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4 1998年的漣漪|光影擺渡

1998年的漣漪|光影擺渡

韓松落 作家、影評人,著有《我口袋裡的星辰如砂礫》《為了報仇看電影》等。

關心房價的人,都很熟悉一個詞:漣漪。每出新政,每次加息減息,就像在水面投下石頭,率先在一線城市掀起波瀾,稍後蔓延到二線,再後一點是三線,像漣漪漸行漸遠。

不止房價,時代的任何變遷,都像水面投石,都會產生漣漪,從最核心的人,漸漸蔓延到最邊緣的人身上,哪怕是生活在南方城市的十歲孩子。

《西小河的夏天》講的是十歲男孩顧曉陽的故事,他十歲那年的夏天,他十歲時候的世界盃,而他的十歲,發生在1998年。

為什麼得是1998年呢,要知道,對於一個小成本電影來說,把故事背景放到二十年前,無疑會增加製片成本。要找到二十年前的傳呼機、遊戲機、電視機、汽車、服裝,要讓所有出現在鏡頭裡的人,都穿成二十年前的樣子,尤其是譚卓在舞臺上演《樓臺會》那場戲,觀眾的服裝恐怕都得有所要求(所以片尾字幕裡“參加演出”的人員名單,足足有好幾百人),還要找到第16屆世界盃的影像,16屆世界盃的球服,還要認真考證1998年的各種生活細節,例如當年一個小男孩的玩具都應該有些什麼。

那為什麼一定要把故事放到1998年呢,因為導演周全生於1987年,接受採訪的時候,他曾說:“挺多的細節都是基於我個人的記憶”,更因為,1998年,有漣漪,時代的漣漪,很多事情都發生在那一年,所以周導演也說了:“1997、1998年,我也認為特別是對於現代中國社會的發展來說,是蠻重要的一個社會進程的一個轉折點……1998年的那個時間點是個挺讓我有探索衝動的一個階段。”

十歲的顧曉陽,生活在紹興古城,和爸媽一起住在臺門(紹興傳統民居),他的世界很簡單,只有學習、足球,還有爸爸媽媽的一點小矛盾。但時代的漣漪,也難免波及到他。他的媽媽是越劇演員,越劇還有觀眾,但四下裡的背景音樂,卻已經是《相約98》了,他的父親是小學的教務處主任,這個頭銜還有人尊重,但受過很好教育的年輕人,已經可以輕易地進入中學當老師了。鄰居鄭爺爺還惦記著工廠,但工廠已經不行了,連機器也要賣掉了,鄭爺爺也要在當了很久的空巢老人之後,去深圳和兒子團聚了。臺門也面臨拆遷改造,顧曉陽的媽媽一心要得梅花獎,為的是可以買新建的大房子,離開“破臺門”。

父子之間的矛盾,也有了一點點別樣的意味,顧曉陽對父親感到不滿,覺得他迂腐、鈍感,滿足於生活丟出的小恩小惠,在中年危機前,用了最笨拙的方法進行突圍:試圖出軌。甚至還反對兒子踢足球,而足球,對於這個孩子,有另外的意義,就像周全導演說的:“對於當時的年輕人來說不單單是瞭解這項運動,更多的是瞭解西方文化、西方文明的。這個意義其實大於足球本身的。”

那個年代初露端倪的事,在這部電影裡都出現了,工廠衰敗,下崗失業,空巢老人,地產大潮。過去和未來,正在溫和地交戰。孩子生活裡一點溫柔的漣漪,註定要在未來釀成巨大的波濤。

難得的是,這樣的驚濤駭浪,編劇、導演、演員,卻用了一種恬淡、溫和、穩重的方式來表現,故事很周正,情緒很剋制,演員很出彩,卻並不顯山露水。張頌文演的爸爸顧建華,就是那個最應該的樣子,但我找到他在別處的視頻和影像,卻發現他和這個角色之間有巨大的反差;屬於譚卓的角色,本應是年輕的英語老師,但她一心挑戰自己,演了媽媽楊惠芳,演得精細又自如,其中有一場,丈夫撒謊出門,去約見小女神,兒子也趁機出門玩耍,坐在電視機前看戲的她,手裡的扇子越搖越慢,終於落寞地停了下來,一點點細節,千言萬語。

更喜歡的,是故事裡的南方小城,溼潤,翠綠,緩慢,身處時代旋渦,卻還是一種日久天長的景象。是啊,在1998年,誰能想到,二十年後,是這樣一種光景呢? 我們被漣漪一點點推遠,一點點改變,在多年後發現,自己其實是在巨浪中,因為對未來無知,而獲得了眼前的安穩。

1998年的涟漪|光影摆渡

電影《西小河的夏天》海報

主編:倪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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