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下的影視人:“我們都要生扛一段時間”

1月31日,廣播電視社會組織聯合會電視製片委員會、演員委員會日前發佈《通知》,要求新型肺炎疫情期間,所有影視製片公司、劇組暫停影視劇拍攝工作。至此,意味著整個影視行業將在一段時間內停擺。

“第一季度、第二季度是所有劇組開機的時候,疫情一來,意味著所有的項目都停擺。”編劇李蕾說。

拍攝叫停,已經拍攝完成的影片也難以播放。

截至目前,《抵達之謎》《蕎麥瘋長》《喬喬的異想世界》三部電影宣佈撤出情人節檔期。更早些時候,1月23日,《唐人街探案3》《奪冠》(原名《中國女排》)《囧媽》《緊急救援》《急先鋒》《姜子牙》《熊出沒·狂野大陸》春節檔七部影片全部撤檔,同時,貓眼和淘票票的退票機制也已經啟動。

李蕾顯然更心疼這七部影片。“這是我從業以來,看過賣相最好的一個春節檔。”

這個判斷起碼基於兩個層面,第一是覆蓋所有觀影人群的影片類型(喜劇、懸疑、主旋律、動畫);第二,

是高資金投入帶來的高內容質量。《唐探3》導演陳思誠接受虎嗅採訪時曾直言,這部電影的投資比《唐探2》要高出一倍。“很多鏡頭你一看就知道花了(很多)錢吧。”他說。《緊急救援》導演林超賢在接受媒體採訪時稱,整部電影投資超過7億。

但這一切都被疫情打亂。一瞬間,春節檔最大的優勢——超高的上座率、充分下沉的票倉,變成了此時此刻最大的隱患。

根據諮詢公司 Artisan Gateway 的數據,在1月24日~26日仍然營業的影院票房總計為200萬美元, 而2019年同檔期前三天的票房為5.07億美元,不足去年同期的零頭。

對比2003年SARS期間,受影響最嚴重的香港電影行業。當時香港票房的收入持續下跌,在疫情最嚴重的復活節電影檔期中,全港六十間電影院四天的總收入只有900萬元,平均每院每日不足4萬。有些場次慘到連一張票都賣不出去,只好取消放映。

而對內地電影市場來說,儘管2002年末張藝謀執導的《英雄》創造了2.5億的票房奇蹟,但同時,第一例非典病人也在佛山入院治療。整個電影市場的元氣直到年底才慢慢恢復

一位一線影視公司的從業人員表示:“我認為電影行業完全進入了寒冬。”

但另一方面,新的機會也許將和春天同時到來。

SARS之後,電影主管部門加快產業化推動。2004年生產故事影片212部,較2003年的140部提升了51%。同時,單片票房正式開啟了億元時代。《功夫》《十面埋伏》《天下無賊》總票房均超過1億元。而2003年冠軍電影《手機》,票房僅有5600萬。


按下“暫停鍵”之後


2020年下的影視人:“我們都要生扛一段時間”

圖片來自劇照


17年後,影視行業正遭遇前所未有的衝擊。

“目前疫情對你的工作有什麼影響?”

當我拋出這個問題。電話那頭的李蕾半天沒有說話,嘆了口氣

編劇,幾乎是目前整個行業唯一還能開工的前端工種。製片人們在朋友圈裡紛紛疾呼——“我知道你們兩天就能寫一集劇本,趕緊寫吧。”但實際上他們也在經歷最艱難的時刻。

首當其衝就是收入銳減。“今年過年本來就早,很多去年的費用來不及在年前結算。”在計劃中,項目如果在第一季度如期開機,她就可以拿到前一階段的收入。但現在,影視行業中下游全部停擺,回款就更遙遙無期。這一切都落空了。

她反覆強調,編劇這個工種,沒有任何籌碼可以和甲方談判。“哪怕是行業內外認可的知名編劇(擁有獨立工作室),在跟甲方談判的時候也不會佔上風。對方頂多客氣點,但說白了不是非用你不可。因為本來就僧多粥少。”

可以預見,“粥少”的情況在短期內不會緩解。官方發佈的數據是,2018年,橫店共接待劇組378個,而2019年,這個數字降至304,縮水20%。

李蕾只能一邊安撫因為沒要到回款而生氣的搭檔,一邊艱難推進項目。

一瞬間,在北京生活下去都成了問題。“有很大壓力。北京的房租、日常開銷都成問題。我只能自己扛。當然,大家都得生扛一陣子了。”她說。

前端吃緊,而產業鏈條的中下游同樣不好過。

在數次採訪中,從業者的共識是——許多小的影視和宣發公司早就關門(截止2019年12月,國內共有3313家影視公司、1033家影視工作室關停),而為了抵抗風險,資本早就向頭部影視公司的頭部項目聚集

