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重生命的心最珍貴
水藍衫（周勇）
那天，我突然接到小翔的電話，聲音頹廢，她說：“姐，我輸了。”
這怎麼可能？上個星期醫院的民意測驗和技能考評，小翔的成績在所有醫護應聘者中位居榜首。作為老鄉，我也看好小翔。她聰慧伶俐，技能嫻熟，隨便說一類藥品配伍，她能倒背如流。甚至有些連老護士也不認識的生僻拉丁文藥方，她也能立馬說出中文譯文。
我最佩服的，要數她的記憶力了，什麼院長的岳父岳母、主任的小舅大嬸、同事的親朋好友，她過目不忘。
小翔和我無話不談。她說她要打敗競聘“勁敵”阿雲，留在全市這所唯一的三級甲等醫院，讓鄉親們刮目相看；她說她要躍出龍門，出人頭地，讓拋棄她的男友腸子都悔青……我知道，一個從山村出來的貧窮女孩子，必定壓抑著許許多多不為人知的夢想。她還悄悄告訴我，她之所以把領導同事的關係網打探掌握的脈絡分明，那是她有著自己的計劃，她要靠近他們、“利用”他們，比如：內科護士安安是衛生局長的愛女，只要和她交上朋友，就會多出幾分勝算，知道安安喜歡狗狗後，小翔一頭扎進寵物雜誌裡，上班間隙也不忘翻上幾頁，有幾次差點將病人的藥物配錯……
雖然我也感覺有些不妥，但白玉尚且有瑕，何況人呢？再說小翔那麼優秀，她這麼做，無非是想在應聘競爭中拔得頭籌罷了。
當我趕到醫院，小翔正在辦理交接記錄——我知道，這是離開醫院的最後一道手續。而接替她的，是阿雲。
我本以為，小翔定會黯然神傷，梨花帶雨。沒想到的是，從小翔提上行李離開醫院，竟然絲毫看不出絲毫失落的痕跡。更讓我意想不到的是，送小翔離開的，竟然也是阿雲。兩人手拉手，談笑風生，宛若姐妹。
這是怎麼回事？
小翔說：“姐，是我自己放棄的！”
“天，你瘋了！這可是三等甲級醫院，能夠進入競聘視線的，可謂鳳毛麟角，更何況這次招聘錄取，不知道是多少年來破天荒的一次，你怎麼自斷前途？”
小翔沒有回答，娓娓道出了前幾日的一次出診經歷：
那天，小翔、阿雲兩人值急診班，突然接到“120”指令，國道發生一起車禍，有人受傷。當兩人隨值班醫生趕到現場時，才發覺事情遠遠沒有他們想象的簡單：一輛轎車與一輛貨車猛烈撞擊在一起，轎車駕駛室嚴重變形，司機耷拉著頭卡在座位上，方向盤已深深陷入腹部，消防官兵正啟動一把巨型撐脹鉗，準備將他救出。而轎車上乘坐的一男一女渾身是血，躺在路邊呻吟著。
經初步診斷，這兩人失血過多，需要立即搶救。但接下來的事情犯難了：公路兩頭排起了長長的“車龍”，道路嚴重堵塞致使救護車身陷重圍寸步難行，趕來的交警告訴他們，恢復交通最少需要一個小時。而現場距醫院30公里，用擔架步行，是萬萬行不通的。
看來只有現場緊急救護。值班醫生交代她倆說，女的只需要輸上血就可以了。說罷便拿走急救箱的一袋血，在交警的協助下，對男的進行現場簡易包紮。
還好！只是兩個人。小翔鬆了口氣，因為她知道，急救箱裡只有三袋血，一人用一袋，還有一袋緊急備用，足可以堅持到援兵到來。
就在這時，阿雲突然跑過來說：“小翔，司機還有脈搏，也需要輸血！”說罷便要啟用最後的一袋血。小翔急忙攔住了她：“司機內臟損傷嚴重，誰也救不了他，即便現在就在手術檯上，大出血也會很快要了他的命！還給他掛瓶鹽水吧，備用血還是留給能夠救活的人，要是萬一不夠……”
沒想到阿雲的態度異常堅決：“每一個生命都需要尊重，哪怕給他最後的機會……再說，救援的救護車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
小翔對我說，她從來沒有見過阿雲是那樣地鎮靜和果斷。平日的阿雲溫順可親，默默穿梭忙碌於病房和藥房之間，小翔讓她幫忙做事，她總是很順從。沒想到這次阿雲寸土不讓，而小翔也不知為什麼，手慢慢鬆開了急救箱，第一次按照阿雲的意思去做……
“後來呢？”
小翔笑著說，那個司機最終沒能救活，但那袋血維持了他3個小時的生命，當司機看到趕來的妻子時，終於滿足地合上雙眼。霎那間小翔明白了，什麼才是人間的“悲憫慈愛”。原來這麼長時間，阿雲一直都在“尊重”地工作，而自己，卻是在“經營”著工作。醫技、知識都可以淬鍊和學習，但學不來和經營不來的，是那顆尊重生命的心。
這時我看到，小翔眼中，有星光閃爍。
最終，小翔離開了這座城市，參加了“支邊青年志願者醫療團”。走前，她送給我海子的一首詩：“我要到草原去／去曬黑自己／曬黑日記藍色的封皮／去吧，朋友／那片美麗的牧場屬於你。”
刊於《東方青年》雜誌2010年8月
作者簡介：水藍衫，原名：周勇，居住河南省淅川縣。《讀者》、《意林》、《新青年》雜誌簽約作者。在全國多家紙媒發表文學作品100餘萬字，多篇文章選作中考高考語文試卷閱讀材料。《語文報》2014年9期、2015年41期頭版頭條刊發其文章，並在簡介中譽為“清純唯美派青春文學代表人物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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