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人自擾”的真相,竟隱藏著一場玩火自焚的軍事挑釁?

滅庸之戰:分進合擊



早已告別歷史舞臺,但歷史仍留有相關的傳說,這類現象中,庸國應該算是相當隱蔽的。因為提起“庸人自擾”、“庸庸碌碌”、“平庸至極”等和“庸”字有關的成語以及典故,可能多數人都早已忘記或者很難想到,這個“庸”最初不是常說的平庸、昏庸之意,而是源自庸國和庸人。

“庸人自擾”的真相,竟隱藏著一場玩火自焚的軍事挑釁?


庸國是中國上古至春秋中期的一個源遠流長的國家,它的起源,據說甚至可以追溯到容成氏或祝融等上古帝王身上。庸國最高光的歷史時刻,是在周武王伐紂的“牧野之戰”前夕,據《尚書》記載,周武王發表了名為“牧誓”的戰爭動員,其中提到了八個和周國聯合作戰的盟國(即“牧誓八國”),庸國不僅名列其中,而且佔據第一位。

既然做過這樣的投資,那周王朝建立後庸國得到的回報也就不會少,僅從被封的爵位上就可見一斑。“公侯伯子男”中,庸國的爵位應該至少是“伯”,而當時的少數民族包括所有南蠻北狄東夷西戎在內,普遍是雖大曰“子”,比如楚國、巴國、吳國等,都不過是“子”。更關鍵的是,“子”和“伯”之間存在巨大的分水嶺,因為只有“伯”以上才能被稱為諸侯,這也是楚國早期老想著威逼周天子給它加尊號的原因,畢竟名不正言不順嘛,連諸侯都不是,好意思參與中原角逐麼?

所以周王朝成立以來,庸國的政治地位明顯超出同儕,與之同步的,它的政治威望、軍事實力乃至文明水平,應該也都不弱,不然民間不會給它按個“東方斯巴達”的頭銜和美譽。而所謂的“附庸”,最初的意思應是指周邊國家都依附於庸國,尤其是“楚之附庸”,應是指連楚國早期都曾依附過庸國,所以才會產生這個詞。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和國家實力的變遷,楚國慢慢取代庸國,成為“南蠻”中的扛把子,庸國也不得已淪為楚國的附庸國,最後甚至“庸人自擾”,藉機挑釁,最後被楚國藉機滅掉。

“庸人自擾”的真相,竟隱藏著一場玩火自焚的軍事挑釁?

說起庸國被滅,就要說到名列“春秋五霸”之一的楚莊王。公元前613年,楚莊王繼位楚國國君,然而在繼位的頭三年裡,這位後來飲馬黃河、叱吒中原的一代霸主的若干行徑,卻實在讓人大跌眼鏡。

當時的楚國內憂外患。內部群臣爭權相鬥,打的如火如荼,連楚莊王本人都曾被謀反者挾持擄走,幾乎喪命;而外部,晉國都已經打到了楚國的家門口蔡國的頭上,蔡國接連向楚國求援,但楚莊王都視而不見。蔡莊侯無奈之下,只能和晉國簽訂“城下之盟”,不久便鬱鬱而終。

按說此時的楚莊王應該振作精神,發憤圖強才是。然而楚莊王卻意志消沉,縱情玩樂。他要麼外出打獵遊玩,要麼就是躲在深宮載歌載舞,政務不僅一概不管,就連別人勸諫都不願搭理。據說被惹煩了,他曾極為難得地發佈了一項終於和政務有關的命令,讓人寫好後掛在宮城的大門上:“進諫者殺無赦!”

“庸人自擾”的真相,竟隱藏著一場玩火自焚的軍事挑釁?

