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5 小說:丈夫剛病逝大伯就帶人來搶房產,我使出一妙計讓他跪地求饒

小說:丈夫剛病逝大伯就帶人來搶房產,我使出一妙計讓他跪地求饒

1

我牽著淡姐兒走進合容裡的時候,一身靛藍色天鵝絨旗袍的鳳娘正站在門前,高挑,纖細,皮膚是江南女子特有的白嫩,細長的鳳眼正瞧著煙架上的菸灰吹落在秋風裡,滿臉的清冷。

她在等我。

恆英受恩師提攜,往大學去教書,我一個人在北平待了一陣子,恆英放心不下,便安排我帶著淡兒姐來上海投奔表姐鳳娘。他每個月有兩天的假期,往返於南京和上海也還算容易,我便帶著不到三歲的淡兒姐來了上海。

淡兒姐跟著我,一句話也不說,我手上拿了太多東西,空不出手來抱她,樓梯窄小又昏暗,鳳娘便抱起了淡兒姐,淡兒姐卻是一個勁兒地想躲,許是怕生,更許是不喜她身上的煙味兒。

“恆英上個月來過了,留下些許鈔票,現在生活雖然不如以前,可我哪裡用得著他付房租哦,不過他執意要給,我也就留下給你們添了些床褥。過日子瑣瑣碎碎的,鈔票可是不經花的喲,儂曉得伐?”鳳娘指著那張舊床板上半新不舊的被褥說著,知道我聽不懂上海話,她說的是國語,語氣裡仍舊帶著吳儂軟語的軟糯。

“阿娣住在一樓。”阿娣是她家的女工,一個黑壯的女子。

“阿生住二樓,三樓我自己住,幸好恆英提早打了招呼,不然只怕這四樓我就空出來做舞廳了,過日子嘛,總要有些樂子……儂曉得伐?”鳳娘說完,摸了摸淡兒姐的頭,便扭著腰肢下樓去了。四十歲的人,眼角的皺紋已不是脂粉能掩得去的了,偏生帶著三十歲人才有的妖嬈氣,若不是恆英提過她早婚守寡,生了個兒子還未成親,我只怕會以為她是未嫁的老姑娘也說不定。

日子就這麼過下來,其實四樓不過是間閣樓,斜窄的屋簷佔了大半,哪裡能做得舞廳。我也不知道恆英給了鳳娘多少錢,鳳娘除了那屋子的床褥外再沒管過我們什麼。她的兒子阿生在報社裡做工,年紀與我相仿,早出晚歸,不常見面。

鳳孃的規矩很多,咖啡只能早上喝,下午要用下午茶,午睡不得超過下午三點,打麻將的時候要帶著手套摸牌……

鳳娘每日裡最少要換兩次衣服,無論是否有客人來訪,俱是高領的長旗袍,什麼時候看見她,都是妝容精緻的模樣,便是清早替淡兒姐去倒便壺的時候,偶然遇見,也是如此,就像一刻都不曾修整放鬆過一般。此外,她每個月要去看一次電影,每週要去吃一次西餐,有時喊阿生陪著去,有時自己一個人去,風雨不誤。

