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出《人間詞話》的王國維，本身就是一個詞家，在他傳世的100多首詞中，並非沒有精品。有一些王氏名句，早就在網絡上廣泛流傳並被作為個性簽名，擁者眾多。
比如下面這首《蝶戀花》，便是王國維代表作之一。
蝶戀花·閱盡天涯離別苦
[清]王國維
閱盡天涯離別苦，不道歸來，零落花如許。花底相看無一語，綠窗春與天俱暮。
待把相思燈下訴，一縷新歡，舊恨千千縷。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首句即言一個“苦”字，定下全篇基調。“閱盡天涯”可見在外奔波之久，輾轉四方不得歇息，這是合符王國維經歷的。詞人結婚九年，除了新婚前兩年在家，之後一直在外流離，數年之間，歡聚少，離別多，遍嘗艱辛。故這一句是詞人對自己青年生活的寫實，而並非泛泛的一句。
正因為識盡別離滋味，才格外想家想團圓，想回去。而一旦如願，詞人發現又不是那麼回事。
第二、三句表達了那種深深的失望感。“不道”二字，回家的喜悅陡涼。為何？詩人說是因為看到了滿庭的落花，敏感的小心臟受不了。而且，詩人還說，天也快黑了，春天也快結束了。總之，就是不順不爽，看什麼都是世界末日的感覺。
為了渲染淒涼的悲劇氛圍，將一朵花或一樹花或一地花置於一天的夕陽時分，利用黃昏來進一步渲染，再將整個時令置於暮春時節的感傷之際，更進一步加重氣氛，本也不是什麼新鮮手法。所以上片平平，能看出詞人有意在營造一種悲涼的底色。
可能有人會覺得，這也太矯情了，回家這種高高興興的事，因為看到落花就心碎？當然不是這樣。
詞的下片，明確了這首詞是寫相思的。過片第一句就是與人燈下傾訴衷腸。這人是誰？顯然是詞人居家的妻子。詞人寫道，兩人見面還是很歡悅的。
但這種歡悅卻用“一縷”來形容，緊接著冒出來的恨，卻是“千千縷”，相比之下，恨似乎勝過歡無數倍。只是這種“恨”從何而來呢？
從花凋零而來。原來詩人的“零落花如許”，並非單純指花，而是以花喻人，實則是說妻子在自己回來之後大變樣，其他不說，起碼是容顏衰殘了，而且十分明顯。
作為善感的文人自然馬上會想到芳華已去，而青春年少永遠不復返了。不單單是自己的妻子，還有奔波的自己。
這裡的恨也就很複雜和沉重。而詞人也深深地感到，原來自己那麼渴望的回家，也會變成痛苦的源頭。
想到這裡，再看看落花與青春，不覺悲從中來，道出了全詞最剜心的兩句感悟。並在這高潮處煞拍。因為說出了普遍認知，引人共鳴，這兩句成為王國維最知名的詩詞名句之一。
詞有兩個基本特點。一是通篇以花喻人，寫花即寫人，花與人互相映照，交匯互融。二是詞寫別後歸家的悲哀。這與傳統寫歸家團聚之喜大不同。對詞人而言，漂亦悲，歸亦悲，怎麼都不能一喜，這似乎暗示了詞人的某種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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