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8 我的民國奶奶

文|陸以外

我的民國奶奶

又是一年一度奶奶的生日,生日當天都是一些常規操作,大家聚在一起,吃頓飯、聊個天、切個蛋糕,拍個照、傳個朋友圈,小輩的嘻嘻哈哈,長輩的樂呵樂呵,老人家笑逐顏開、開開心心,是妹妹在朋友圈給她朋友的一句回覆,倏忽給到我一個相當強烈的衝擊:奶奶過了這個生日就87了,對呀,奶奶曾是民國人呀!

畢竟在民國呆到了大姑娘的年紀,奶奶對於民國的記憶還是很清晰的,我爸叔姑他們的外公,即奶奶她爸,在民國時期曾是一方保長,這是她過去一再跟我們提起的往事,為的不是炫耀,她講起時滿帶著的,是一種唏噓感。保長大小也是個官,改天換地後,就從一個小頭頭變成“舊朝餘孽”了。在那個最講“身份”的時代,奶奶一家就成了“被看不起”的一撮人。

為什麼說人生就是一條函數,什麼解全看XYZ。正因為奶奶的這個“被看低一等的出身”,才讓我爺爺與她的的結合成為了可能。我爺爺原是另外一個幾百公里遠的城鎮人家的孩子,因為戰爭吃不飽,為了讓孩子們能活下去,十歲出頭的爺爺就被賣到了富人家做兒子,爺爺不到十歲的弟弟被親戚送到了香港,這就是我三公,這又是另外一段故事了。我爺爺他爸,即我太爺,的確有錢,是早年闖蕩南洋那批人裡的一個,據說,咱們家那棟過百年的老房子,當年是鎮上數一數二的好房子,畫著壁畫,有防土匪的機關,做了那個年代罕見的混凝土樓層,方磚和木材用的都是頂級好的。這間房子的這些輝煌的痕跡,在我小時候,的確還依稀可見的。除了名震鎮上的好房子,還有大片的土地,村後的那一大片田地,據說以前都是咱家的。這閃亮的過去,當天地一改,形勢就急轉直下了,老天保佑,沒到地主一級,但富農身份的定性,也是“被看低一等的”。加上我爺爺“外來人”的身份,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都是在某種抗爭的漩渦裡,這樣的“抗爭”甚至貫穿了他的一生。這樣的一個年輕人,勢單力薄被人欺負“身份低人一等”的年輕人,想要娶人,是很難的,畢竟,誰會嫁?就這樣,同樣“低人一等”的奶奶,跟我爺爺就對等了,兩個“低人一等”的年輕男女就這樣結合了。這,大概就是那個時代的門當戶對吧,源自民國的門當戶對。

我從沒問過奶奶有關她人生的這一段,問了,她大概也是羞於表達的吧,或不知該如何表達。我在想,她現在有了大把可以想事情的時間,認不了幾個字沒什麼文化的奶奶,還會不會時常回想這一段因為自己的“民國身份”而來的“門當戶對”的婚姻呢?若想,那麼,在她的回憶裡,是類似於不甘、屈辱的感受,還是覺得浪漫、值得?這其實也是我的遺憾,沒辦法就這個層面與奶奶進行深入的交流,畢竟她明明來自民國,而且差不多呆到了成年,她就是歷史本身,卻因為教育的缺位,讓歷史的內涵流逝得太多太多。

我有一個民國奶奶,若及歷史,這是一種複雜的感受,理不清理還亂,但它的確又很真實,也許真實就夠了吧,無須非要弄個主旨方成文章,在奶奶一年一度的生日,略載之已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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