鳳娘自顧自地守著自己的規矩,這些規矩讓我一時間謹小慎微起來,每日大都待在屋裡看顧淡兒姐。

鳳娘不常上樓來,對淡兒姐卻是不錯,她喊淡兒姐叫“淡兒頭”,我雖不懂,但想必是種愛稱。阿娣不會講國語,滿口的無錫話,交流起來頗費力氣。

恆英第一個月沒能回來,發了電報來說學校要主辦一本雜誌,抽了他去做主編,且要忙上一陣子了,也是無法。

我整日裡除了讀書,也實在不知該做些什麼。這一日我正教著淡兒姐學字,淡兒姐鬧著不肯好好學,滿地地亂跳,鳳娘聽見了,便一如我第一天看見她時一樣,風姿搖曳地走了上來。

“小孩子可不能這麼早學字,要傻掉的。”鳳娘說得認真,連手上那枚鑲著紅瑪瑙的煙架歪了也顧不得扶一下。

“家父以前也常這麼說,可我一時間也不知該做些什麼。淡兒姐都三歲了,整天的這麼個瞎跑也不是個事兒,就想著教她識些字兒。”我應著。

“唱些童謠罷,莫識字兒了,孩子太小學這些日後要變書呆子的。”鳳娘抿了抿耳邊的碎髮,她新燙了頭髮,像電影院外的明星海報一樣,大大的波浪彎在耳後。

“我哪裡會呀。”我也是急得撓頭,母親去世得早,自小就跟著父親四處跑,姨娘又不在身邊,這會兒當了娘才知道白讀了那些書,孩子喜歡的童謠卻是不會幾首。

“那就讓淡兒姐去我那玩吧,我們家的孩子可沒有這麼早識字兒的,小娃娃有小娃娃的教法……”鳳孃的話還沒說完,就聽見阿娣在樓下喊著什麼。

“這個時候誰要來串門子,好沒規矩。”鳳娘撫了撫頭髮,轉身下樓去了。鳳娘午飯後總要小睡一下,睡醒了便要用下午茶,在她眼裡從午飯間到下午茶之前的這段時間,若是有人不請自來,定是自小家裡沒有規矩的人家。

2

鳳娘下去沒多少時間,就聽得一陣無錫話吵吵雜雜地傳了上來,越說聲音越大,後來甚至聽得鳳娘都嘶喊了起來。我遲遲疑疑不知道該不該下樓去看看,反倒是淡兒姐撇著兩條小短兒腿跑下了樓梯。

不等我追出去,又是一陣扯破嗓子的叫罵,喊到後來甚至都破了音,和鳳娘對罵的有男聲也有女聲,一時亂得聽不清明。

等我趕到一樓的時候,鳳娘正舉著雞毛撣子衝門外揮舞著,顯然是將來人打了出去。我一時嚇得有些怔住,鳳娘從來都是講規矩的人,滿眼江南女子的柔和模樣,何曾這般張狂過。

鳳娘衝著門外叫罵著,和弄堂口賣菜的張媽追小偷時一般咬牙切齒,頭髮亂了,旗袍也皺了,看來對方也是還了手的。

鳳娘一手掐著腰,一手拿著雞毛撣子指著外面,仍舊“冊那娘比賤骨頭”地破口大罵著,我雖聽不大懂,卻也知道是極難聽的話了。

鳳孃的這股子架勢著實嚇人,那罵人的聲音穿透整個弄堂都還有餘,滿地都是碎雞毛還有幾縷頭髮扯落在地上。鳳娘氣得整個身子都在顫著,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一時間還怔在樓梯處,阿娣也只是唉聲嘆氣地搖頭。

“木木牟……木木牟……”一陣童音傳來,是淡兒姐。

淡兒姐站在鳳孃的身後,還沒有鳳孃的腿長,正踮著腳努力抬高手摸著鳳娘。

“木木牟……”淡兒姐仍舊奶聲奶氣地叫著。

她在說“摸摸毛”,前些日子下樓梯時她崴腳栽了下來,嚇得哭到岔氣兒,鳳娘就是這樣安撫她的,不想她竟學了會。

鳳娘原本氣得渾身發顫的身體,這會兒反到僵直了住,轉頭看著淡兒姐,細長的丹鳳眼裡籠起一陣水汽。

我抱著淡兒姐回了三樓,太陽被深秋的風吹去雲後的時候,鳳娘上了來。

她已經另外換了身藤枝纏繞的紫色長旗袍,裡面的絲襪也換了更淺一些的顏色,頭髮整整齊齊地盤在腦後,臉上的妝也洗去重新描過。若不是冷著一張臉,只怕誰也看不出她剛才曾站在門口潑婦一般與人打了一架。

