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仲馬《茶花女》:阿爾芒摯愛瑪格麗特,卻和時代一起葬送了她

小仲馬《茶花女》:阿爾芒摯愛瑪格麗特,卻和時代一起葬送了她


當我們要評判一段愛情的時候,一定要把愛情放在它所發生的那個時代去看待。

任何愛情從所處的時代剝離出來,都是站不住腳的。

法國經典小說《茶花女》描寫了在資產階級興起、社會分配不公、貧富差距巨大的背景下,清純美麗的年輕女子瑪格麗特在巴黎奢侈糜爛、繁華、浮躁的風氣中無可奈何地淪為了高級妓女,成為了貴族階層競相追逐的漂亮情人。

涉世未深的大好青年阿爾芒執意與瑪格麗特相愛,遭到了阿爾芒父親的反對。為了讓阿爾芒的妹妹清白體面地出嫁、保持阿爾芒家族的名譽,瑪格麗特忍痛跟阿爾芒分手,重新投入別人的懷抱、日夜尋歡作樂。

阿爾芒不知真相,覺得瑪格麗特本性放蕩低劣,將瑪格麗特狠狠羞辱、傷害一番後出國。等阿爾芒回去的時候瑪格麗特已經身心遭受重創,在世俗的無情冰冷中患病去世,阿爾芒沉痛不已。

《茶花女》的作者小仲馬,是大作家大仲馬的兒子。

小仲馬是大仲馬的私生子,大仲馬拋棄她們母子,小仲馬七歲時大仲馬終於承認自己的兒子,但仍然拒絕接受小仲馬身份低下的母親。

小仲馬《茶花女》:阿爾芒摯愛瑪格麗特,卻和時代一起葬送了她


成年之後,小仲馬與名噪一時、從鄉下到巴黎謀生的絕色妓女杜普萊西有過一段真摯的感情,因嫉妒杜普萊西不能割捨與別的男人的牽扯,小仲馬憤而離去。等他回去時,杜普萊西已經香消玉殞。

小仲馬自小目睹自己的母親、杜普萊西、弱小人物在這種殘酷、虛偽、辛酸、痛苦的社會現實中掙扎求生,對弱者特別是社會弱小女性產生了同情,對這一社會時期的人心、道德觀念、風俗都產生了強烈的譴責、排斥。

他創作了轟動萬分的《茶花女》,在文壇上,見不得光的妓女首次被當成主角,劇目上演時萬人空巷。

儘管小仲馬的寫作本意是痛斥資產風氣的無情、謳歌瑪格麗特出淤泥而不染的純潔內心、讚揚她與阿爾芒感人高尚的愛情,但我從書中感悟到的卻是一個自認愛瑪格麗特、卻跟時代一起無情將瑪格麗特埋葬掉的阿爾芒。

第一:阿爾芒追求瑪格麗特,是出於上流階層奢靡風氣下的消遣和虛榮心。

《茶花女》的開頭用倒敘的寫作手法,寫了作者“我”參加了瑪格麗特去世後的拍賣會,得到了一本書。聞到噩耗從國外匆匆回國的阿爾芒找到“我”拿到書,對“我”說起他跟瑪格麗特的愛情故事。

一見面,阿爾芒就懷疑“我”出高價買下那本書是因為“我”跟瑪格麗特有過舊情所以要留作紀念,這樣的懷疑是對死者瑪格麗特的一種羞辱,阿爾芒自認深愛瑪格麗特,就更不該如此輕薄死者。

小仲馬《茶花女》:阿爾芒摯愛瑪格麗特,卻和時代一起葬送了她


在與“我”根本不認識的情況下,阿爾芒掏出珍藏的瑪格麗特給他的信件遞給“我”看,如果真的把一個深愛的人珍藏在心裡,又怎麼會隨便拿出來示人?