能夠開機、完成拍攝的項目都是優質的頭部項目。這就意味著投資大、參與者多、宣發費用高企。也就是說,只要一個重點項目無法如期上映、開播,就會對影視公司造成重創

“下游賣不出影片,鉅額的投資得不到回攏。會反向影響新項目的開發推進,甚至公司的日常運營。”她說。

今年春節檔的幾部電影,投資金額都遠超往年。參與春節檔影片宣發的王皓表示,整個春節檔影片,宣發費用投入均在一億元左右。而這部分成本,在疫情中,業已蒸發

她不斷強調“檔期”對一部影片的重要性。

“檔期對一個影片的成敗至關重要。春節檔大部分人回到老家過年,票產充分下沉,一線城市都不再是主力。影城也會縮短場間時間,增開早晚場次提高接待量。全年其他任何檔期都不具備這樣的市場能量。”

李蕾也同意這個觀點:“最近一兩年臨時撤檔的影片越來越多,大家好像見怪不怪了。但其實撤檔對一個影片的命運(票房)有非常重大的影響。”

資本市場給出了他們的答案。

文化傳媒板塊102只股票中59只出現下跌。參與出品春節檔幾部影的影視公司首當其衝。橫店影視、萬達影視相繼跌停,光線傳媒、華誼兄弟、中國電影、上海電影均有不同幅度的下跌,跌幅均在10%上下。

輻射範圍很快達到海外。

在中國經營著680多家影院的 Imax,與中國同行一樣步履蹣跚。 1月28日,這家大型影院公司在香港上市的中國子公司的股價與12天前相比跌幅達到17.5% 。 分析師Eric Handler表示: “第一季度業績太差了。而去年第一季度,一半的收入來自春節。”

這個行業絕大部分的收益都來自票房,依靠一個個人來推動,而這些都是不確定的。”陳思誠說,“如果我是資本,我也不想投這個行業。”


新的可能?


儘管許多人在社交媒體上表示,在疫情結束後,會加倍支持此前撤檔的電影。

面對會不會立即出現“報復性觀影”的現象,所有人都給出了相對保守的意見

“電影院是一個非常密閉、人員集中的空間,在這個(疫情剛剛結束)時候,和大量陌生人待在一起的信心,沒那麼容易重新建立。”李蕾說,“比照SARS,這個影響,可能到下半年才會消除。”

其次,恢復上班之後,短期內沒有集中休息的假期。“即便是暑期,也只有學生在放假,但票倉主要來自成年人。影片不可能像春節一樣很快來到30億~40億這個檔位。”業內人士表示。

而面對這些挑戰,也出現了新的機會。

線上平臺(視頻網站)


2020年下的影視人:“我們都要生扛一段時間”

圖片來自劇照


1月23日,在所有電影宣佈撤檔。隨後24小時之內,徐崢做出了重要決定——《囧媽》在緊急提檔、撤檔之後,宣佈放棄院線上映,投入字節跳動的懷抱,後者至少為此付出6.3億人民幣作為代價。而觀眾可以在今日頭條、抖音、西瓜視頻、抖音火山版任意一款App,免費觀看《囧媽》全片。


而有業內消息稱,其他視頻網站也在聯絡其餘電影的出品公司,希望如法炮製,拿到獨家線上播映權。

但截至目前,並沒有第二部電影選擇跳過院線,直接在線上播出

線上渠道不會成為當下影視公司的救命稻草,是一種共識

你會投幾個億拍網大嗎?沒有人會。”李蕾斬釘截鐵地說,“因為線上不賺錢。在這種不賠就是賺了的時期,賣給在線平臺來止損是一個很好的方法,但這個形式不是主流。”

基於線下用戶觀影和付費習慣,她做出了上述判斷。電影是目前為數不多可以靠C端付費直接賺錢的產品。

2003年,13億人口的年度總票房只相當於4700萬韓國人口的四分之一,照此計算,每個觀眾平均5年進一次電影院;而2019年票房達到642億的體量,觀眾的付費習慣培養了17年。

而平臺買單,總是要還的。“奈飛都沒法靠付費用戶賺錢,我們怎麼可能有更強的付費意願?”李蕾說,“一般視頻網站的策略是每年訂一個虧損額度,然後制定預算、推進項目。所以超前點播加收費用完全可以理解。因為它們賺錢的手段實在不多。”

批片

王皓透露,受到疫情影響,今年製作完成的影片更少,那麼明年電影市場可能出現供不應求的局面,導致進口批片增多。

對比2003年電影票房前十的電影中,只有《手機》《天地英雄》兩部電影為內地製作,其餘包括《哈利波特:消失的密室》《黑客帝國2:重裝上陣》《黑客帝國3:最後的戰役》《海底總動員》在內八部電影均為進口批片或港片。

政策

對比2003年SARS前後,中國電影進行了一系列的改革:

開放電影的製作、發行、放映環節;

放寬中外合拍影片的限制;

進一步放寬審查條件,降低拍攝立項的審批條件和門檻。


彼時,清華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教授尹鴻將這稱為“居危思變”的重要舉措

而2019年,中國的平均每屏電影票房收入下滑至15年來的最低水平。儘管當地電影業全年平均每天增加26.6塊新屏幕,總數已突破7萬塊。但走入電影院的人數的年增長率為0.6% ,在這個當口,政策上的變化調整可能是最直接促動行業的方式。

影視公司的員工們已經陸續回到北京,開始為期14天的的自我隔離。部分線上的工作和新一年度團隊的工作規劃也已經開始。

掛上電話,李蕾要開始自己下一個視頻會議了。

“生活還要繼續。”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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