這還是鳳娘第一次與我說上這許多話。

鳳娘嫁了過來。當時夫家還算得有些家世,公公是早年間的舉人,兩個兒子六個女兒,花錢裡謀了個職位。鳳娘雖也算得書香門第,可惜他爹對庶出的女兒並不怎麼得意,鳳孃的父親便點頭把她嫁到了江南。

嫁過來沒多久,那個當官的公公便閉了眼。幾個子女各自分家,她男人是次子,又是老實人,只得了幾處房產。安生了三四年,阿生如淡兒姐差不多大時,鳳孃的丈夫又得了肝病,治了四五年,人財兩空。她雖說不是得寵的女兒,倒也從不曾受過苦,此逢又年輕守寡,帶著個小孩子,哪裡去找活計,只得靠著變賣房產過活,眨眼便是二十年,而今她只剩得幾間租屋和這棟弄堂裡的小樓了。

阿生大伯是個敗家子兒,又嫖又賭,長年吸著福壽膏,鄉間的田產老早就敗光了,這兩年便打起了那幾間租屋的主意,幾次三番地來討要房產。鳳娘已不是那嬌滴滴的小媳婦了,一個人過了這許久,繞指柔也早化了百鍊鋼。原本不過是話裡話外地繞圈子,後來索性直說了不給,那大伯便與族裡的人沆瀣一氣,多次頂著祖訓來為難她,今天來竟然說過年不許她兒子回家祭祖,也不許她去祭拜亡夫,於是鳳娘後來想出一妙計讓對方下跪求饒。

“拿祖宗胡亂說事兒,他們要遭報應的……”鳳娘這話說得認真,到底是老派人家長大的人,對這些事格外看重。

鳳娘下樓的時候,天已經擦了黑,要入冬了,夜風涼得人不敢開窗。樓下關門的聲音清晰地傳上來,今天是週四,每週四的晚上,鳳娘一家都會去吃番菜,也就是西餐,只是鳳娘還是這樣叫,她說,設過一陣子番菜膳房,她父親還曾得賞吃過。想必就是因著此,她也才這樣叫吧。

今天的事兒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大,鳳娘回來的時候,淡兒姐已經睡了,隱約還聽得到鞋跟踩在樓梯上的聲音,也有人說了什麼話,卻是聽不大清。

冬天來到之前,米麵就已經買不到了,大部分米行裡賣的都是摻了穀皮的碎米,連糠都稱不上,只勉強算得是粞,就是熬粥都煮不熟。這些東西淡兒姐吃不得,我只得整日趴在窗口看著,街上有賣米的經過,無論多少錢都是要買的。可沒幾天,連煤塊都沒得買了,若是碰上煤裡摻了太多的泥,燒不一會兒便要滅掉,日子一天天冷下去,也一天比一天難過。

恆英匯了錢過來,我忙拿去給鳳娘,房租總還是要交的,鳳娘推脫了幾句便把錢收了起來,正巧郵差來送信,我便折身出了來,只留下淡兒姐在那。

前陣子恆英的一位同窗給我介紹了一個女學生,此後每天下午我都要搭電車去給學生做補習,淡兒姐便託給了鳳娘。

3

元旦前一天,恆英終是回了來,整個人瘦了許多,也白了一些,想來是整日窩在屋裡不見陽光的緣故吧。

“最近可還好?”恆英抱著淡兒姐問。

“還好,只是最近要給學生補習,淡兒姐沒少麻煩鳳娘。”我點了點頭。

“鳳娘帶也好,小時候,鳳娘是我們幾個孩子裡書背得最好的。”恆英逗弄著淡兒姐道。

“鳳娘小時候什麼樣兒?”我一時好奇。

“男孩子一樣,話也不多,整日裡除了背書也不見說上幾句話。大了之後再見時,我可是被她嚇了一跳,年紀大了,倒活出不一樣的色彩來了……”恆英抱著淡兒姐空不出手,只得衝門口的箱子指了指,讓我去拿來。

