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5 長江南岸(湖北東段)的七個戰略要點,以及三方融合的信陽

長江南岸(湖北東段)的七個戰略要點,以及三方融合的信陽

中央之國的形成 [第2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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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江南岸(湖北東段)的七個戰略要點,以及三方融合的信陽

荊襄九郡(4)

長江南岸(湖北東段)的七個戰略要點,以及三方融合的信陽

當年孫權在規劃武昌和夏口兩城時,肯定沒有想到日後這兩城在名稱的使用上,會變得如此的混亂。好在名字只是一個代號,用什麼名字其實並不重要,關鍵是要理解其背後所對應的地理位置。

以此角度來說,用“夏口”和“樊口”這兩個地理標籤,來對應新舊武昌,要更容易理解它們的地理位置,及地緣政治地位的變遷

。兩相對比,從背靠揚州、控扼荊州的角度來說,樊口這個位置固然是不錯的選擇,但從輻射面積及經略湖北的角度來說,優勢則在兩江相交的夏口。

現在我們瞭解了夏口、樊口這兩個水流相交之地的前世今生,那麼在鄂東南板塊還有沒有類似的戰略要點,能夠引發政治家和軍事家的關注呢?答案是肯定的。不考慮幕阜山區所包夾而成的那些臨江山間盆地,單就幕阜山北這片丘陵來說,最起碼還有四個位於區域西南的水口值得一提。

首先進入視線的是北距夏口約30公里的金口。金口背後是一條叫作“金水河”的河流,其當下的上源是發源於幕阜山北麓的“淦水”。淦水在穿越山麓之下的咸寧市之後,沿途串連起來斧頭湖、魯湖等湖泊,經金水河在今武漢市江夏區境內注入長江。基於其位置及在輻射範圍上的優勢,兩漢時期曾在此建制“沙羨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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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防禦江東勢力來襲的需要,夏口的位置顯然是要重於金口。一旦夏口有失,江東水軍將長驅直入整個江漢平原腹地。正因為如此,為了增強夏口的防禦力量,黃祖鎮守江夏時曾將沙羨的治所和人口由金口遷至夏口。不過當威脅來自於南郡方向,成為前線的就是金口了。

至於這個順江而下的危機在什麼時候暴發過,如果你知道金口南側有一座臨江丘陵叫 “赤磯山”,相信已經猜到了這裡所說的威脅,就是著名的“赤壁之戰”。只是在歷史沒有明確記載赤壁之戰地理位置的情況下,我們只能將金口作為一個備選項。

單從在夏口之西駐軍抵禦曹軍的角度來說,金口並不是唯一的選擇。自金口沿長江水道向西南方向繼續前行約120公里,至鄂東南三角區西南角,最起碼還有一個水口有可能成為雙方水軍的對陣之處,那就是“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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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口”顧名思義是因一條叫陸水的河流而得名。其當下的位置是在同屬湖北省咸寧地區的嘉魚縣與赤壁市交界處。不過在三國時代之前,同樣發源於幕阜山脈的陸水,卻並不是叫這個名字而是叫“雋水”。其入江之口亦因此名為“雋口”。

雋水下游地區經常受江水侵擾,在幕阜山中的上游地區反倒有開闊的山間盆地,所以兩漢時並沒有嘗試在雋水下游建制行政區,而是在上游建制了“下雋縣”(今天為咸寧市所轄的通城、崇陽兩縣)。

然而沒有進行開發不代表沒有軍事價值。公元219年秋,陸遜率軍駐紮於陸口,並於年底乘關羽北上進攻樊城之時襲奪了江陵,幫助東吳從蜀漢手中奪取了荊州。正因為有此大功,此後雋水被改名為陸水,雋口也變身成為了陸口(此外還有陸溪和陸溪口的名稱)。

無論陸口及其周邊地區,是否是真正的赤壁之戰所在地,在陸遜據此攻取江陵之後,它的戰略地位都已在那個時代得到了證明。為了更好的經營鄂東南三角區的西南部,拿下荊州的孫吳政權,很快在此建制了名為“蒲圻”縣的行政區。其境不僅包含在1998年之前還名為“蒲圻”的赤壁市,還覆蓋嘉魚縣與咸寧市區(咸安區)。地理上,相當於整個咸寧地區的低地部分。

