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3 清末徐州鉅商張大烈其人其事

張大烈,字景武,江蘇省銅山縣七聖廟村(今徐州市銅山區棠張鎮)人。約生於1821年(清道光元年),死於1902年(清光緒28年)。在清末,是徐屬一代最有名的大商人,積資鉅萬,號稱“首富”。他的經商過程,可以說是中國資本主義萌芽便夭折過程的縮影。他早期的商業活動是從販運外國貨物開始的,積累了大量的資本,而在農村破產的舊中國社會,他的資本又無法進一步發展,更不能轉化為工業資本。且有一部分資本轉化為高利貸,其後人把資本轉化為高利貸,其後人把資本投入到房產、土地方面,又回到了半封建經濟的老路上去了。

他是農民出身。除祖父或曾祖父挑過貨郎擔以外,先世都是貧苦農民,連個名字也沒留下,後來張大烈捐“功名”,兒子考秀才,填的三代名諱,都是現起的。家中原來只有很少幾畝土地,無法餬口,所有他不得不從事各種生計:幫別人拉“寶棚”(“開寶”的賭場)做夥計;開小飯鋪;他身材魁梧(一米八以上),又會武術,因此還入營當過兵。那正是清朝道光、咸豐年間,連年災荒,村鎮上的“寶棚”、飯鋪既不會有生意,道路也不平靜,他就因討飯鋪賒欠,在半道上碰到“截徑”的,虧得會武術才得脫險。“綠營兵”在同太平軍作戰時潰散了,再碰上荒年,生活無著,他不得已,帶著妻子和女兒儘量進了徐州府城(當時的銅山是徐州八縣的首縣,府治的所在)。後來當他致富以後,別人說他捐施過量時,他曾說過:“一副挑子進徐州,一隻框裡是鋪蓋,一隻框裡坐著大女兒,除此以外,都不是張某所本有。”可見當時一貧如洗的光景。

他的經商是從徐州城開始的,投奔的是一個本家。這個本家開著一片洋貨鋪,主要貨物是洋線子、洋蠟燭和紅青藍布。當然不止這些,也不全是“洋貨”。他替這鋪子辦貨,地點是清江,當時還沒有鐵路,全靠推獨輪車運貨。後來傳說他是推“小車”的,原因就在這裡。這條道,途程遠,路上又不平靜,別人去不得,他仗著有力氣,又會武術,獨能往來。他原只替這家鋪子販運貨物,後來自己省吃儉用,積攢了幾十吊錢(他每運回一趟貨,大概能得幾吊錢),就自己帶點“小夥”,也就是附帶著買點貨,跟著賣。以後本錢多了些,便在徐州南門甕城(舊時的城門有內外兩重),順便捎點貨帶著賣。等積累了一部分資金後,開了自己的洋貨店(店址在今彭城路奎河橋北那段),別人送給他的字是景盛,商店的字號就叫“景成功”。這時,洋貨生意特別好,用洋線子織布比自己紡線合算,四鄉八縣來購買的很多,甚至是搶購,因此做此生意很賺錢。

張大烈的致富大概是從咸豐末年(1860年)開始,同治元年(1862)家中已蓋起瓦房。這是由於他碰上了兩個“機會”。這是販運貨物毅然用獨輪車,因為車子多了,他這個店東老闆便只是監押貨運了。以後買貨的地點遠到上海,同洋商直接打交道。因為沒有鐵路,外國上任要把貨物打入內地,不能不假手中國商人,所以條件很優惠,可以賒賬。他的信譽很好,賒銷的貨物多;他又較有氣魄,敢於向徐屬八縣、魯西南、豫東等地的商販賒銷。這等於得到了一筆巨大的“信貸”。他還碰上另一個機會,同治以至光緒初年,年景較好,賒銷的貨物,總能收得起錢來。於是,他的資本迅速發展起來,在“景成功”洋貨店的鼎盛時期(那時已兼營“洋油”),已積累了近百萬的資本。碰上好年景是個關鍵,民國初年,徐州曾有過另一家叫“王信成”的洋貨店,走的是同一條道路,但因為農業欠收,農民破產,賒銷的貨物,收不回錢,終告破產,就是明證。他的暴富使他成了傳奇式的人物,說他拾到了“銀娃娃”,挖到了“金窖子”,其實那“秘密”不過如此。

