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中國歷史感興趣的朋友可能都會有一個縈繞在內心的問題，為什麼地域遼闊、人口眾多的中原王朝，在歷史上會數次被文明開化程度不及自己的遊牧民族所征服？並且，單單在中國歷史上，中原王朝被遊牧民族征服的次數就不止一兩次，足以說明這不是一個偶然性事件。

是中原王朝過於文弱，軍事力量不夠強大，導致了遊牧民族對於農耕文明的征服，還是在歷史的大背景下，存在著某種不可抗拒的歷史規律？

事實上，遊牧民族和農耕民族的對抗在世界歷史上普遍存在，兩者自從開始分化之時，就會產生一定程度的貿易以及掠奪，甚至可以說，農耕文明和遊牧民族的交鋒影響了世界歷史的進程。

設想一下，如果蒙古族沒有徵服南宋，中國的歷史將會以怎樣的姿態進行下去；如果西歐被匈奴人征服，近代文明的曙光又會產生於哪裡，這一切又會導致世界歷史如何演變？事實上，氣候條件的變化不僅顯著的影響、塑造了不同的文明，與王朝興衰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氣候條件對於不同文明的塑造

一個地區的氣候條件在一定程度上與該地區的文明產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寒冷的北極地區不會有文明的存在，而全年高溫的熱帶地區也難以產生強盛的文明，只有適合人類生存繁衍的氣候才會誕生文明程度較高的文明。

氣候條件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地形地勢的影響，與海陸分佈、大氣輻射也有著密切的聯繫，這些因素交織在一起，構成了我們口中的自然地理環境，這決定了當地人類的生存條件、生產生活方式。

一、決定生產生活方式

中國在世界上最大的大陸上，東臨世界上最大的大洋—太平洋，因此海陸熱力性質的差異明顯，季風氣候顯著。夏季的暖溼氣流由海洋吹向大陸，給中國的大陸帶來降水，但是由於層層山脈的阻隔，降水會逐漸減弱。

這意味著，如果夏季風比較強勁，那麼就可以給中國北方草原帶來較大的降水，遊牧民族就能安居樂業。但是如果夏季風較弱，雨水到達不了北方草原，那麼就會因乾旱產生一系列的生存問題。此時的遊牧民族面臨著兩種選擇：一是逐水草而居，二是搶劫農耕文明。

不同的氣候條件造就了不同的生產方式，而這通過400毫米等降水量線可以體現出來。400毫米是季風區與非季風區的分界線，同時也是農耕區和畜牧區的分界線。在這條線以南，是農耕文明的生產區，以北是遊牧民族的統治區域。

這條線是農業生產方式的北擴極限，也是遊牧民族南下劫掠的必經線路，為了防備北方遊牧民族的劫掠，農耕文明修建了長城，而長城就大致坐落於400毫米等降水量線上。

二、決定不同的統治邏輯

不同的氣候條件塑造了不同文明，賦予了他們不同的生產生活方式，而這也在一定程度上決定了遊牧民族和農耕民族不同的統治邏輯。

在農耕文明中，核心財產是土地，勞作的主體是農民。對於農民來說，土地就是生存的唯一來源，因此農民大多被束縛在土地上。而為了加強農民對土地的依賴，歷代政府都採取編戶齊民的方式控制戶籍流動，增強其統治的穩定性。

由於農耕文明中生產地域的相對固定，因此對於統治者來說，以層級體系、垂直管理為特點的官僚系統無疑是最經濟的統治形式。這樣一來，就形成了廣大農民向地方政府交稅、地方政府供給中央，中央政府給廣大農民提供武力保護的垂直體系。而在封建政府的統治觸及不到的地方，則由宗法制加以強化統治秩序，逐漸就形成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統治體系，這也就是費正清先生所說的差序格局。

而在草原上，則是另一番的統治邏輯。由於農耕民族和遊牧民族氣候條件的不同，草原的生存環境相對農耕文明來說困難得多。在草原上，生存才是最重要的事，每一個草原戰士身上肩負的是自己家庭的生死存亡，用一句話來說，他們輸不起。