陸水並不是三國時期蒲圻縣的地理核心,真正充當這個行政區核心的是一個湖泊——蒲圻湖。如果說在鄂東南三角區的中西部,以梁子湖為核心的古樊湖,成就了當年吳都“武昌”,那麼幫助孫吳定位“蒲圻縣”範圍的就是 “蒲圻湖”。在本地區眾多湖泊中,最有可能繼承這個古名的,是當下由:嘉魚、赤壁、咸寧(咸安區)所共享的西涼湖。只不過正如古樊湖不能簡單對應當下的梁子湖一樣,古蒲圻湖也不能說只限定在西涼湖範圍內。事實上,它所代表的是以其為中心,南起陸水之東、北至金口的一系列水域相通的河流與湖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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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觀察,你會發現長江在這一地區的走勢非常曲折,尤其是嘉魚縣與金口之間,彎出了一個向江漢平原延伸一個被稱之為牌洲灣的“幾”字彎。以牌州灣為代表的江灣存在,不由得讓人產生一個疑問,奔湧而來的長江水既然經常在荊江段截彎取直、衍生支線,在這段河道難道就沒有過類似的表現嗎?

如果你從將視線從金口開始緩慢下移嘉魚縣西,觀察地理相接的:後石湖、魯湖、團墩湖、斧頭湖、西涼湖、蜀茶湖等湖泊,很容易感覺到它們所組成的是一條“湖鏈”,而湖鏈與長江之間則是平坦的沿江平原。

這一結構很容易讓人做出一個假設:這片沿江平原的邊緣,當年是否存在一條水道,將這些湖泊串連起來。事實也的確如此,至少在宋代以前上述湖泊都有較為寬闊的水道將之貫通,水道的兩頭則與長江相連。

整個水系一頭在自嘉魚縣西吸納長江來水,另一頭則與金水河相接,將分流而來的長江之水送還主河道。在這個過程中,漫流的洪水於輔道之側遺留下了一系列湖泊。剛才提到的“金水河”及那些位於陸水與金口之間的湖泊,都曾是這個長江輔道屬性水系的一部分。整個水系則可命名為“蒲圻湖水系”

古蒲圻湖水系的起點並不是陸口,而是位於嘉魚縣西的“鮑口”,終點則是金口。此外在鮑口和金口這一頭一尾兩個水口之間的牌洲灣的東南角,水系還與長江有過一次親密接觸,並形成了名為

“競江口”的水口(位置在今嘉魚縣潘家灣鎮)。

如此歸納下來,我們最起碼已經在鄂東南三角區的長江南岸,找到了:西塞山、樊口、夏口、金口、競江口、鮑口、陸口,七個擁有地理優勢的戰略要點。這些戰略要點,看起來都有機會成為赤壁之戰的候選項。

赤壁之戰到底在哪,也許會永遠成為謎案,但東吳政權為了管理這些戰略要點,所做出的行政規劃,卻是很明確的。綜上所述,為了經營這片吳頭楚尾之地,孫吳政權分別在東、北、西三個方位,設置了——武昌、夏口、蒲圻三個行政區。

其中由武昌城負責:西塞山、樊口;夏口城對應:夏口和金口;競江口、鮑口以及陸口,則由蒲圻縣所轄。將這些戰略要點及理清彼間的水系關係搞清,最起碼可以讓大家瞭解,為什麼當年的赤壁之戰會發生在這一帶,而對於長江和水軍有嚴重依賴的孫吳政權,又為什麼會如此重視這個“小江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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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根結底,鄂東南三角區在三國時代較高的地緣政治地位,是被長江中下游之爭,以及孫吳政權統治荊、揚兩州的需要所推高的。只是南、北博弈始終是中央之國內部博弈的主線。

