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5 第四章 黃牛之歌

烏飛免走,花開花落,不知不覺就到了南宋末年,大地萬物在漫漫歲月中興衰更迭,這五百年悄然逝去的時光不知埋葬了多少英雄豪傑的美夢。

  “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偏安一隅的南宋小朝廷,靠年年向外敵稱臣納貢換來的歌舞昇平的日子即將到了盡頭。

  南宋小朝廷的覆滅,是漢族屈辱史的開端,從此對外奴顏婢膝、喪權辱國,一發不可收拾,漢唐時代曾有過的昂揚鬥志、雄圖偉業一去永不復返了!

  多年對外奉行的綏靖政策終於練就了漢人的懦弱,天下最繁榮的經濟卻養了一群內賊,貪圖安逸的內賊又貢奉著貪婪無恥的外賊;虛弱的宋軍始終無法面對大蒙鐵騎的強悍,醉生夢死的臨安最終難逃被大蒙鐵蹄無情碾碎的厄運。

  儘管臨安的結局也和昔年的汴梁一樣,最終淪喪敵手,但是,作為當時世界上最大經濟、文化中心,宋朝兩座都城的盛名都能流傳至今,名震中外,人皆盡知。

  而在偏遠的南方,與這兩座都城並存於世的聚城,擁有人口數千萬,軍隊過百萬,東西南北四面聳立著四大附屬城,經濟更繁榮,歷史也同樣悠久,卻由於某些不為人知的原因,最終湮滅在茫茫塵世中,它的故事也鮮為人知……

  ……

  “天地蒼茫,群山連綿,我是一頭孤獨的黃牛,想放開四蹄迎風狂奔,韁繩的那頭卻緊緊攥在世人的手裡,永遠也無法掙脫,只能默默任人奴役,早出晚歸,辛勤耕耘,但棲身之地只有一間簡陋的牛棚。有一天我終將年邁,或世人不再需要我,天地雖大,我又該何去何從!我又該何去何從……”

  一個十五六歲的英俊少年揹著一個大竹簍,站在草木蒼翠的山坡上放聲高歌,歌聲嘹亮,帶著幾分蒼涼、幾分辛酸,飄蕩在蒼茫群山間,久久不息。

  少年所唱的這支歌叫《老黃牛之歌》,是他為自己所編,為自己所唱,因為他的名字就叫牛歌。

  三年前,父親病逝後,牛歌就從父親手裡接過了這隻大揹簍,靠上山採山草藥為生,每當感到寂寞時,他就對著連綿的茫茫群山,高唱這支《老黃牛之歌》。

  這支歌就像家裡那頭老黃牛,數年來與他相依為命,從不分離,每當唱起這支歌,他就想起了已經永遠離去的父親。

  父親年青時高大英俊,笑容開朗,總愛把他抱起來放在牛背上,嚇得他呱呱大哭,父親卻在一旁哈哈大大笑。

  八歲那年,蒙軍侵宋,父親拋妻棄子隨軍北上聯宋抗蒙,數年後回家,竟完全變了個人,不但瘸了一條腿,渾身傷痕,還終日鬱鬱寡歡,成天蹲在屋簷下抽旱菸,抽著抽著就劇烈咳嗽,嚇得他茫然無措。從那以後,小時候父親那爽朗的笑容就成了他腦海裡一個永恆的記憶。

  生活的艱辛和內心的鬱悶都在這支歌的反覆吟唱中傾洩而出,風吹木葉荒草簌簌作響,這是天地間最美妙伴奏,突然一陣急促的喘息聲隨風飄至,令他的歌聲戛然而止。

  這陣喘息聲斷斷續續地從遠處傳來,但牛歌還是立刻捕捉到了!他自幼修煉內力,聽覺敏銳,辨別出喘息聲來自山頂,便循聲而上。

  他加快步伐,奔上了山頂,到了一片山崖前,不禁被眼前的情景嚇了一跳。

  山崖邊上擺著一隻裝滿山草藥的大竹簍,竹簍旁邊盤纏著一條黑白相間的大腹蛇,灰褐色的三角形腦袋高高抬起,向長在山崖外的一棵小樹不停地吞吐著細長的信子。

  一個小女孩緊緊正趴在樹幹上,攀著樹枝,一張俏麗的臉龐嚇得鐵青扭曲,睜圓了一雙大眼睛,驚恐地盯著這條大毒蛇,劇烈地喘息著,雖然小樹已經搖搖晃晃,她卻一動也不敢動。

  這時牛歌離山崖還有數丈遠,他知道蛇對四周環境變化的感覺十分靈敏,自己只要再上前,蛇感到了威脅,就會立刻對小女孩發出攻擊。

  事態危急,容不得自己多想,他放輕了腳步,屏息凝神,一揮手,一道白光自袖裡飛出,一掠數丈,正中蛇頭。

  血光飛濺,整個蛇頭被擊得粉碎,蛇身一挺,高高彈起,將旁邊那隻竹簍甩出,撞在小樹上,小女孩一聲驚呼,鬆開雙手,隨著竹簍一同往山崖下墜了下去。

  牛歌腳步加快,飛身撲出山崖,一把撈住小女孩,一揮手,那道白光再度飛出,原來是一條長長的繩索繫著一把鋒利的小刀,一閃就纏住了小樹,他使勁一扯,帶著兩人一齊飛上了山崖,而那隻竹簍直滾了下去,轉眼間就不見了蹤影。

  小女孩驚魂甫定,兩道清澈的目光緊盯著牛歌的臉,萬分感激地道:“大哥哥,多謝你救了我。”

  牛歌收起索刀,看了她一眼,道:“小妹妹你多大了,怎麼會一個人跑到山上來。”

  “我今年十歲了,跟大哥哥一樣,上山來採草藥。”她突然又“哎呀”了一聲,指著山崖下面道:“我的竹籃,掉下去了!”