對於他的為人,也有許多傳說,主要的是他的捐施活動。

他當時已是徐屬一帶的首富,因而在募捐活動中成為募捐的第一個對象,這並不奇怪,奇怪的是他的“自覺”。無論是公益活動,還是施捨,他都“挑大樑”,甚至自己“包乾”。築黃河堤壩(就是所謂“高頭”),他承擔最長的地段;他獨資修復“鼓樓”(府衙前城門樓式的建築);荒年設粥廠施粥……“孝敬”滿清官員的還在其外。官府樂得這個“急公好義”的子民,讓自己有所沾潤。滿城的紳商也歡迎這麼個“冤大頭”,在前面“頂缸”。他自己有自己的想法,他常說,赤手空拳進徐州,雖是“萬貫家財”莫非身外之物,所得之多,已出望外,施散一些,理所應當。他的這種想法在他平時的待人接物中也表現出來,陌路相逢,他替別人墊付酒飯錢;路上的孩子招呼他,他就給零花錢……這些成了當時,以至以後很長一段時間中人們的笑柄。其實說他“樂善好施”固是虛譽,而從他本身來說,也沒有多少積極的施恩買惠的意思,只能說是這個農民出身的大商人應酬官場,處世為人的“大手筆”而已。

民國初年,有一本《近代名人小傳》,作者給他寫了四行的傳記,其中一句話是“有漢高遺風”,指的大概就是這種大度吧,他和他的後人都同官府沒有多少聯繫,至於捐官,那時為了取得“護身符”,便於應付官府。因為他雖是“富甲一鄉”,卻只是個“白丁”(他自己沒上過學,中年以後,認得一些字,能勉強看賬看信),“青衣小帽”,見不得官,進不了官紳的客廳,因此,他發狠讓次子張開鼎讀書考功名,後來確實考中一名秀才,並且補了廩生。於是就由次子出來應酬交際。以後捐職大興,他們一家就都做了官,次子本不過是秀才,這時捐了“候補道臺”,長子也捐了個“知府”;他自己也捐了個“一品光祿大夫”的爵號。但是這些都不過是“虛銜”,藉此取得與官府相周旋的地位而已。他也就是個“肉頭財主”,商業剝削者;沒有勾結官府、魚肉鄉民的“劣跡”。

他確實自奉儉約,布衣布服,連鞋子也愛穿舊的,走起來,踢裡踏拉地響;但他並不自承有什麼節儉的美德。據說不過是年幼時,姐姐們為省步,做的鞋總嫌小,穿著擠腳,只有穿舊了,踹得大了點,穿著才舒服,久而久之,就養成了愛穿舊鞋的習慣。至於布衣布服,那則是穿著隨便。他的妻子姓聶,晚年隨次子生活,因為看見家中買肉,就生氣的說,“一文亭口”(文亭街據說有過一個叫“一文亭”的亭子)沒有賣包子的嗎?這個日子,我也不過了,我去吃包子,大家花光算數。在他的心目中,吃包子是人世間最大的浪費了。終其一生沒有十分理解家庭經濟的巨大變化。她就是以這樣極端的節省來作丈夫的“內助”。

他的商業雖然經營順利,發展很快,但不久就走到了極限。頻於破產的農村購買力有限,在他晚年已有一部分資本轉化為高利貸資本,這就是開“當典”(當鋪)。不只徐屬八縣有他的“當典”,還聽人提說過“單縣當典”。收典的東西上自古玩珍寶,下至算命瞎先生所用的“報君知”(一種小銅鈸)。據說後來他怕招怨。提出窮人典當一概無償發還,可開當典要致富,絕不能一概發還,發不過是一句空話。終於他一生,只有200畝土地,還是因為大女兒出嫁,要同藍姓的地主攀親,藍家說“無地不算財主”,這才依照藍家的土地數置買下的。

張大烈在晚年只靠長孫張兆榮做幫手(他的長子張開鼐不會做事,死的也早;次子張開鼎只能交際應酬,也不精明,害眼疾,竟讓一個走方郎中用膏藥糊在眼上,弄瞎了一隻眼)。後來,他害瘧疾死去,便由長孫張兆榮繼續經營,直到1920年。雖然在他晚年也曾設想辦“勸業工廠”之類(既稱“勸業”可見很多人失業),但因看不到貨物的銷路,只好作罷,他終於還只是一個大商人。在他死後商業的經營也到了盡頭,不僅不能再有所發展,在張兆榮之外,連接手的人也沒有了。子孫大都不通商務,遊手好閒,坐享其成。1920年,長子、次子兩房分家後,便把商業資本投到房產上,在鄉間也購買了較多的土地,重又回到半封建經濟的道路上去了。

作者張兆新,系張大烈之孫。原文載自1985年1月出版的《徐州文史資料》第4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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