面對頻繁的自然災害，稍微不留意整個部落便會有覆滅的危險，因此部落的領袖必須是有足夠的本領帶領整個部落活下來的人，生存經驗異常重要。

此外，草原的稅收成本和難度極高。由於遊牧民族大多逐水草而居，因此物資人口流動性極強，難以用合理的成本去徵稅。另一方面，由於每個部落的獨立性極強，也導致了稅收上繳的難度極高。這意味著遊牧民族的統治者不可能對自己的統治區域進行精確地掌控，因此遊牧民族沒有規模龐大且細分的官僚機構。

置左右賢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將，左右大都尉，左右大當戶，左右骨都侯。自如左右賢王以下至當戶，大者萬騎，小者數千，凡二十四長，立號曰“萬騎”。左右賢王、左右谷蠡王最為大，左右骨都侯輔政。諸二十四長亦各自置千長、百長、什長、裨小王、相、封都尉、當戶、且渠之屬。

由此可以看出，遊牧民族（匈奴）的權力結構類似於邦國體制，而這樣的統治邏輯也正是由於受到自然條件限制的結果。殘酷的自然環境帶來的高度自治以及稅收難度使得遊牧民族無法像農耕民族一樣，確立起精細的統治，而這也成為了遊牧民族進化的天花板。

氣候變化對於遊牧民族的影響鏈條

前文我們提到過，遊牧民族所在的北方草原，受氣候條件的因素影響很大，季風的強弱直接的決定了遊牧民族的生存，那麼氣侯的變化會對遊牧民族產生怎樣的影響？

竺可楨先生的研究指出，在過去的5000年裡，中國各個地區的氣候條件並不是恆定的，在中國歷史上有過好幾次降溫時間區間，而這導致了遊牧民族為了生存不顧一切的南下劫掠，那麼氣溫下降給遊牧民族的生存帶來了那些變化？

眾所周知，地表溫度是靠水來調節的，正因為地球大部分都是水，因此地表溫差不會太大，而這為生命體的孕育提供了條件。而在草原上，水體稀少，遠離海洋，因此水的溫度調節作用及其微弱，會導致晝夜溫差大。也就是說，整體氣溫下降1度，那麼草原的溫度變化會是它的數倍，而這足以導致草原遊牧民族的崩潰。

溫度下降使得草原的水分含量固定下來，水蒸氣減少，然後降雨量減少，隨後植物的生長受到限制，反過來影響降雨量，草原的生態開始陷入惡性循環。

中原王朝應對遊牧民族南侵的策略

當遊牧民族在草原上生活受限的時候，向農耕民族掠奪無疑是最簡單且省力的辦法，那麼中原王朝為代表的農耕民族會如何應對遊牧民族南侵呢？

一、經濟制裁

在氣候寒冷期，北方遊牧民族對於中原王朝的北部邊郡侵擾掠奪會明顯的增加，而這時候，中原王朝除了加強防禦的同時，還會採取經濟制裁的措施，這是直指遊牧民族命脈的舉措。因為在草原上，遊牧民族的鍋碗瓢盆以及茶葉都不能自己生產，而這對於中原王朝來說是重要的戰略物資。

中原王朝為了保證對遊牧民族的控制，並不會完全開放與遊牧民族的交易，只會在邊境採取互市的方式，稱之為榷場。當遊牧民族對於中原的侵擾加劇的過程中，中原王朝往往會關閉榷場甚至明令禁止民間的商品交易行為，迫使他們回到和平的道路上，而這無疑扼住了遊牧民族的命門。

