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5月23日，陳賡第4兵團解放南昌後，為策應四野主力渡江，陳賡令周希漢的第13軍、李成芳的第14軍西渡贛江作戰，秦基偉的第15軍由福建向江西臨川開進集結。
由於第13軍的37、38師西渡贛江後追擊勢頭過猛，態勢比較突出，白崇禧見狀以為有機可乘，便令撤退中的夏威兵團4個師殺個回馬槍，還調位於浙贛鐵路西線上的5個機動師立即東進，妄圖吃掉周希漢第13軍的這2個師。
當時，我軍的電臺、報話機全系繳獲國民黨軍的，報務人員中亦有不少解放戰士，所以對國民黨軍常用頻道、習慣用語乃至密碼都瞭如指掌。開著電臺、報話機收聽國民黨軍內部通訊“實況轉播”，成了我軍掌握戰場動態的一大信息來源。
不過這次，情況似乎不妙。國民黨桂系軍隊在電臺、報話機裡頻頻聯絡，都聲稱已經“包圍了陳賡主力”。而周希漢的13軍司令部雖然和兵團部一直保持著電臺聯繫，但卻一直沒有上報當前戰況。
於是，第4兵團的有些領導便有些沉不住氣了，擔心周希漢的13軍真被桂系的9個師“包了餃子”，因此一個勁地埋怨周希漢過於魯莽，貪功心切，搞不好要“賠了夫人又折兵”。
不過，坐鎮4兵團部的陳賡卻顯得很輕鬆，一個勁地安慰其他領導：“你們不要擔心，也別喪氣。這一仗如果周希漢的部隊被殲滅了或遭到重大損失，我向中央和野司檢討，你們不必簽字，由我一個人負責！”
陳司令何來如此底氣？開國上將，第4兵團副司令員郭天民對此非常不解，陳賡便指著地圖跟他解釋：“我當縱隊司令員的時候，打了那麼多仗，主要是靠772團、20團、38團和25團。這4個團抗戰時期就是主力團，從山西打到淮海，都一直打勝仗。這一次，13軍正面雖然來了9個師的桂軍，但由於地形限制，最多隻能展開4個師。”
“這4個師按照白崇禧的指揮習慣，通常會分成2個梯隊。這樣一來，前沿頂多展開8個團，就憑白崇禧這8個團，想要消滅周希漢的2個師，談何容易！就是我們這4個主力團中的任何1個團，國民黨軍的8個團想消滅他們都不可能，更何況現在周希漢手裡有2個師，這是其一。其二，現在周希漢不報告，說明他完全可以控制局勢。本來，我們讓他在贛江西岸，可是他將部隊向前突出了，也許是怕受批評才不敢報告。假如他的部隊當真被敵人包圍無法控制局面，他會報告。你們看吧，周希漢如有報告，不是情況危險，就是他們打勝仗！”
陳賡連說帶笑地講了這麼一大通，郭天民仍是將信將疑。沒過多久，13軍的電臺向兵團部發來密語，要求使用無線電話。聽到這個消息，第4兵團領導們一起湧進了報話機室。只聽到周希漢在報話機裡說：“請趕快向陳司令員報告，我們現在抓住了敵人，已俘虜了幾百人，繳獲了十來門大炮。敵人亂了，向後潰退，部隊正在出擊！”
郭天民一聽，一天的愁雲頓時煙消雲散。他一把搶過話筒，興奮地說：“周希漢嗎？你們打得好啊！趕快給我追！我們馬上組織後續部隊支援你們！”
這時候，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發生了。陳賡衝上來，把話筒從郭天民手裡劈手奪了過來，用一種十分嚴厲的態度下達了與郭天民完全相反的命令：“周希漢你注意，立即撤回來，停止追擊！我告訴你，明天拂曉前，你們在贛江西岸不能有一兵一卒！”聽到周希漢在報話機裡複誦了一遍命令後，陳賡再次提醒他：“記住，馬上組織撤退，一定要立即撤回來，注意保護你的渡口。”
放下話筒，陳賡又向左右交代：“我以政治委員的名義，要求兵團政治部全力動員船隻，接13軍過江。再命李成芳第14軍稍晚一點過江，派一些小部隊襲擾敵人，但在明天拂曉前也不許在贛江西岸留下一兵一卒。炮兵部隊立即在13軍預定東渡的渡口東南面佔領陣地，確保13軍兩翼安全，掩護他們過江。”
陳賡口若懸河下達一連串命令時，郭天民可真著急了，天下哪有打了勝仗不乘勝發展勝利，反而全線撤退的道理？於是，他不斷地試圖打斷陳賡：“司令員，我有意見！”
陳賡正忙著，沒空跟他解釋，便在百忙之中抽空回了他一句：“你等一等再說。”便又全神貫注地下起命令來。
等他終於下完了命令，兵團領導們回到作戰室。郭天民終於能完整表達意見了：“司令員，你這是在搞啥呀？周希漢軍處境困難時，你滿不在乎。現在打了勝仗，敵人潰退了，你怎麼又叫他們後撤呢？”
到這時候，陳賡才耐心地向郭天民，以及其他兵團領導解釋：“白崇禧在調整部署呀！你們看，桂軍擺在前面的8個團固然吃不掉我們的2個師，但是我們這2個師也奈何不了他的9個師。白崇禧手裡握有9個師，怎麼會潰退呢？這就是說，他看周希漢軍隊形密集，而他的優勢兵力又展不開，沒法全力進攻。而且13軍這一大坨兵力他也甭想一口全吞了。”
“所以白崇禧的意圖，是向後撤一下。等到周希漢軍一前進，他就派部隊迂迴，切斷沿江渡口。等周希漢軍展開成追擊隊形，白崇禧就尋機將13軍分割成幾段。到那時，局面就難收拾了。周希漢軍目前所取得的勝利，很可能是鑽了白崇禧調整部署時的空子，是個巧合。這種勝利改變不了桂軍的基本態勢。現在四野指揮部還在鄭州，四野主力過江還得有些日子。我們在贛江西岸與敵拼消耗毫無意義。不如趕快撤回東岸，進行短時間休整。待四野主力過江，立即與之協同作戰，才有大破桂軍的把握。現在如不趕快撤，被白崇禧主力粘上了，傷亡就大了。”
郭天民聽了這番話，連連稱讚：“我佩服，我佩服，我五體投地地佩服。你確實比我高明，不是一般的高明，而是非常的高明！”
後來，郭天民不止一次和部下講：“陳司令員比我高明，我要主動當好他的助手，讓他有時間多考慮一些大事。”直到1966年，他還對人說：“和陳賡司令員一起工作的那一段，是我最愉快的時期之一。陳賡司令員是大事聰明，小事‘糊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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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眾號作者簡介：王正興，原解放軍某野戰部隊軍官，曾在步兵分隊、司令部、後勤部等單位任職，致力於戰史學和戰術學研究，對軍隊戰術及非戰爭行動有個人獨到的理解。其著作《這才是戰爭》於2014年5月、6月，鳳凰衛視“開卷八分鐘”欄目分兩期推薦。他的公眾號名亦為“這才是戰爭”，歡迎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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