在後世,楚莊王這三年的無恥行徑被有些人理解成“韜光養晦”的高明之策,就算屬實吧,但當時的人可看不穿啊。國君如此不著調,不僅讓楚國國人洩氣,也讓周邊國家蠢蠢欲動,冒出了趁火打劫的心思。公元前611年,楚國又出現了大饑荒的災難。這下天災人禍聚齊了,楚國周邊的幾乎所有蠻夷都動了起來,趁機向楚國發起全面進攻,想聯合吃掉這塊大肥肉。

當時的局勢大有《三國演義》中五路伐蜀的架勢。其中戎人攻打楚國西南的阜山、訾(zi)、枝等地(即大概今天的湖北房山、枝江等地),糜國聯合“百濮”(蠻夷名稱)從西北方向進攻楚國,而正西邊便是庸國,它也聯合群蠻攻打楚國。因為歷史記載的簡陋,我們只能大致估計,這次聯合行動的發起者和組織者應該是庸國,因為從之後的進程看,其它蠻夷都是來湊熱鬧,只有庸國是真打楚國甚至有消滅楚國的暢想。

“庸人自擾”的真相,竟隱藏著一場玩火自焚的軍事挑釁?

當時楚國還不僅僅是三面受敵,更大的威脅是來自北方以晉國為首的中原諸侯,因為一旦楚國和庸國等蠻族打的不可開交,晉國顯然不會放過這種天賜良機,必然趁機出兵。也就是說,此時的楚國已然面臨幾乎要滅國的嚴重危機。

楚莊王也不禁反思,是不是自己的“戲”演的太過了,居然真的“忽悠”了全世界,所有人都認定他是真的無能了。一開始他醞釀遷都避禍,還是自己先跑路要緊。然而蒍賈,也就是那個二十年前曾經預言子玉“將兵不過三百乘”的少年天才,站出來阻止了他:“遷都不是辦法,我們能跑到當陽,那些蠻仔也就能跟著打到當陽(就是長坂坡那個地方)。”經過對當前形勢的深入分析,蒍賈指出,一眾蠻夷應該都是庸國拉來助陣的,他們不過是牆頭草,一旦楚國出兵示強,他們就會害怕;而一旦楚國示弱,他們就會趁火打劫,因此絕對不能遷都。

楚莊王覺得有道理,他大概不想再演戲,估計也演不下去了(再演可就真成亡國之君了),採納蒍賈的建議,開始“一飛沖天”兼“一鳴驚人”。經過商討,楚國定下了迎戰的決策,首先申息兩縣的楚國軍隊看緊北方邊境大門,謹防中原諸侯來襲。從這點看,楚國高層的戰略視野很開闊,他們已然注意到了最最重大的威脅,雖然在這一戰前後,中原諸侯尤其是晉國並無實質動作,但沒動作不等於沒威脅,是楚國的先行防備讓晉國斷了也趁火打劫的心思。

“庸人自擾”的真相,竟隱藏著一場玩火自焚的軍事挑釁?

其次,聯合更遠方的秦國和巴國,來個“遠交近攻”,造成一眾蠻夷的後顧之憂。因為秦國在糜國的西北,巴國在庸國的西南,“後院起火”,兩國自然會有後顧之憂,不敢傾全力進攻,如此其前進勢頭就會有所減緩。

再次,楚國迅速出兵,顯示強大武力,讓牆頭草們知難而退,並對他們展開分化爭取,最後再集中精力對付最主要的敵人庸國。

不出所料,楚國出兵後不過半個月,糜國和“百濮”就閃電退兵了,原來糜國之前已經被楚國教訓過,這時見楚國居然不是病貓,很快就陷入畏懼的慣性心理。其後楚國又和秦國、巴國的軍隊取得了會師,戎人和庸國聯合的群蠻見楚國聯盟勢大,或許也有楚國外交上的遊說、離間和賄賂,他們很快拋棄庸國,選擇了和楚國結盟。至此,楚國軍事和外交兩大層面都取得重大成功,並陷庸國於嚴重的戰略孤立態勢。

然而庸國卻沒有充分意識到自身的不利局面,仍然執意進攻楚國,這一軍事行動後來被提煉為成語“庸人自擾”,在當時不啻於是玩火自焚的愚蠢挑釁舉動。畢竟庸國是楚國此次戰爭中的頭號敵人,楚國可以放過糜國和百濮,也可以和群蠻結盟,但絕不會輕易放過庸國,必然要給予它嚴厲的懲罰。