箱子裡是三套冬裝,兩套給我,一套給淡兒姐。

今天是週四,鳳娘叫了我們一同去吃番菜。自從日子越來越難過,鳳娘已經很久不曾去過番菜館了,可今天的飯桌上,鳳娘抿著紅酒,切著牛排,話裡話外仍舊是每週都來的架勢,就連召喚女招待的語調都是熟客的模樣,甚至還要說笑上幾句。我喂淡兒姐吃著土豆泥,沒有言語。

元旦一過,恆英便回了學校。

這一日,我從學生家回來的時候,鳳娘正在和阿生爭吵著什麼。鳳孃的聲調並不高,語氣卻是堅定得很,容不得一絲置疑,而阿生只是一句一句地說著“算了吧,算了吧”。我抱了淡兒姐回去,關門的時候,兩人的爭執聲又起了來……

臨入夜,鳳娘來了,只是站在門外說明天要帶阿生回去祭祖,淡兒姐可以委託給阿娣來帶,她已經和她講過了。

我開門讓了幾次,鳳娘仍舊不肯進屋,說完話便走了。在鳳娘眼裡,別人已經休息了還來串門子的人,無疑也是不懂規矩的。

鳳孃的規矩實在太多,現在看來,這些規矩許就是她抵抗這二十年寂寞光陰的方式吧……

鳳娘和阿生熱熱鬧鬧地走了,大包小包地拎了好幾個箱子,除了香燭元寶,更是買了許多的糕點和布料,鳳娘還特意換了一身黑色絲絨旗袍罩著新買的呢子大衣,耳邊彆著一朵黑色的絹花,神氣又莊重地坐著汽車,奔了火車站。

阿娣趁機告了假,往同鄉處吃酒去了,整棟小樓便空了下來,偏生當晚又下起了雨,雨滴打在屋頂,淅瀝作響,讓人心驚。淡兒姐倒是睡得香,反倒是我輾轉反側了一夜,臨天明的時候才昏昏睡去。

冬雨催寒,江南的冬季遇上雨天,實在讓人有些受不住。第二天黃昏時分,我拎著桂花糕還未進門,就見鳳姐帶著行李已經回了來,滿臉黑氣地站在門口,阿生付過黃包車錢便回了房,連晚飯都沒出來吃。原來是宗族裡那幫人,竟連祠堂都沒讓他們進,鳳娘原本要鬧上一場,硬是被阿生拽了回來。

此後一連幾天,鳳娘上午都要去阿生大伯處談判,每天回來都怒瞪著一雙鳳眼,就連淡兒姐也看出她不高興,吃罷了飯便安生睡午覺,不敢吵鬧。

“他們要我讓出兩間屋來,才可讓阿生回去祭祖,日後我死了也能葬過去……”鳳娘這話說得咬牙切齒。

“物價漲得這樣快,沒了房租供著,靠阿生那點工資怎麼夠過活?”鳳娘皺著眉。

“我一個人這些年,沒有一點不乾淨的地方,連單身的男房客都沒招過,他們憑什麼不讓我入祖墳?我可是他們家明媒正娶的媳婦兒,儂曉得伐……”鳳娘一時搖頭,一時得意。

“阿生怎麼說?”我問。

“他一個孩子,知道什麼。”鳳娘說起兒子,更是搖頭。

“女人出了嫁,生是夫家的人,死是夫家的鬼,不葬入祖墳,是要做孤魂野鬼的!我一說這個,阿生就撇嘴,他懂個什麼,整日裡看那些沒用的東西,要不是我攔著”鳳娘撇了撇嘴,滿臉的不屑。

“我怎麼可能……”鳳孃的話沒說完,就聽樓下又是一陣亂。

阿生的大伯一臉兇相地坐在客廳裡,一雙眉毛臥蠶一樣橫在眼上,又長又黑,一雙眼睛反倒昏黃無神,不見神采,打眼看去,似乎這人臉上只長了一雙眉毛似的。

鳳娘抿著紅茶斜眼看著坐在對面的大伯,一副主人家的樣子,他不說話,她便也不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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