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5 宅在家裡第33天,我終於讀懂了《百年孤獨》

許多年之後,當中國作家寫下自己小說開頭的時候,將會回想起第一次讀到《百年孤獨》的那個遙遠的下午。

——中國讀者


談及加西亞·馬爾克斯,幾乎無人不知他的《百年孤獨》,這部拉美魔幻現實主義文學的代表作曾在1982年一舉為他奪得了諾貝爾文學獎。


宅在家裡第33天,我終於讀懂了《百年孤獨》

馬爾克斯


我們耳熟能詳的中國作家都曾受到過這本書的啟發,其中公認以莫言學得最像,他將馬爾克斯作為對他影響最大的兩座“高爐”之一。


宅在家裡第33天,我終於讀懂了《百年孤獨》

莫言

作家蘇童曾說:“我對《百年孤獨》有非常真實的、崇敬的感覺,這樣的作品會不停地賣,一代一代的人都會讀,是暢銷書,我沒有辦法預測如果重新出版的話是否會轟動,當代文學青年幾乎人手一本。”

時至今日,打開這本書的微博話題和豆瓣條目,都能看到成千上萬的人還在閱讀和討論著這本書。它幾乎已經成為了每個文學青年書架上必備的一本經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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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在家裡第33天,我終於讀懂了《百年孤獨》

豆瓣讀書評分


宅在家裡第33天,我終於讀懂了《百年孤獨》

豆瓣話題


但與此同時,也有很多人表示看不懂、不理解這本書。


打開《百年孤獨》的豆瓣條目頁面,下面這幾條評論被眾多網友頻頻點贊,道出了許多人閱讀《百年孤獨》的障礙和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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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在家裡第33天,我終於讀懂了《百年孤獨》


但現在有人能幫你讀懂這本書了。


文學評論家楊照在他的《馬爾克斯與他的百年孤獨》中,提出瞭解讀《百年孤獨》的新視角。


像聽歌仔戲那樣讀《百年孤獨》


在最早寫《百年孤獨》的時候,馬爾克斯是有一份小說情節和相關人物的組織表的。


但在小說的實際寫作過程中,他刻意混淆了結構,依循了小說內部特殊的魔術時間,在整個時間線的設置上不斷跳躍循環,讓讀者一不小心就會迷路。


以這本小說中的第一句話所寫,為例:


“多年以後,面對行刑隊,奧裡雷亞諾·布恩迪亞上校將會回想起父親帶他去見識冰塊的那個遙遠的下午。”


這個倒敘句子看似簡單,卻包含了非常複雜的時態構成:


第一個時間點是面對行刑隊的時間;

第二個是回憶中父親帶他見識冰塊的那個下午;


但是這兩個時間點之前又有一個“多年以後”,也就是說,這句的敘述時間是建立在“多年以後”這個第三重時間的基礎上的。


因此楊照認為,要想讀懂馬爾克斯,最直觀的一種方法就是把他的魔術時間迴歸到物理時間的順序,重新用整理表格的方式梳理書中的人物和事件。


但是這種嚴謹的閱讀方式顯然更適合做專業的文學研究,對於普通讀者來講未免有些枯燥。


於是楊照提出了另一種閱讀方法:睡前閱讀,讀到困就睡。


在閱讀到睡著的過程中,你肯定會留下一段模糊的意識,不太清楚自己讀到了什麼,到底讀進去沒有。


那感覺就像是小時候在聽睡前故事,或是躲在戲臺角看歌仔戲,聽村子裡帶著一把胡琴的流浪藝人講故事。


明天你照樣可以連著讀下去,不用倒帶,不用回頭,你認為睡著前讀到了哪裡,就從哪裡繼續讀下去。


就像說書人一天說不完,第二個晚上繼續說,第三天第四天如此進行下去,講過的就講過了,不能倒回去求證和對比。


唯一能把握的就是聽講過程中留下的鬆散印象,但每個人留下的印象也是不同的,講故事的人就在每個人印象的基礎上進一步講下去。


也許在這樣的閱讀過程中,你會質疑,這個人是死掉了嗎?


你的印象裡他已經死掉了,可是在今天的情節中他再次出現了,那也不必返回之前的閱讀確認,就讓故事在這種不確定的懷疑中繼續下去。


因為馬爾克斯滔滔不絕的敘述就是為了阻止讀者動用平時閱讀小說的習慣,他想要讀者感受的正是那一份迷離恍惚的魔術時光氛圍。就像楊照在書中寫道:


“巨大的敘事河流一路流下去,不會回頭的,一直奔流人海。只有敘述終止了,我們才回頭。你可以回過頭重來一次,重來兩次,重來多少次都可以。但是總要讓那歌唱下去,不然就失去了這種作品形式的特殊意義了,沉浸在敘事之流裡,答案都在你的腦中,腦中對前面的掛失留下什麼印象,那就是什麼了,因為這是一首敘事曲,是在時間流蕩中不斷變化的東西,而不是小說。