當時庸國方面沒有知難而退,還有一個實際原因。那就是庸楚兩國軍隊一旦交兵,楚軍立刻大敗,這樣的情形據說連續發生了七次。庸國就此認定楚軍不堪一擊,估計還認真分析出了原因,那就是楚莊王的腐朽行徑讓楚軍都兵無戰心,戰鬥力也徹底削弱。既然如此,那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然而顯然,這是楚軍的驕兵之計,是要庸國軍隊徹底驕傲自大,從而失去防備之心。當時楚軍的指揮者是一個叫“師叔”的楚國大夫,這個名字大家無疑很熟悉,但它顯然和師父的師兄弟沒啥關係,就是個名字而已。而僅就這兩個字分析,它的意思應該是軍隊的叔叔,“師叔”似乎在告訴庸國,真打起仗來,你不僅算不上弟弟,恐怕就是個老師侄而已!

見庸國軍隊徹底墜入彀中,楚國開始發動突然襲擊,並採取了軍事史上罕有的一個舉動——兩路出兵,分進合擊!

“庸人自擾”的真相,竟隱藏著一場玩火自焚的軍事挑釁?

這是我寫到“滅庸之戰”的真正原因,也是這一戰在軍事上最大的亮點。因為不能確定是不是真的前所未有,所以用了“罕有”這個詞。但不管怎麼說,這確實是個新鮮的戰法,楚軍的一小步,可能就是軍史上的一大步。

這就要分析楚軍為什麼會想出這個新戰法了。只能大致推測,在當時的形勢下,首要的原因應該是“出其不意”,追求突然發起進攻的優勢,由此楚軍兩路出兵,儘量減少因軍隊龐大而可能造成的軍機洩露情況,至少只要其中一路實現了保密,便可達成預期;其次,楚軍當時還有秦軍和巴軍的協助,整體實力和數量應該遠在庸軍之上,所以可能有了將庸軍包圍全殲的計劃,所以要分兵,從至少兩個方向上包圍庸軍,甚至其中一支部隊是要先行堵住庸軍西撤的通道;當然,實情也可能只是地理原因,因為當地是山陵地形,不利於大軍行軍,如此數量的軍隊如果要搶時間到達庸軍的位置,分兵從兩條路上並進顯然是個更高效的做法。

不管怎麼樣,楚軍兩路大軍最終都順利地逼近並實現了向庸軍的突然襲擊和圍殲。庸軍被突襲之下,又發現楚軍居然不再“不堪一擊”,很快陷入慌亂並被殲滅。其後楚軍等三國聯軍又前往攻下庸國都城“方城”,讓庸國徹底告別了歷史舞臺。

在後世,“分進合擊”是一個常見的戰法,屢屢出現在軍事戰爭的舞臺上,然而我不得不遺憾地指出,“分進合擊”不出名也罷了,一旦出名,卻多數是和敗仗聯繫在一起的,因為這時候的“分進合擊”,常常是以被“各個擊破”而恥辱結局。

最著名的戰例,無疑是明末的薩爾滸之戰,明軍分兵四路,打算合擊努爾哈赤的後金軍,然而努爾哈赤“憑爾幾路來,我只一路去”,利用騎兵的機動優勢和明軍情報聯絡的劣勢,連連以多打少,先後吃掉數路明軍。在解放戰爭初期,國軍也曾多次分兵並進,但也被共軍趁機分割圍殲,各個擊破。蘇中戰役、萊蕪戰役更是個中的典範。

“庸人自擾”的真相,竟隱藏著一場玩火自焚的軍事挑釁?