二、議和

面對遊牧民族的進攻，中原王朝有時候會難以抵抗，此時往往會給予對方大量的財物以及優惠的商貿政策，個別王朝還會採取和親政策，希望能夠和遊牧民族講和。

1275年，蒙古分兵三路進攻南宋，忽必烈進攻鄂州，蒙哥汗從西路經四川順遊而下，結果在釣魚城受阻，久攻不下，時值盛夏，天氣炎熱，軍中病疫流行。蒙哥汗為了激勵士氣，親自領兵到城下猛攻，結果不幸重傷而亡。蒙古大汗的突然離世直接影響了整個戰局，北路進攻南宋的忽必烈得到消息後，意圖北歸奪取漢位，而南宋也十分希望與蒙古和談。最終，南宋與忽必烈達成協議，“南宋稱臣，割江南為界，歲奉銀、絹各二十萬兩、匹。”

三、遷都

當氣候寒冷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如果恰逢中原王朝內部混亂，國力衰微，那麼就更無法抵禦遊牧民族的俄進攻，為求自保，只能遷都到其他地方。比如西晉時期八王之亂，中原王朝內鬥不止，自身實力也在自我損耗中耗盡，結果引發北部遊牧民族大舉南下。最終匈奴貴族攻破洛陽，中原政權難以維持，晉不得不遷都建業，在南方立足。

氣候變化與王朝興衰的關係

中國5000年氣候變動有逐漸變冷變乾的趨勢。第一個溫暖期在夏、商西周時期，第一個寒冷期：西周時期；第二個溫暖期是兩漢，第二個寒冷期：三國魏晉南北朝；第三個溫暖期唐朝，第三個寒冷期：五代十國兩宋；第四個溫暖期明朝，第四個寒冷期：明清之際。

從以上寒冷期和溫暖期的週期我們可以看到，溫暖期時期中原王朝一般建立起了強大的中央政權，此時國土面積廣大，實力強盛，因此會出現歷史上的盛世局面，比如“貞觀之治”等。但是在寒冷期，漢人政權的實力則會大打折扣，北方遊牧民族迫於生存壓力，會不顧一切代價南下以謀取生存，最終一心圖存的遊牧民族和國力衰微的中原王朝之間往往會發生激烈的衝突。

中國古代史上的民族入侵矛盾，基本上來源於北方草原，其原因在於古代中國是一個大陸國家，東南兩面有海洋，西面有高大的青藏高原和廣闊的沙漠，因此中原王朝來自東、西、南三個方向的入侵壓力微乎其微，一直承受著來自北方遊牧民族的巨大壓力，例如匈奴、突厥、契丹、蒙古、女真。有鑑於此，歷代王朝多采取重北輕南、重陸輕海的國防策略。

氣候變化對於王朝興衰的影響相當顯著，歷史文獻表明，公元1—6世紀（貫穿三國、魏朝、兩晉），我國氣候較冷。在溫度曲線上，這一時期的溫度在過去2485年來的平均溫度以下。由於氣候寒冷，晉朝時期的草場、牧地已經延伸到黃河以南流域，農業用地也在往南退縮。整個中國西北都處在乾冷氣候之中。這一時期，晉朝內部爆發了八王之亂，國力衰弱，而遊牧民族在巨大的生存壓力面前也大舉南下，最終釀成了滅亡西晉的“八王之亂”。

小結

由於氣候條件的不同，農耕文明以及遊牧文明之間有著不同的生產方式，而這也造成了雙方不同的統治邏輯。在氣候寒冷期，降水量減少將直接導致遊牧民族的生存環境惡化，只是他們有覆滅的危。在巨大的生存壓力下，遊牧民族只能大規模舉兵南下，到氣候相對溫暖的地方獲取食物，很容易導致中原王朝的覆滅。由此可見，由氣候變化帶來的遊牧民族南下，和王朝興衰有著極大的關聯性，而這也能解釋為何中原王朝為何會被遊牧民族政府。

相關參考資料：《中國近五千年來氣候變遷的初步研究》、《氣候變化與中國的戰爭》、《中國歷史時期氣候變化影響》

閱讀更多 大話說史 的文章

關鍵字: 匈奴 蒙古族 世界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