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1 明朝的“大禮議”是怎麼一回事?

  明朝皇帝權力的絕對化發展應該是個常識。這有好的方面,也有壞的地方。好的,可以讓精明強幹的帝王,能夠順利實施貫徹自己的治國方案。壞的,則讓一些不成器的帝王更樂意按照自己的興趣去行事,以至於不顧自己德行,導致朝綱敗壞。

中國歷史的可悲之處,就是從來雄才大略的帝王少之又少,而不成器的皇上卻數不勝數。不過,即使如此,其皇權對於閣權的影響也還是呈現出一定的差異,譬如明世宗朱厚熜一二十年不上朝,我行我素的煉丹求長生,雖然看似皇權極大,但是內閣的權力也並非剝奪殆盡,無所作為。甚至在他執政初期,一度對於皇權有極大的抑制。

明朝的“大禮議”是怎麼一回事?

例如明朝歷史有重大影響的“大禮議”之爭,因此產生的皇權與閣權的鬥爭甚至延續了二十來年之久。

  明朝正德十六年,明武宗朱厚照死去,當時受封為“興獻王”的朱厚熜才十五歲。他的父親是朱祐杬,是明憲宗朱見深的第四子,其時已經去世。朱厚照的死訊傳來,一個遠在湖北安陸的少年,對於這個遠在京師從未謀面的堂兄,其實除了儀禮上改變,內心應該沒覺得皇帝死亡與自己有什麼特別的關係。

明朝的“大禮議”是怎麼一回事?

  但是在北京,帝國的中心,皇帝死亡帶來政治上的衝擊則不言而喻。首先是,繼承人的確立。朱厚照活了三十一歲,執政了十六年,但是無子。這樣一來,如何尋找合適的繼承人就變成了朝廷當前的大事。慈壽皇太后張氏命令內閣進行討論,確定未來的皇帝。朝廷的內閣首輔楊廷和第一個發言,他說“兄終弟及,按序厚熜當立。”皇太后對於楊廷和的建議並沒有提出異議,批准就這項決定的意見寫入皇帝遺詔,立即執行。其次,迎接新主。遺詔頒佈的第二天清早,朝廷就派遣司禮監太監韋霖、壽寧候張鶴齡、駙馬都尉崔元、大學士梁儲、禮部尚書毛澄,帶著遺詔、諭令和金制符璽,前往安陸迎接。

  正德十六年的五月初,朱厚熜告別安陸老家,開始北上。到了北京郊區,內閣用對待皇太子的禮節迎接他。使得朱厚熜頗為不滿。他說,既然遺詔讓我“兄終弟及”接任帝位,但是你們卻按照太子禮儀來迎接,難道讓我來做太子嗎!但是楊廷和堅持按照禮部草擬的禮儀文狀來行事,朱厚熜不同意。雙方陷入僵局。為了打破僵局,改由皇太后率領文武百官上表勸進,勸進表上了三次,朱厚熜才認為名正言順,起身從大明門進入宮中,改國號為嘉靖,正式登基成為明朝第十一位皇帝。

明朝的“大禮議”是怎麼一回事?

  嘉靖即位五天後,就下令禮官集體討論如何崇祀其父興獻王朱祐杬的典禮。禮部尚書毛澄向首輔楊廷和請示,楊廷和“出漢定陶王、宋濮王事授之”,提出必須要遵循此禮,而且還語帶威脅說道:“此篇為據,異議者即奸諛當誅”!楊廷和的“反對他的就是奸邪小人,應該予以誅殺”,這等於直接將反對者置於死地,根本沒有商量餘地。這種討論結果實際直接將皇帝追封自己父親“皇考”的目的給徹底堵絕了。楊廷和之所以如此堅決,除了有所持“大宗”、“小宗”,宣告興獻這一宗沒有皇位繼承權,他之所以能夠當皇帝只是因為,過繼給了他的伯父孝宗朱祐樘的封建禮教論調。更重要的是,強烈反對會無形中增加自己迎立嘉靖成為皇帝的功勞,削弱了皇帝的權威,讓這個年紀輕輕的新皇帝知道,帝王的權力也並不是沒有界限。但嘉靖雖然年幼,內心對於皇權維護卻是相當強烈,他是絕對不允許出現皇權旁落的情況,所以,皇權與相權的衝突勢必難免。