在前去瑪格麗特的墓園掘墓,想要見她最後一面的時候,阿爾芒這樣說道:“也許那令人恐懼的景象會打消我那悲痛欲絕的思念之情。”

這不像是剛剛痛失摯愛的男人所說的話,阿爾芒會這樣說,說明他大部分愛的還是瑪格麗特的鮮活與美麗。這不是斷章取義,而是細節見人心。

阿爾芒當初追求瑪格麗特,只是出於當時社會風氣中貴族之間流行的虛榮之心。瑪格麗特豔名遠揚,而弄到一個風姿明麗的交際女郎在懷,是當時許多貴族青年引以為榮的炫耀資本。

阿爾芒第一次去見瑪格麗特,書上寫他“那時候已經有一個情婦”,可見阿爾芒接近瑪格麗特已經不是出於純潔的感情,而是出於獵豔的習慣跟快感。

被瑪格麗特當面捉弄嘲笑後,阿爾芒產生了報復心理,原文中他這樣想:“只要我肯把所有的錢都花在這上面,就能把這個女人弄到手。”

甚至在瑪格麗特咳嗽生病、阿爾芒藉機去探望她的時候,面對瑪格麗特敞開的真心,阿爾芒還是這樣在心裡盤算著:“如果我在一開始沒有控制住這個健忘而輕佻的女人,那她就不會是我的。”

從阿爾芒這開始的表現來看,他與瑪格麗特之間有的並非是真感情,只是出於男人的好勝心,他才會刻意迎難而上。而且,阿爾芒是個“玩不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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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玩不起”在於他的涉世不深、不知人間疾苦,但瑪格麗特墮落於風塵,經歷人間許多苦難,對阿爾芒的追求,瑪格麗特知道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她明確拒絕並說明後果,但阿爾芒沒有用心聽進去,沒有了解她的處境,他心裡只有自己的任意妄為。

瑪格麗特深知那種男女關係只是開放式地逢場作樂,而阿爾芒卻幼稚地要求瑪格麗特只屬於他,出於阿爾芒一片關懷跟問候的心意,瑪格麗特動了封印已經的真情,答應交往。

然而,阿爾芒心裡有的不是惺惺相惜,而是獲勝的快感,他終於拿下了這個人人覬覦的漂亮尤物。在瑪格麗特亮相戲院引得人人驚羨時,阿爾芒的虛榮心到了頂點:“而我卻帶著這個女人房間的鑰匙,不到三四個小時她又要屬於我了。”

他甚至在想:“人們指責那些給女戲子跟煙花女子弄得傾家蕩產的人,而叫我驚奇的卻是那些人沒有做出荒唐二十倍的事情來,人們應該像我一樣過上這種生活,方可以懂得她們每天都讓她們情人各種各樣的虛榮心得到滿足。”

從一開始,阿爾芒跟瑪格麗特就是錯位的,瑪格麗特付出了真心,阿爾芒卻只是出於風流瀟灑的想法。

他們之間處在社會的不同層面,彼此的認知、閱歷、思想也處在不同層面,這是悲劇的開始。

小仲馬《茶花女》:阿爾芒摯愛瑪格麗特,卻和時代一起葬送了她


第二:阿爾芒自覺愛得高尚感人,卻只有瑪格麗特在付出跟為兩人著想。

因為要還債以及維持大手筆花銷的生活,瑪格麗特不得不跟別的男人保持關係,阿爾芒無比嫉妒。為了安撫阿爾芒,瑪格麗特割捨在巴黎的華麗日子,與他到鄉下隱居。

在鄉下租房的時候,瑪格麗特出於要維持跟阿爾芒愛情的純粹,提出要用別的男人的錢,阿爾芒沒有及時拒絕。

他一邊不願意瑪格麗特與別人再來往,一邊卻默認了瑪格麗特繼續用別人的錢,這本身就矛盾。

出錢給瑪格麗特租房子的公爵知道她跟阿爾芒同居,發火說再也不會維持瑪格麗特的花銷。

阿爾芒一點不能體諒瑪格麗特的地位跟處境,也不能體諒瑪格麗特為他做出的犧牲。他居然是這麼說的:“這樣一來倒是成全了我,瑪格麗特再也離不開我了,我的夢想終於實現了。”

