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3 大兔:滴滴的店大欺客與女性夜行權

編者按:深夜不要出門,出門不要穿太少,穿太少千萬不要給異性想入非非的暗示……那些誠意十足的教導,都在加劇性別環境的惡化。這一次,女人只想要大晚上出個門的權利。

河南鄭州空姐李某深夜乘坐滴滴順風車遇害,每一個看到其父親接受媒體採訪時悲痛欲絕的網友都既憤怒又悲痛。觸目驚心的警情通報為我們描述了一位年輕的女夜行者被性侵併殺害的慘狀,更讓我們不得不反思女性安全夜行權到底被什麼邪惡力量所剝奪。

循例地我可以觀察到網絡輿論上“譴責女性受害者”的言論越來越喜歡以父愛式關懷的表情教導女人怎樣保護自己。——事件發生後,不少警方運營的自媒體例如@平安鄭州,都應時轉發了《女性乘坐網約車安全防範指南》之類的長圖。提出了諸如“打車出行時儘量不要去人少偏僻的地方”、“上車前給家人轉發網約車車輛信息內容”、“上車後要注意不和司機發生爭執”……的建議。

但我也欣慰於這種言論越來越為大量有女權意識的網友所唾棄。女網友紛紛反駁道“不打車去難道我要步行去人少偏僻的地方嗎?”、“我晚間出行是因為無聊而不是因為需求嗎”、“司機不提出性要求已經是我幸運了難道我還主動和他吵嗎”……

這些《指南》的低能之處,是它以為自己能夠以上帝視角把人的行為宏觀安排得井井有條,並且認為只要按照它的建議出行,女性就能安全無虞。

可是,大家都注意到,這次案件的受害者其實已經非常警惕,記錄順風車車牌信息、告知朋友自己可能處於險境……但最終她還是被殺死了啊。

更低能的是,滴滴順風車其實根本不是《指南》所說的“網約車”,它屬於合乘車,尚沒有比較完整的法律法規對這種合乘車和其平臺作出有用的規範。

滴滴順風車在2015年6月1日上線後,以具有公益性的、大數據匹配的“互助型拼車平臺”得到了很多用戶的青睞。15年7月13日,滴滴順風車訂單量達到了182萬。2017年春運期間,滴滴通報共848萬乘客乘坐滴滴順風車跨城出行。

很多人讚賞類似滴滴順風車這類的“共享經濟”好處多多,達到了低碳出行方便出行的目標。直到空姐遇害案出現後,才有網友發現了滴滴順風車產品研發團隊的“用心良苦”——它的交友功能遠大於拼車功能。

一位女網友發現自己在滴滴app上被以往合乘過的順風車司機標籤為“美女”、“娃娃臉”、“顏值爆表”。這位網友心生疑慮,於是打電話給滴滴客服要求刪除這些帶有性評價意味的標籤。但是客服卻告知“刪不了”。

在司機對女乘客評價的標籤下面,我們可以看到諸如“美女下車時絲襪容易走光看的想入非非”、“有女人味”等評價。很容易讓人想起各種交(yue)友(pao)軟件的騷氣操作方式。其實早在2016年,就有記者張璐晶以《順風車:一樁基與異性相吸的生意》揭示了其社交屬性。

交友app的流行本是正常事,可是當滴滴順風車平臺主動地創建了一個私密空間,引導用戶互相評價對方的性魅力、以順路接送、共享資源為由,把權力關係不對等的兩個人塞到同一部車裡時,安全隱患就顯得特別陰森恐怖。有男性順風車車主就坦言自己只接女乘客,會在看以往車主對乘客的評價後選擇,而且“醜的不接”。