這就要問個為什麼了。首先從實力上來說,“分兵”無疑是對整體力量至少“一分為二”(當然未必是等分)的分割和削弱,容易造成不能集中兵力打擊敵軍,尤其是在分兵沒有發揮合擊作用前,這種分割和削弱的實際劣勢更為明顯。當然,這並不是說“分兵”就必然是錯,畢竟“分兵”只是手段,而手段的效果只能通過作戰目的來評估。這就要考量作戰雙方具體的實力對比和作戰目的了,一般來說,實力超出一大截的一方才會主動選擇分兵,而即使是分兵,其各路兵力也應不弱於敵軍的總體實力,否則不是自廢武功、給人機會麼?比如滅庸之戰,楚國等三國聯軍的數量應該遠多於庸軍,這才具備分兵條件。而薩爾滸之戰明軍只有11萬人,卻兵分四路,每路只有2-4萬人左右,這就等於送給了6萬後金軍難得的戰機。

就作戰目的來講,分進要麼是多路並進發動突襲,要麼是爭取包圍敵軍甚至阻其退路,也可能還有各種情況,畢竟兵無常勢,總之必須要實現如期會合或者各部按期到達指定地點,但這裡面可能就會產生變數了。比如西漢漠北之戰,衛青和李廣相約攻擊匈奴,結果李廣所部居然在沙漠中迷了路,遲遲沒有趕到,喪失了戰機,李廣最後都被鬱悶得抹了脖子。赤壁之戰中,周瑜曾建議乃至命令劉備軍在烏林後方截擊曹軍,實現赤壁之戰的根本勝利,雖然《三國演義》寫的異常精彩,趙張關三員大將先後堵了曹操三次並幾乎將之俘虜,但史實卻是劉備軍撲了個空,等他軍隊到達時,曹軍已經逃過去了。這樣令人惋惜的戰例還有很多,一旦出現如此局面,“分進合擊”也就自然失去了意義,沒達成預期目標不說,實質也是本方兵力的浪費。

同時,這裡面也有各分兵部隊之間的溝通聯絡及戰役協同問題,在冷兵器時代,這可不是一個簡單容易的事情,而且這個“時間差”極容易被敵軍利用,比如薩爾滸之戰,明明已有部隊已經被殲,但明軍其他部隊要麼沒有得到切實情報,要麼是被誘導,反而繼續前進,徹底葬送部隊。

而對於敵軍來說,對付“分進合擊”,最有效的方法除了集中優勢兵力、加強情報保密,有一個客觀條件也極為重要,那就是軍隊的機動力強度。如何在對方多路並進的條件下,迅速包圍其中一部,殲滅後又能迅速轉移兵力,實現各個擊破,無疑是對軍隊機動力的一大考驗。

“庸人自擾”的真相,竟隱藏著一場玩火自焚的軍事挑釁?

(沒有馬,自行車也是可以考慮的嘛!)

所以“分進合擊”的重點要素,應該是在實力、目的、情報(保密和聯絡)以及機動力上,是否採用“分進合擊”,首先要做到知己知彼,全面評估。滅庸之戰,庸軍是敗在驕傲自大,他們因為中計看不起楚軍,所以忽視了楚軍的真正實力,因此更加不會注意到楚軍的動向,從而對楚軍的“分進合擊”沒有任何準備,而楚軍方面,分兵就算只為增加機動力,也已經是了不起的軍事創新。至於薩爾滸之戰,明軍則是全面的失敗,實力盲目劃分,作戰目的不切實際,相互聯絡和協同更是一塌糊塗,而後金軍在機動力上的強大優勢更是讓明軍的“分進合擊”註定陷入慘敗。又比如蘇中戰役,“七戰七捷”的背後是華中野戰軍多次遠距離、高強度的兵力轉移,幾乎達到了神出鬼沒的程度,不得不說,在熱兵器戰爭和當時的通訊條件下中,國軍居然無從察覺,反而屢屢陷入包圍,實在令人難以想象。

說回滅庸之戰,庸國被滅亡後,楚莊王固然“一鳴驚人”,楚國也一振頹氣,更重要的是,楚國從此排除了側翼的隱憂,可以放心地北上中原,逐鹿天下。同時,“庸”字的含義也因為庸國最後的“笑柄”而開始發生變化,原本不過是個中性的字,卻漸漸變成了貶義。但庸國的文化並沒有完全消失,楚國是攻滅了庸國,但也吸納傳承了不少庸國的優秀文明和文化。其它的不說,大名鼎鼎的屈原,祖先便是庸人,楚文化的豐厚詳博,自然也有庸國文化的歷史遺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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