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捷:《一剪梅•舟过吴江》写尽离愁,《虞美人•听雨》写尽悲情

知道蒋捷的人不多,但知道“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的人很多。他的《虞美人·听雨》更是写尽了一个历经无数悲欢离合漂泊者的悲情。

一、归来不再是少年

蒋捷,字胜欲,号竹山,宋末元初阳羡(今江苏宜兴)人,著有《竹山词》。蒋捷祖辈世代为官,与皇室沾亲带故,幼时在父亲的教诲下发愤苦读,很早便在诗词方面显露才华。

宋度宗咸淳十年(公元1274年),蒋捷中进士,成为南宋的最后一科进士,但还没来得及任职,蒙古铁蹄就踏入了临安,南宋至此灭亡。

蒋捷:《一剪梅•舟过吴江》写尽离愁,《虞美人•听雨》写尽悲情

蒋捷听雨

山河破碎,没有谁能够坦然面对。深怀亡国之恨的蒋捷,不愿入元朝为官,辗转异乡,生活落魄,一无所有,饱经风霜忧患,流浪飘零于太湖之滨姑苏一带。

为了谋生,蒋捷隐姓埋名,以相士为业,替人算命,终日混迹于渔樵。“叹浮云,本是无心,也成苍狗”。后来,他再也不愿意过这种漂泊流离的生活了。他选择宜兴竹山作为落脚之地,这里寺僧和善,附近村民淳朴,山下聚居的云阳亭侯蒋姓族群,乃同祖同宗之人。族人在寺旁建云阳山房供他做教书课徒之所,生活总算是有了着落。

从此,他断绝了与其他文人的交往,甚至断绝了与他一起并称为“宋末四大家”著名词人周密、王沂孙、张炎等人的联络。他从不记录自己的生平事迹,别人也少有记载,他彻底成了一个“隐士”。为生计劳作,虽然辛苦,却不必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自古达官酣富贵,往往遭人描画。只有青门,种瓜闲客,千载传佳话”。

蒋捷:《一剪梅•舟过吴江》写尽离愁,《虞美人•听雨》写尽悲情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

“半世踏红尘,到底输他村景。村景,村景。樵斧耕蓑渔艇。”那幅幸福村景图中,元朝浓密的树荫下,一个贵族诗人在幽暗处浅唱,声音极低,低得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二十年来,无家种竹,犹借竹为名。”蒋捷干脆以“竹山”为号,以表达独立和不俗。他选择了孤独,拒绝与元朝政权合作。这就注定了他孤寂飘零、遁隐山林的人生以及《竹山词》中对故人、故园、故国的另一种纠结。

二、流光容易把人抛

蒋捷做不到随遇而安,他在山水之间放逐自己。但山水云烟却遮不住他的许多愁。在颠沛流离的流亡途中,他写下了《一剪梅·舟过吴江》这阙词:

“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秋娘度与泰娘娇。风又飘飘。雨又萧萧。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蒋捷:《一剪梅•舟过吴江》写尽离愁,《虞美人•听雨》写尽悲情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他乘船经过吴江,见春光正好,却莫名地生出无限悲凉。离乱颠簸,羁旅天涯,那份苦楚不是春光可以消逝的。明艳的春光,对照凄楚的神魂,春深似海,愁深似海,春愁更是难遣。

“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在人的一生中,聚散离合,可以成愁;浮沉起落,可以成愁;花谢花飞,可以成愁;潮起潮落,可以成愁。但是,这些愁,与国破家亡之愁,绝不可同日而语。

想起南宋虽然偏安苟且,但至少还有江南烟雨,可以浸润诗情画意。可是如今,旧时物事,亭台楼阁,都只如云烟。身为游子,彷徨四顾,前程茫茫,时光空抛,有家难归,他怎能不惆怅莫名呢!

蒋捷:《一剪梅•舟过吴江》写尽离愁,《虞美人•听雨》写尽悲情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萧萧。”

小舟行经秋娘渡与泰娘桥时,风吹酒醒,雨滴心帘,只觉风入骨、雨寒心。明明是春天,却有了几分冰寒的秋意!漂泊憔悴,偏逢风雨凄凄,定是难言的况味。

“风又飘飘,雨又萧萧”。多美的江南春色啊!可是在漂泊之人这里,却是风雨交加,凉意直透心间。风景再好,也要有好心情去欣赏,才好。

“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天涯漂泊之人,最渴望的,永远是归去故园。家国之恨在心,羁旅悲戚之情,词人是多么希望,能够立刻回到故里,洗去尘埃,调笙焚香。

可是,想象越美好,现实就越凄苦。不管相聚之后,是红袖添香还是绿窗调瑟,此时的他,孤身一人。江南烟雨就在那里,无边春色就在那里,他全无兴致,心若荒凉,人间处处都是荒野。

蒋捷:《一剪梅•舟过吴江》写尽离愁,《虞美人•听雨》写尽悲情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芭蕉叶绿,樱桃果红,花落花开,轮回变换,年年如此。年华易逝,人生易老,词人无法不感叹!

