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6 《羅曼蒂克消亡史》:時代蕭瑟處,瀰漫著濃郁的“電影感”格調

《羅曼蒂克消亡史》:時代蕭瑟處,瀰漫著濃郁的“電影感”格調

在這個娛樂為王的時代,影視創作的門檻在降低,水準也在降低,很多人看到一部電影后,感覺它雖然也在講故事,但總是不太像電影,也就是缺乏“電影感”。那麼,什麼樣的電影才能叫“電影”?程耳的《羅曼蒂克消亡史》無疑是最好的答案。從本質來說就是用影像敘事,讓畫面說話,而在細節處會涉及到結構、構圖、臺詞、音樂等元素的藝術化呈現。

1999年畢業於北影導演系,拍攝了短片《犯罪分子》,2006年執導了長片處女作《第三個人》,2012年黑色犯罪片《邊境風雲》上映。僅僅兩部半作品,程耳就已成為新生代中最炙手可熱的導演,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他樹立了一種超越傳統卻又雅俗共賞的風格。他的影片以犯罪暴力為題材,上承《教父》和《美國往事》所奠定的類型化標杆,下接昆汀的結構化創新和香港銀河映像的鏡頭語言,再加上自己的生活感觸滲入,讓人在品味懷舊中又感到耳目一新。

《羅曼蒂克消亡史》:時代蕭瑟處,瀰漫著濃郁的“電影感”格調

也正是憑藉《邊境風雲》所建立起的口碑,《羅曼蒂克消亡史》順利吸引到內地最具實力的男演員葛優和女演員章子怡的加盟,其他眾多的明星自然也不例外。不過,程耳之前執導的都是現實主義作品,而原名為《舊社會》的《羅曼蒂克消亡史》卻將背景轉移到了民國時代的上海。這種選擇給人的第一印象是,他要借時代的轉換來規避有關部門對犯罪片的嚴苛審查,何況很多影片都是這樣做的。如今,這種看法無疑是錯了,程耳並不是在隱遁,他就是想展現一個真實的民國,營造一個他心中的夢幻時代。

民國題材電影在新世紀後有很多,李安《色戒》、姜文《讓子彈飛》和《一步之遙》、許鞍華《黃金時代》、陳凱歌《道士下山》等,都是大導演對那個時代的想象性還原。程耳在創作中想必會有一定壓力,但也意味著他底氣十足。結果的確如此,之前這些作品,要麼以戲劇化敘事為核心,要麼執著於人物個性化塑造,其實都在利用民國這個背景,而不是直接去透視民國。《羅曼蒂克消亡史》卻真正將民國的氣質推到鏡頭前面,人物和故事隱身於背後,營造出一種沉鬱浪漫、富有質感的格調,也就是“電影感”。

《羅曼蒂克消亡史》:時代蕭瑟處,瀰漫著濃郁的“電影感”格調

雖然沒有像前作《邊境風雲》那樣有明確的段落標記,但《羅曼蒂克消亡史》依然採用的是分段結構,將一個個獨具個性的場景串聯起來,不緊不慢地向前推進,形成散文化的敘事。影片分為前後兩大部分,前半部分講述的是“羅曼蒂克”,通過各具形態的人物故事,描繪了一個市井中藏龍臥虎、黑道上神秘叵測的上海灘。看似文雅又霸氣十足的陸先生,來自鄉下的童子雞馬仔,嘮叨不停卻謹守職責的管家王媽,只收車馬費的冷酷殺手,被冷落卻甘願犧牲的姨太太……他們次第而來,將自身最具特點的部分展示過後,又自然地消失在銀幕深處和故事的隱線裡。

後半部分講述的是“消亡”,日本人的侵入造成了人物的悲劇和時代的沒落,這在前面已經有所鋪陳。劇情走向的關鍵在於章子怡扮演的交際花小六,她在前面只有寥寥幾個鏡頭,但是到了敘事中段,隨著她和電影皇帝的風流事被暴露,自己將被流亡後,故事也開始走向另一個極端。對她情深以往的陸先生在完成“羅曼蒂克”的彰顯後隱去面貌,而淺野忠信所扮演的日本妹夫開始走向舞臺中央。類似《美國往事》的車內強姦,地下室的性奴虐戀,將影片的暴力風格引向了黑暗的無底洞。