也許按照這樣的方法,你三五天就能把這本書讀完,再過幾個星期幾個月,你也許能把這本小說讀過十遍。


這樣這部小說就進入了你的生命,成為你隨身攜帶,用以觀察、理解世界的一面透鏡,你的生命也將因此而改變。


從鬼魅馬孔多到福克納的美國南方


楊照提出的這種閱讀方法,並不是鼓勵每一位閱讀《百年孤獨》的讀者都囫圇吞棗,只留下一個模糊的閱讀印象就可以了。


他還在《馬爾克斯與他的百年孤獨》一書中補充了大量的歷史背景和文學史背景,還原了馬爾克斯寫作的時代背景和他受到啟發的文學史路徑,補充了另一種理解馬爾克斯的方式。


《百年孤獨》所呈現出的複雜性與馬爾克斯所生活的那個神話與現實、生存與死亡幾乎沒有界限的環境是息息相關的。


當時佔領拉丁美洲的殖民者是在西方近代化過程中理性化進程相對最慢,程度最低的國家。


西班牙的天主教傳教士篤信神蹟、奇蹟在宗教上的核心地位,並把這套信仰帶到了拉美,與當地的巫祝信仰混合起來,建立起自己的統治基礎。


不僅是馬爾克斯,魯爾福、富恩特斯等同時代的拉美寫作者,在他們的作品中都塑造了一個隨時可能會發生神話和奇蹟的世界,給讀者提供了一種穿梭生死的經驗。


此外,馬爾克斯一二十年間穿梭於拉丁美洲城市與鄉村之間的獨特個人經歷,讓他見證了拉美歷史上的種種騷亂與變遷。


這些獨特的個人經驗不斷誘惑著馬爾克斯的寫作,甚至讓原本決定讀完法律再做打算的他,由於“波哥大事件”返回鄉下,回到了鬼魅的記憶源頭。


楊照還從文學史的視角提出了閱讀馬爾克斯的另一條參考線,那就是福克納的小說。


雖然馬爾克斯和福克納的作品在我們看來都是西方文學,但是福克納所寫的,正是不太像西方小說形式的小說。


福克納寫美國南方小鎮的鄉野生活,承襲了十九世紀的寫實主義寫法,也學習了現代主義美學,引用楊照的話來說:


“在想象中,和城市相比,美國南方農村應該很無聊,簡直像是隨時陷入昏睡狀態般,哪有什麼好寫?可是在福克納的筆下,他構建了一個南方地域,在那裡的生活有比城市經驗更驚人也更迷人的地方。福克納寫出了一種東西,那就是城市興起之前,沒有人能夠察知,都市化興起之後,又沒有人去照顧整理的東西。


福克納筆下的美國南方讓馬爾克斯想到了自己小時候在加勒比海沿岸的外祖父家的境況。


是福克納讓馬爾克斯學會了用看似寫實的手法,寫出從城市人理性化的眼中看來明明是神話的故事,這種獨特的敘事方式才使得馬爾克斯筆下的小城“馬孔多”得以建立。


簡單文字下的巴赫音樂秘密

除了對馬爾克斯《百年孤獨》的解讀,楊照這次還推出了另一本名著解讀的作品《對決人生:解讀海明威》。


海明威的文字簡單洗練,是很多人在青少年時代就閱讀過的作品。


但是楊照在這本書中從英文原文出發,用英文原版和中文譯文對照的方式,給海明威的作品賦予了新的解讀視角。


楊照指出,海明威的文字有一種讓人感到不可思議的簡單,以《永別了,武器》這部小說的開頭第一段為例:

In the late summer of that year we lived in a house in a village that looked across the river and the plain to the mountains.In the bed of the river there were pebbles and boulders,dry and white in the sun,and the water was clear and swiftly moving and blue in the channels.Troops went by the house and down the road and the dust they raised powered the leaves of the trees.The trunks of the trees too were dusty and the leaves fell early that year and we saw the troops marching along the road and the dust rising and leaves,stirred by the breeze,falling and the soldiers marching and afterwards the road bare and white except for the leaves.


在這段文字中海明威使用的單詞和語法都非常簡單,幾乎沒有超過5個字母的單詞,所有的句子都是用“and”、“the”、“that”來鏈接的,而且他還非常喜歡用“then”。


他筆下的句子讀來就像是一個沒有學過複雜語法的孩子在說話,但這種簡單的文字又並不普通,它傳遞給了人們過去沒有觸碰過的信息。


他給了文字一種獨特的韻律,將我們熟悉的東西放進了這種由旋律組成的氣氛裡,結果就產生了無法用別種方式表達的情緒與情感。


一直以來,到底應該如何翻譯海明威這些重複的“and”、“the”、“that”一直是翻譯的難點。


加工美化後的文本會失去他原有的文字韻味,而過於直白的直譯又會讓翻譯文本讀來像小學生的文字。


後來海明威自己曾解釋說:“每一個人都說《戰地春夢》(《永別了,武器》)的第一段寫得如何特別,如何奇怪,我終於要告訴你們這個秘密,那些都是老巴赫教我的。”


海明威說他寫下的每一個“and”、“the”、“that”,就像西方音樂之父巴赫用對位法寫音樂時必須面對的每個音符,得思考它們的和聲效果,設計它們的節奏。


他的小說,內在有精密的設計的音樂性,在應該反覆的地方反覆,在應該快的地方快,應該慢的地方慢。


這段開頭中的In the late summer of that year,宋碧雲的翻譯版本譯為“那年殘夏”。楊照認為這個翻譯沒有錯誤,但是不準確。


他指出“那年殘夏”是帶有回憶性質的口吻,但是海明威的一整段原文卻沒有回憶的口吻。


他接下來的敘述都是隨心所欲,看到哪裡描寫到哪裡的,甚至重複在講樹葉落下,軍隊走過的場景,而回憶性的文字應該是經過了一定的整理,建立了一套邏輯秩序的。


楊照說:“海明威破壞了文法的秩序,卻偷偷代換了另外的秩序,讓我們不會對這種混亂感到厭惡而讀不下去。文法的秩序在海明威的文字裡被音樂性、聲音的秩序代換了。所以

他的文字既有混亂帶來的現場感,又有潛在節奏秩序帶來的流暢安穩。


在這本書中,楊照還按照自己對海明威文字的理解,翻譯了海明威最為人熟知的《老人與海》。


透過楊照的譯文,我們可以更好地感受到他在閱讀和理解海明威英文原著上所下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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