  但是因為群臣的群起而反對,剛剛登基,地位不穩的嘉靖只能妥協,將此事暫時擱下不在討論。幾個月後,嘉靖帝的親生母親蔣氏從安陸來到北京。走到通州時,聽到朝中大臣的意見,大發脾氣,對於陪同的朝廷使者說道:“你們當了官,父母都得到了寵誥,我兒子當了皇帝,卻成了別人的兒子,那我到北京還作什麼!”說完就在停在通州,不肯再走。嘉靖聽到消息後,哭著跑到張太后面前,竟然說:“你另選旁人做皇帝,我要與母親一同回到老家,繼續做獻王去了。”這個十五歲的少年等於直接向整個朝廷下了最後通牒。張太后只能一面挽留,一面要求內閣提出妥善的建議。六十多歲的楊廷和無奈,只得建議將嘉靖的父親尊稱為興獻帝,蔣氏為興獻後。禮官據此安排蔣氏由東安門入宮。報告送上去,嘉靖沒等看完,就將摺子扔到了地上。禮官只得改成大明東門入宮。嘉靖依然不滿意,最後直接要求,“聖母至京,應從中門入,謁見太廟。”蔣氏聽到這個消息後,才從通州動身進入北京。

明朝的“大禮議”是怎麼一回事?

  經此一役,楊廷和發現大臣中有人與他意見不一,便利用手中權力將迎合嘉靖想法的觀政進士張璁貶為南京刑部主事,又把緊跟自己意見的官員,安排在吏部和工部。嘉靖因為羽翼並未豐滿,不敢輕易動作,所以,明知楊廷和利用手中權力排斥異己,也不主動干預,默默為下一次的皇權與內閣鬥爭做準備。皇權與內閣的嫌隙已經形成,並且逐漸加深,除非來一場鬥爭,達到新的平衡,不然對抗的局面只會持續下去。

  嘉靖三年,已經被貶到南京的張璁和南京吏部主事桂萼,看到嘉靖已經成年,而且政治根基已經穩定,為了自己的仕途,揣測嘉靖的意思,便又將曾經的舊案提出,要求“速下詔旨,循名考實,稱興獻帝為皇考”。嘉靖看到奏疏,非常高興,三年前受到內閣抑制的設想重新又被提出,這一次不僅為了給自己父親追加個虛名,更重要的是測試自己作為皇帝的權威。他立即下令要求召集群臣討論。楊廷和依舊與三年前一樣,毫不退讓,甚至用辭職來要挾嘉慶。禮部尚書毛澄立即跟進,表示也要共進退。嘉靖看到臉已撕破,乾脆就在他們的辭呈上寫了“聽之去”三個字,表示不在乎。言官們紛紛施加壓力給皇帝,請求他挽留二人,但是嘉靖一言不發,用沉默表示了強硬的態度,最後,楊廷和因此被削職為民。


楊廷和雖然辭去職務,但是朝中的對抗依然在進行。新上任的禮部尚書汪俊,對於皇帝的南京嫡系提出的建議予以堅決反對,嘉靖只得用皇帝的權威來壓制汪俊,逼他將興獻帝改成興獻皇帝。接著,又下令將支持他的張璁和桂萼從南京調回北京官復原職,平衡朝中的反對力量。隨後,嘉靖要求禮部,追尊興獻皇帝為本生皇考恭穆獻皇帝,要求禮部在奉先殿的一側另建一所房子,專門安放“皇考”的神主牌。汪俊看到嘉靖越來越得寸進尺,乾脆也學楊廷和,辭職回家。嘉靖照樣毫不在乎,命令席書接任。大學士蔣冕看到嘉靖根本不聽從內閣的建議,一意孤行,也學習楊廷和用辭去職務來要挾嘉靖,嘉靖還是不為所動,讓石瑤擔任文淵閣大學士。沒想到石瑤根本不聽從嘉靖,上臺後就建議嘉靖,立即停止張璁、桂萼赴京。此時,張璁和桂萼已經走到半路,突然聽說皇帝要他們重新回去赴任,立即明白其中的緣由,馬上給嘉靖上疏,說,他們從邸報上看到了尊號仍然是帶有“本生”二字,這與皇叔沒有什麼不同!禮官有意欺騙皇上,他們願意來到北京與這些人當面對質。

  嘉靖看到張璁和桂萼的奏疏,覺得不能對反對自己的大臣妥協,立即抓住機會,火速命令二人進京。嘉靖三年五月,張璁和桂萼來到北京後,被立即任命為翰林學士,專門負責儀禮事宜。七月,嘉靖根據二人的奏報,要求內閣去除父母尊號裡的“本生”二字。大學士毛紀等人堅決反對,不肯依從皇帝的命令。嘉靖再也無法容忍朝中大臣對他的意見的輕視,將毛紀召來,嚴厲斥責:“本生”二字必須去除!你們眼中沒有皇帝,難道也想讓我眼中沒有父親嗎!毛紀看到嘉靖動怒,不敢再對抗,接著嘉靖召集朝中官員到左順門,正式下令,將原來的“本生聖母章聖皇太后,今更定尊號曰‘聖母章聖皇太后’”。