<strong>人生总是这样,还没有看够风景,我们已在别处天涯;还没有体味清闲,我们已是鬓发苍苍。人生就是一场匆忙的旅行。

三、天地一沙鸥

1276年,元灭南宋,一个时代走到了末世,蒋捷,作为一个南宋的遗民,也进入了自己人生的严冬

蒋捷在经历了这一沧桑变故后,其国破之痛、身世之感、家亡之恨,都在他的《虞美人·听雨》中,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出来。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01《虞美人·听雨》写尽流浪人的漂泊流离之苦

《虞美人·听雨》,刻画了一个历经无数悲欢离合的漂泊者的凄凉与绝望。

蒋捷:《一剪梅•舟过吴江》写尽离愁,《虞美人•听雨》写尽悲情

少年听雨歌楼上

对家园、对国家、对民族的无可归依,以及因时代巨变所导致的人生价值的失落和人生道路的无可归依,在蒋捷的这首词中,我们能体味到他的凄凉与绝望。

现实生活的漂泊流离对于词人来说,永远是一段刻骨铭心的生命体验。即使在其生活相对安定的时期,那些曾经历过的漂泊流离的痛苦生活,仍然像影子一样时时映现于词人心灵深处,时时煎熬着词人那颗饱受摧折的心灵。

这首词是《竹山词》中最脍炙人口的名篇,这首词由少年写到壮年,再写到老年,写了三个不同时期的不同环境、不同生活和不同心情。从自己漫长的一生和曲折的经历,反映出时代的变迁。

作者选取少年、壮年和暮年三个阶段的某一特定场景——“雨夜”,将词人一生的生存状态乃至具体心态极为有效地表达了出来。

蒋捷:《一剪梅•舟过吴江》写尽离愁,《虞美人•听雨》写尽悲情

壮年听雨客舟中

同为听雨,少年时代混迹青楼,歌酒清狂;壮年则因时代巨变,不得不以客舟为家,漂泊漫游于江南水乡;暮年仍游历江湖,寄居僧舍,孤寂潦倒,无限悲凉。

最后从如今寄居僧庐的生活,升华出“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作为一个宋元易代的遗民,往昔相对安宁、温馨的生活,在亡国之后,也变得像梦一样无可追寻。

他对人生是感慨的:悲欢离合总无情;他很敏感也很忧郁: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他仔细又无奈地打量自己: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

02《虞美人·听雨》写尽人生如梦之感

<strong>诗人的经历遭际属于个体悲剧,黍离之痛属于社会悲剧。而社会的剧变又会引发、加剧个体的人生悲剧。

词中的三个阶段,是蒋捷人生状态的自我揭示。元朝让他他失去国家,时光又使他失去了家,进入暮年后飘零在一道客栈下,希望及等待都离开了他,除了沉默,他不能再做什么,也不需要有任何言语,真可谓:却道天凉好个秋!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蒋捷:《一剪梅•舟过吴江》写尽离愁,《虞美人•听雨》写尽悲情

而今听雨僧庐下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深阁帘垂绣,记家人,软语灯边,笑涡红透”。然而,这一切都被残酷的现实所粉碎,他在这场历史的轮回中变更了生活的轨迹。

在理想与现实的矛盾中徘徊哀伤,黍离之悲的亡国之痛不时涌上心头,发之笔端,便吟咏出了看似平淡却雄放跌宕的爱国词篇,表达他对故国的无比思念和对人生的无限感慨。

在他的内心深处,积郁着一层难以言状的隐怨深悲,他把这种对人生的遗憾、失望、哀伤和悲痛,全都融入到他的词作中,缭绕弥漫着一片凝重的悲怆凄凉。

寥寥几笔,概括出少年、壮年和晚年的特殊感受,可谓言简意赅。它以“听雨”为媒介,将几十年大跨度的时间和空间相融合,传达出难以言传的苦闷,制造出直观感性的艺术形象和意境。

蒋捷:《一剪梅•舟过吴江》写尽离愁,《虞美人•听雨》写尽悲情

雨打红叶路人稀

<strong>人生说到底都是在放弃,时间流失,青春失去,落月摇情,逝者如斯,在这永不止息的自然面前,愈加凸显出人生的缺撼、悲伤以及悲怆的生命意识。

结语

蒋捷的一生,是在国家危亡、民生多艰的日子里度过的。他有志报国、无力回天,但他不羡“摇金宝辔,织翠华裾”的生活,气节凛然,独自过种菊陶潜、栽蔬杜甫的隐居生活。

<strong>在宋末词人中,蒋捷词别开生面,最有特色和个性,词风独辟蹊径,兼融豪放词的清奇流畅和婉约词的含蓄蕴藉,既无辛派后劲粗放直率之病,也无姜派末流刻削隐晦之失。

蒋捷:《一剪梅•舟过吴江》写尽离愁,《虞美人•听雨》写尽悲情

留得残荷听雨声

他敢于直接表现亡国遗民坚贞不屈的民族气节和对异族统治的不满情绪,《沁园春·为老人书南堂壁》和《贺新郎·乡士以狂得罪赋此饯行》二词,就充满着一股不屈的奇气。蒋捷词还反映社会现实,从多角度地表现出亡国后遗民们飘泊流浪的凄凉感受和饥寒交迫的生存困境。

此处,蒋词的情感基调不像王沂孙、张炎词那样一味的低沉阴暗,有的词作格调清新,乐观轻快,如《霜天晓角》(人影窗纱)和《昭君怨·卖花人》写折花和卖花,极富生活情趣。<strong>蒋捷在宋末词坛上独立于时代风气之外,卓然成家,对清初阳羡派词人颇有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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