但是滴滴平臺為什麼要做這種自來媒婆,義務為乘客們提供充滿躁動荷爾蒙的前端呢?根據各種合乘車出行意見,合乘車應該是公益性的,三方都不應從中謀取利益。可是已有車主發現,每一單順風車都會被滴滴平臺抽成5%。而作為一個公司,滴滴全平臺必須是盈利的。一開始滴滴藉助共享這個概念大量融資讓利,圈定出一個廣闊的用戶市場,累積大量用戶。這個過程也是壓低利潤率,把同行壓垮和吞併的壟斷過程。例如滴滴打車只用了4年時間,就基本完成了出租行業的壟斷,市場佔有率超過了90%。之後它再漲價、再收司機的份子錢,都只是輕而易舉的操作。

很多人會認為這是非常正常的商業操作。但如果身為女性用戶的我們把眼光放回女性身上審視,我們就會發現自己不僅僅是滴滴平臺的消費者,同時也成為了它們牟利的工具。充滿性意味的順風車標籤評價體系、三八婦女節“女性計劃”優先接單、各種營銷渠道中滴滴車主和女乘客的曖昧故事……那些帶有粉紅色蝴蝶結的小車圖案消費女乘客、女司機們的肉體,通過所謂異性相吸法則,以男性本位的獵豔套路明示暗示“這是一個有故事發生的旅程”。我們成為了它廣告中的一份子,成為了激勵機制,成為了獵豔遊戲中NPC。

店大欺客,壟斷了市場的、財大氣粗的資本家哪裡有心思理會女人的身體被性化、婦女權力被侵害呢?

當17歲女乘客向滴滴客服投訴自己被滴滴司機以“檢查身體”為由實施性騷擾,滴滴公司在18天內只做過一次表態:給你50元作為賠償。

當北京女乘客遭遇優享司機性騷擾投訴給客服,客服給予的回覆是“你是不是給過他暗示?他對你有實質性傷害嗎?”

當命案的嫌疑人在以前被投訴言語性騷擾乘客時,滴滴的終極回應是:客服五次通話聯繫不上嫌疑人,由於判責規則不合理,後續未對投訴做妥善處理。

當命案發生,滴滴給出的解決方案是順風車業務停業自查整改一週。

滴滴賺足了我們的錢,消費盡了女乘客女司機的身體,然後正兒八經地宣佈“車主應當承擔相應的賠償責任”。懸賞100萬找空姐遇難案的真兇,也僅僅是一種把輿論轉移到僅追究施害者、刻意淡化盈利平臺大贏家滴滴自己的責任的表演而已。

很多法律工作者解釋道,順風車司機與滴滴之間不是僱傭關係,滴滴不需要承擔法律責任,只需要承擔道德責任。這些解釋固然是根據現行法律作出客觀的描述,可是總讓人心裡覺得不是滋味。用戶你圈了,錢你賺穩了,出事人沒了,責任你甩了。大資本的邏輯就是如此灑脫狂妄,彷佛它們被幸運之神眷顧著,能夠在一個真空的泡沫裡過著玫瑰色的美麗日子,而泡沫外由它引起的一切事端、苦難和悲痛都與它無關。

“推翻資本主義,改變制度性問題,根除性別暴力”,這些終極口號好像在如空姐遇難案這種非常具體而真實的事件中顯得無力。面對龐大的壟斷團體和為它保駕護航的經濟體制,我們是否真的只能無所作為?

按照我的一如既往的樂觀,答案顯然是否。5月11日深夜,一群年輕女性發起了給滴滴出行的公開信,發出了要求滴滴出行加強平臺審核、承擔防治性騷擾責任、加強對順風車路線規範的監管和非正常事件反饋等建議。她們鼓勵大家行動起來,給高高在上的滴滴官方寫信。接下來,她們也會對相關監管部門進行建議。女人爭取夜行權,似乎是一場永恆的運動。

女人從來都在壓抑得讓人窒息的環境中生活、堅持、反抗。從來不會為短期內無法從根部摧毀不平等權力關係而坐著嗚呼哀哉。一點一點地,我們在間隙中揮舞手臂,一點一點地,我們在密不透風的鐵屋中鑿出一個小缺口,這個缺口足以讓我們呼吸。

美編: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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