以三國時代的情況來說,孫吳夷陵之戰後,更多需要應對的也是來自北方曹魏政權的壓力。在這種情況下,我們需要將視線轉向從長江之南跨越江北,去看看被三國演義著墨頗多的江夏郡,在北部又呈現出什麼樣的特點。

之前的內容已經揭示,兩漢所設立的江夏郡最起碼包含:東江漢平原、鄂東南三角區,以及鄂東沿江通道三個地理單元。參考襄陽和漢江通道被劃入“南郡”的設置,連接南襄盆地與東江漢平原的“隨棗走廊”,將很有可能是江夏郡的最後一塊拼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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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情況卻並非如此,隨棗走廊實際是被劃入了南陽郡的範圍。作為一個承上啟下的中間板塊,無論北屬還是南屬都屬是合理。就像江西在兩漢時期被劃入揚州,但要是被歸入荊州也有其道理。

雖然與江漢平原地理相連、水系相通“隨棗走廊”,沒有與江漢平原整合在一個二級行政區,但另一個位於兩湖盆地之外,且水系不通的板塊,卻頗有點意外的成為了江夏郡的一部分。如果以現有的行政區劃來認定這個江夏郡最後的拼圖,它的名稱是“信陽”,具體來說,包括今天的河南省信陽市及歸屬信陽地區的:羅山、光山兩縣。

東漢之時,這片淮源之地建制有隸屬於江夏郡的:平春、鄳縣、軑國三縣。用地理名詞來概括這個意外,會更容易幫助大家理解這一設置的地緣背景。這個地理名詞就是 “淮源”,意為淮河源頭。

以天然邊界理論來審視信陽地區在兩漢時期的歸屬,著實是有些奇怪的。要知道,當下同樣歸屬於河南的南陽地區,雖然在當年也是荊州的一部分,但當你瞭解到覆蓋整個南襄盆地的是漢水水系的話,就會明白這種切割自有其地理依據可言。問題是剛才我們已經說了,信陽地區的地理屬性是“淮源”,並且與江漢平原及整個兩湖盆地之間,間隔著大別山-桐柏山脈。

信陽位置圖(地道風物製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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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的答案隱藏在氣候之中。在地緣分割中,氣候屬性所發揮的影響,實際要比水系歸屬更為重要。氣候的不同將在生產、生活的方方面面,產生一系列的差異。

中國最著名的氣候分割線,是由秦嶺-淮河所組成的南北分割線。不過這兩條分割線本身並不相連,而是在荊州北部拉開了一個缺口。如果在秦嶺山脊與淮河上源之間拉一條連線,補上這個缺口的話,大體就是現在湖北襄陽地區,與河南南陽地區的行政分割線。這意味著將南陽定位為一個北方板塊,併成為河南的一部分,其實是十分合理的。

回頭再看信陽或者說淮源地區,以位置來說的確是很有“南方”氣息。位於河南省最南端的信陽,是這個北方省份中唯一大部處在南北分割線之南的地級行政區。整個地區的緯度區間,大體與隔壁湖北省的:隨州、襄陽地區等同。飲食習慣能夠幫助感知地域差,“南稻北麥”的種植、飲食習慣,則是普通民眾區分南北方的重要依據(東北地區除外)。

一個很容易讓人感受到淮源板塊“南方”氣息的特徵,是信陽地區的主食。想必你已經猜到了,與河南其它地區種植小麥和以麵食為主的飲食不同,信陽地區能夠種植水稻並更多以大米為主食。

現在的問題是,就算信陽地區與兩湖地區在氣候上有更多相似之處,並且還地理相鄰,但如果有高大山脈阻隔,二者之間的溝通應該也是不易。整合進一個行政區更是有現實的困難。不過位於江漢平原北部的是大別山脈延伸段屬性的“桐柏山脈”。一般來說,這種延伸山地在海拔和山體密集程度上都不高,箇中會有大量天然橫截面呈鞍狀的裂隙,幫助山脈兩側之民進行溝通。