  牛歌淡淡道:“一隻竹籃而已,我織一隻新的送給你。”

  小女孩高興地道:“大哥哥會織籃子,那太好了,我叫三妹,大哥哥你叫什麼呀?”

  “我叫牛歌。”

  小女孩又興奮地叫道:“哦,我知道了,原來常對著大山唱歌的人就是大哥哥你呀,我聽過好多次了,唱得真好聽。”

  牛歌淡然一笑,掩蓋了眼中的哀傷,道:“三妹,我請你吃烤蛇肉,你敢吃嗎?”

  三妹垂頭看了看那條軟綿綿的無頭蛇身,忍不住皺了皺眉頭,但仍然大聲道:“大哥哥敢吃,我也敢吃。”

  牛歌微微一笑,道:“那就幫忙生火吧,那邊有泉水,我去剝蛇皮。”

  數尺長的蛇身被切成一塊塊穿在削得光滑的竹籤上,放在火堆上烤,油脂四溢,柴火“劈啪”作響,冒起陣陣青煙。

  三妹挑起一塊蛇肉放到唇邊,蛇肉焦黃,看樣子已經熟透了,她輕輕地噓著氣,喃喃道:“蛇啊蛇,你剛才要咬我,我現在要吃你的肉,很公平,你可別怪我殘忍。”

  牛歌不禁哈哈大笑,三妹閉上雙眼,猛咬了一口,卻覺得香脆可口,沒有半點腥味,不禁疑惑道:“大哥哥,這真的是蛇肉嗎?”

  “我挖了幾塊老山姜,蛇肉全部用薑汁塗過了,比羊肉串還好吃,慢慢嚼吧。”

  “哦,大哥哥,我家門前就有一個燒烤羊肉攤,現在你請我吃烤蛇肉,以後你去我家,我請你吃烤羊肉串。”

  “好啊。”

  “那你什麼時候去呀。”

  “就是今天吧,你看太陽快下山了,吃完我就送你回家。”

  “那太好了,今天我就可以晚點回家了,你看孤月峰上的夕陽,實在是太美了,我還沒看夠呢。”

  牛歌凝望著夕陽下的連綿群山,淡然道:“夕陽下的孤月峰,不是天天看嗎?”

  “天天看我也看不夠,不過,可惜呀。”正在吃得津津有味的三妹突然放下了手中的竹籤,沒由來地輕嘆了口氣,一片愁雲悄然佈滿了她那張被夕陽和火光映照得通紅的俏臉。

  “可惜什麼,你怎麼啦?”

  三妹垂下頭,道:“我聽說孤月峰上要修建一座給有錢人遊玩的大宮殿,我們很快就不能來這裡採藥了,這漫山遍野的山草藥,實在是太可惜了。”

  牛歌安慰道:“我也聽說了,是修建月宮,三妹,別難過了,這裡不能採藥,我們去更遠的地方採。”

  三妹笑道:“是呀,反正我也慢慢長大了,敢去更遠的山裡,大哥哥,你會陪我去嗎?”

  牛歌看著她那純真的笑靨,心裡一陣心酸,沉默了片刻,才點了點頭,道:“我會陪你去的,不過,三妹,我教你練氣吧。”

  “練氣?”三妹抬起頭,疑惑地看著他。

  “就是練氣功,我教你一套獨特的呼吸方法,練習一兩年後,你就會身手敏捷,翻山越嶺,如履平地,再遇上這樣的毒蛇,也不用如此害怕了。”

  三妹拍手笑道:“我知道了,就是像大哥哥一樣,會飛。”

  牛歌微笑道:“我也不會飛,不過總比你那頭毛驢跑得快多了。”

  三妹赧然一笑,道:“我那頭毛驢陪伴我父親很多年了,年紀大了,爬山馱貨物都很費力,其實它也幫不了什麼忙,我就是捨不得它,讓它跟著來作個伴。”

  牛歌笑道:“好,那就去牽起你的老夥伴,我們準備下山了。”

  “好吧,它偷懶了一整天,也該活動一下了,大哥哥,你教我練氣功,以後我是不是要叫你師父呀。”

  牛歌忙道:“不用,師父不能隨便叫,要行拜師大禮,我也沒資格做別人的師父,你還是叫我大哥哥吧。”

  “哦,知道了,大哥哥,你有師父嗎?行過拜師大禮沒有呀。”

  “我有師父,六歲就行了拜師大禮,不過我已經好多年沒見過師父了,一直到現在,說真的,師父長什麼樣子,我已經記不起來了。”

  三妹仰頭看著牛歌,明亮的眼神流露出憂傷,嘆道:“那我比你幸運多了,父親雖然生病了躺臥在床上,但我至少還能天天見到他,你不但父母不在了,連師父也見不著,實在是太可憐了!”

  這話觸動了內心的傷痛,牛歌默然不語。

  “我的話惹你傷心了嗎?是我不好,我不說了。”

  三妹伸手抓住牛歌的衣袖,輕輕搖了搖,過了一會,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大哥哥,那你想你師父嗎?想你師父多些還是想你父親多些呀?”

  這小女孩的問題未免太多了,牛歌苦笑不答,伸手牽著她的小手,慢慢地走下了孤月峰,身後的夕陽完全隱沒在山後,夜幕悄然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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