偷頻滴,一片愁眉鎖未開。回首故山看漸遠,存亡兩字實哀哉。”

她南向慟哭,然後跳崖自殺。她寫在石頭上的血書都滲入了岩石,並且都全部石化。老天也下起了陰雨。後來,她寫在石頭上的字都鮮豔如初寫之時。

到了元代至治(1321-1323)年間,朝廷為了社會穩定,表彰了王貞婦的事蹟,稱她為“貞婦”,台州郡守專門在青楓嶺上立祠紀念,並且將青楓嶺改名為清風嶺。這已是王貞婦死後四十多年了。

這兩個台州女人,地位懸殊,生命的後期都是悲劇。從愛情方面看,除了無限的尊榮,謝道清的一生談不上幸福,可能還不及平民的王貞婦。中國史,我最不忍卒讀的,是宋代的亡國史。元兵鐵蹄到處,處處地獄。在蒙元軍隊的殺戮和統治下,宋民喪失了7000多萬人口。一個文明之邦,居然被滅於蠻族,世上沒有比這個更慘的悲劇。按照顧炎武亡國與亡天下的標準,宋之亡,既是亡國,更是亡天下。

末世的君王悲慘,更悲慘的是末世的嬪妃和婦女。所有的戰爭苦難,承受侮辱和犧牲最多的,總是女性。謝道清因為年老和地位,算是善終。而其他的女性,常常被當作財物遭掠奪,都是屠殺和侮辱的對象。千古艱難惟一死。當生命的尊嚴,必須以死亡來換取的時代,肯定是最野蠻和最黑暗的。王貞婦,用自己的死亡,為後世留下了一束明亮的光。只是這樣的代價,實在太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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