理論上一片山地中可以有很多連接通道,實際被使用的數量卻不一定很多。這是因為,處在山谷之中的道路必須連續使用和進行維護。所謂“路是人走出來的”,如果一條山間通道被放棄使用,將會很快因植被覆蓋變得無法通行。對於通道的控制者來說,這種現象其實是一個利好。只需選擇天然條件相對較好的一條或者數條通道築路、維護,構築關城,便可做到收放自如。

這種由政府主導的道路,通俗的稱呼是“官道”。除此之外,那些具備通行基礎,但卻被官方放棄的天然通道,也不是沒有機會出現在地緣政治舞臺上。出於走私、打獵、採藥等原因,山地中還會存在一些官方視線之外,真正由人走出來“小道”。這樣的小道雖然無法通行大部隊和輜重,但在奇襲戰術中往往能收到奇效(比如鄧艾襲蜀時所使用的“陰平小道”)

雖說“小道”在歷史上有過出彩表現,不過地緣層面的溝通交融,還是要依靠那些官道。歷史上,通過桐柏山脈與大別山脈相接處,連接南北兩地的官道主要有三條。以構築於通道之上的關城來標定,包括:武勝關、九里關、平靖關(名稱在不同歷史時期會有所變化)。從淮源方向來命名的話,可合稱為“義陽三關”(信陽古稱義陽);而若是執意從江漢平原方向來命名的話,也可被稱為“鄂北三關”。

上述三個通道節點的位置非常接近,都處在信陽與武漢之間的連線兩側。這些能夠以最短距離連接“淮源”(信陽)與“夏口”(武漢)的通道,今天依然在發揮著重要作用。比如將信陽與武漢連接起來的“京港澳高速公路”(G4),就是從九里關下通過(構築有“九里關隧道”);107國道與京廣鐵路,則藉由“武勝關”跨越山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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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被打通的歷史,可以追溯到春秋戰國時期。在楚國於江漢平原做大並開始對外擴張之時,地理相連、氣候相近的淮源地區,成為了楚國的重點突破對象。一旦佔據這個要點,楚國即可沿淮河而下輻射整個江淮地區,又可沿淮河左岸支流而上爭霸中原。

楚國能夠在戰國後期,幾乎將整個淮河流域變身成為楚地,淮源這個地理跳板的作用功不可沒。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受江淮地區的地理特點影響,水上控制和運輸能力決定了你能走多遠。

控制淮源的楚國,可以此為基地打造淮河水軍並順流而下擴張。反之,如果楚國只是將核心區的邊界,依常例定位於易守難攻的山脊之上,那麼它能對淮河流域的戰略控制力將大受影響。在春秋後期,從淮河下游溯河而上的吳國,就曾經一舉控制淮源、跨越三關攻入楚都(參看“吳楚柏舉之戰”)。

以信陽的位置來說,將之視為又一塊“吳頭楚尾”並不準確,但套用這個詞將之稱為“淮頭楚尾”,還是能一定程度體現其地緣位置特點的。事實上,這並不只是一塊兩方,而是三方交匯之地。

這三方包括:中原、江漢、江淮三大板塊。這種三方交融性,不僅使得信陽方向能同時呈現出:中原官話、江淮官話、西南官話三大官話區的影響,並在地緣經濟上可以選擇與:河南、安徽、湖北進行融合。

至於在2000年前,以江漢為核心的荊州地區,之所以能夠將行政範圍延伸到信陽地區,是因為兩漢的行政規劃上,深受先秦地緣政治遺產的影響。楚國當年以核心之地的標準來經營淮源之地的歷史,使得西漢在劃定十三刺史部時,將之順理成章的納入了荊州和江夏郡的範圍。

荊州地理範圍示意圖


長江南岸(湖北東段)的七個戰略要點,以及三方融合的信陽



好了,在補上“淮源”這塊拼圖之後,荊州的兩大核心之地:南郡和江夏郡的解讀就告一段落。要是以三國故事中所稱的“荊襄九郡”之說來看,接下來還有七郡之地需要解讀。不過可以預先說明的是,東漢時期的荊州其實只有七郡,至於為什麼民間會有九郡之說,在整個今後的內容中會揭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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