  雖然嘉靖藉著皇帝的權力,強行去掉了“本生”二字,但是朝中反對的力量並有偃旗息鼓。以楊廷和兒子、翰林修撰楊慎為首的一些朝中大臣,對於支持皇帝意見的張璁和桂萼充滿憤怒。他們甚至準備將張璁和桂萼圍在左順門打成爛泥。消息傳出去後,嚇得張、桂二人甚至不敢上朝。朝廷政爭到了如此荒唐的地步,不僅派系嚴重對立,更為重要的,嘉靖的權力已經受到了嚴重的挑戰。

  嘉靖三年七月十五日早朝後,修撰楊慎對著圍觀的大臣慷慨陳詞:“國家養士百餘年,節仗死義,正在今日!”此言一出,早已反對的皇帝一意孤行,沒有接受大臣意見的官員立即表示贊同。楊慎與吏部侍郎何孟春等九卿以下的二百三十七人,一齊跪到在左順門,不是喊當今皇帝,而是直接高呼孝宗皇帝。內閣大學士毛紀、石瑤聽說後,也跟著加入了“跪伏”的行列。

  十八歲的嘉靖從未見過這種場面,急忙派遣司禮監宦官出去勸導大臣回家。但是大臣們根本不聽,齊聲回答:“必得諭旨乃取退!”這等於公開和皇帝撕破臉了。從早上七點一直到下午一點,宦官多次勸導,但是都被大臣們給與拒絕。嘉靖覺得和平結束“政治風波”已經無法奏效,便勃然大怒,立即派遣錦衣校尉將為首的豐熙、張翀等八個人下獄。但是群臣更加激憤,放聲大哭,一時聲震宮廷。這一舉動更加讓嘉靖惱怒,又指使錦衣衛抓捕了一百三十四人,接著將何孟春等八十六名官員聽候處理。

  兩天後,嘉靖怒氣未消,命令將豐熙等八個人嚴加拷訊後充軍邊地,同時對於四品以上的官員奪取俸祿,五品以下的官員各予廷杖。於是編修王相等一百八十人受到了廷杖的處罰,其中十七人在施刑過程中,因為傷勢嚴重死亡。經此一役,嘉靖才將“左順門事件”彈壓下去。

  嘉靖用暴力將群臣的抗議平息下去,朝中再也沒有反對“議禮”的聲音了。即使從前爭大禮的官員,也多“依違順旨”,不再公然與皇帝對抗,而嘉靖的尊稱生父的主張則順利實現。

  一個星期後,嘉靖的父親,興獻王朱祐杬的神主牌,被從安陸迎到了北京,安置在觀德殿,立尊號為:“皇考恭穆皇帝”,再也沒有什麼“本生”二字了。至此,歷時三年之久的的“大禮議”,終於以嘉靖的勝利而告一段落了。而在“大禮議”中,支持皇帝的一派官員,從此仕途更加被看重,權力日益穩固,他們開始排斥異己,對於曾經的反對派嚴厲打擊,最終成為一支朝廷重要的政治勢力。

明朝的“大禮議”是怎麼一回事?

  其實,“大禮議”看似一件非常普通無聊的禮儀之爭,背後卻隱含著皇權與相權的消長。楊廷和所代表的反對派官員的不妥協,除了有禮教上僵化的信仰,還有官場站隊的選擇。楊廷和代表的大部分是明朝的高級官員,他又是身居首輔的顧命大臣,因而權力極大,依附者最多,勢力也最大。依附嘉靖的則是一些中下級官員,他們為了自己的仕途,趁朝廷討論“大禮議”,想借機改變自己的政治地位。嘉靖從一個外地少年藩王,進入北京,成為一個龐大帝國的君主,起初根本不瞭解“大禮議”背後所代表的深刻權力鬥爭的含義。隨著他逐漸成年,他對於皇權的旁落,相權的擴張,以及群臣們對抗,越發感到恐懼。如果早期,他還是一個人孤身對抗群臣,只能妥協,那麼當“左順門事件”發生時,他已經站穩腳跟,有了一批支持他的人。所以他毫不猶豫的將皇權發揮到了極致。

  “大禮議”雖落下帷幕,可結局卻是雙輸。雖然嘉靖通過暴力的使用,維護和鞏固了自己皇權地位,但是帶來的壞處也是極大的,不僅讓群臣無法從內心尊重他的權威,也開啟了順昌逆亡的閉塞之路。嘉靖慢慢在這種內耗裡,逐漸開始厭惡政治,躲在深宮,沉迷於長生不老的煉丹幻想之中,國家則被奸佞之徒把控,最後使得大明朝在內部分裂、朝綱混亂的路上越走越遠,一發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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