《羅曼蒂克消亡史》:時代蕭瑟處,瀰漫著濃郁的“電影感”格調

如果說在舊時代的上海,暴力的呈現是直白的、有規矩的,比如剁手、活埋、槍殺等,是以一種道上認可的規則在行事,所要突顯的是道義本身的殘忍。那麼到了戰爭時代,暴力就走向了對人性的異化,是一種毫無規則的變態行為。鏡頭在吃飯和固定姿勢的性愛中來回切換,所謂的羅曼蒂克化作小六臉上的一滴清淚。我們在抗日劇中見慣了鬼子或呆傻或陰狠的形象,而本片中的日本妹夫,卻是一個具有人性特徵的惡魔,讓人不寒而慄。

散文的精髓在於“形散神不散”,《羅曼蒂克消亡史》也是如此,雖然採用了場景拼貼式結構,但因為貫穿始終的濃郁格調和人物之間微妙的關聯,並不顯的凌亂。比如杜江扮演的“童子雞”,仿若年輕版的陸先生,一個純真的外鄉青年,卻果敢狠勇,必成大事。而在具體的情節上,程耳用“霧裡看花”的方式來營造“水中望月”的效果。陸先生的原型是杜月笙,大老闆和二哥對應著黃金榮與張嘯林,此外還穿插著電影皇后胡蝶與戴笠的緋聞等。情節看似虛構,又和歷史發生著千絲萬縷的聯繫,給觀眾留下充足的解讀空間,類似於《讓子彈飛》。

《羅曼蒂克消亡史》:時代蕭瑟處,瀰漫著濃郁的“電影感”格調

程耳想傳遞的是民國上海灘的氣質,而不是還原上海灘的樣貌。影片在北京搭建外景拍攝,沒有從既有的場景中去尋找久遠的痕跡。為了凸顯新意和詩意,影片一方面避免俗套,比如用舒伯特的鋼琴曲和梅林茂的英文配曲,代替《夜來香》《天涯歌女》等慣常的民國歌曲,更能讓人感受到獨特的浪漫和生命的哀愁;一方面是放大生活細節,延續《邊境風雲》中對吃飯的重視,展現了馬仔吃餅、陸先生吃講茶、日本妹夫吃壽司等,把吃當作一種儀式。至於片中人物的純正上海話口音,也因為刻意突顯,進而成為美學形式的一種,強化了語言本身的魅力。

在影像上,程耳也保持了他冷峻剋制的美學風格,畫面構圖追求嚴格的對稱,不管是人物的站位,還是人與物的組合,都追求平衡感,與影片的厚重氣質相得益彰。比如平行視角下,日本妹夫站在車左側,而另一邊的車門開著,形成對稱。同時,影片大量採用固定鏡頭和俯拍鏡頭,在觀眾與故事之間隔開距離,營造出一種靜靜凝視和客觀審視的效果。暗夜裡行駛在荒草中的汽車、街道邊袖手等待的馬仔、秋色凋零中挖坑埋人的殺手,步上樓梯時突然襲來的槍火......組成了一幅幅殘酷又瀰漫著詩意的畫面,彷彿能嗅到那背後滄桑的味道。

《羅曼蒂克消亡史》:時代蕭瑟處,瀰漫著濃郁的“電影感”格調

影片結尾,陸先生到達香港,過海關時,他按照吩咐,低頭摘下禮貌,兩手平行舉起,這是他在生命歷程中的謝幕,也是一個時代在歷史上的謝幕。程耳在片中借袁泉扮演的電影皇后的口,自喻這是一部文藝片,是拍給下個世紀觀眾看的。其實不然,我們這個時代需要的正是這種影片,因為我們對“電影感”忘卻太久。

2016年1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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