儘管作者小仲馬要極力宣揚的是阿爾芒與瑪格麗特衝破世俗的偉大愛情,但恕我直言,在阿爾芒這樣的內心中,我只看到了阿爾芒的自私以及不光彩的一面。

對於阿爾芒來說,他像是一張白紙,是一步步順著事情走向而發展感情的。

但對於瑪格麗特來說,她深知社會無情,已經能夠一眼看到兩人的結局,她這是觸底反彈,明知後果也要心甘情願、不計代價地去飛蛾撲火,只為了阿爾芒嘴邊那幾句情話。


小仲馬《茶花女》:阿爾芒摯愛瑪格麗特,卻和時代一起葬送了她


阿爾芒是固執、自我、幼稚的,像一個會發脾氣的大孩子,他要求瑪格麗特對他感情專一,卻從頭到尾沒有體會到她要承擔什麼、面對什麼、失去什麼。

第三:他對她瘋狂殘忍地報復、傷害、踐踏,已經配不上她在汙濁塵世中高貴純潔的心。

隨著事情的發展,阿爾芒也終於知道了現實的無奈跟嚴峻考驗。公爵不再出錢後,瑪格麗特瞞著阿爾芒把馬車、首飾當掉。

阿爾芒的良知、道德感、責任心終於上升到跟愛情同一高度,他感激瑪格麗特為他所做的犧牲,決定自己想辦法為瑪格麗特還債,為此不惜去了賭場。

但是阿爾芒威嚴正直的父親出現了,他極力阻止阿爾芒跟瑪格麗特交往,又瞞著阿爾芒去請求瑪格麗特離開他唯一的兒子。

瑪格麗特為了阿爾芒的未來,狠心寫了絕交信,重新回到巴黎醉生夢死,投入別人的懷抱。阿爾芒知道後因愛生恨,馬上找了一個叫奧蘭普的妓女去打擊、報復瑪格麗特。

從找奧蘭普這一點、和阿爾芒認識瑪格麗特之前就有情婦來看,他在瑪格麗特身上付諸的真心的確是有限的。風流場上的事,成了他一種嫻熟的技巧。

阿爾芒放任、指使奧蘭普把任何醜事都往瑪格麗特身上堆砌,放縱奧蘭普去當面羞辱瑪格麗特,自己還特意寫信去刺激瑪格麗特。阿爾芒這樣猙獰的面目,根本不像用心地、成熟地愛過瑪格麗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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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決心替瑪格麗特還債的時候,還深怕瑪格麗特知道那是他的錢而不肯要。瑪格麗特對他如此情真入骨,處處在意他,他怎麼會笨到相信瑪格麗特會輕易背叛、離開他?

瑪格麗特去見阿爾芒,求他不要再繼續傷害她,她再也承受不住。阿爾芒與她度過一夜,第二天卻給她送去了“過夜費”作為對她的侮辱,這一打擊對瑪格麗特足以致命。

阿爾芒出國後,瑪格麗特在重病纏身、傷心欲絕、人心冷漠、孤寂悲涼中死去。

她在給阿爾芒的絕筆信上這樣寫道:“你越是迫害我,等你弄清楚事情真相後,我在你心底的地位就必然會越崇高。”

瑪格麗特為了維護阿爾芒妹妹的終身幸福,卻割捨掉了自己的終身真愛。她痛苦地重新回到之前的圈子,還要承受阿爾芒不明真相的折磨。

但瑪格麗特是無悔的,她的決心是那樣地虔誠:“在我同意委身給另一個男人的一瞬間,一意識到這新的罪孽將能贖回的東西,我就自豪得容光煥發。”

她為了贖回阿爾芒家族的名譽,折損了自我。她心裡也害怕阿爾芒用世俗的偏見眼光去看待她,但她還是祈求天主給她力量,讓她有勇氣繼續做下去。

小仲馬《茶花女》:阿爾芒摯愛瑪格麗特,卻和時代一起葬送了她


然而,阿爾芒到最後還是沒能瞭解她,他最終果然用世人看“妓女、婊子、煙花女子”那種心態去評價、看待瑪格麗特,叫人不知道他付出過的真愛在哪裡。

與其說阿爾芒與瑪格麗特愛得悽美、愛得無奈,不如說這是瑪格麗特一個人的悲哀。沒有她,阿爾芒的生活還在繼續,她沒有了阿爾芒,生命卻隨之消亡了。

說到底,阿爾芒或許認真熱烈愛過瑪格麗特,但阿爾芒生於那個時代,帶著那個時代人心的烙印與特質,最終又跟那個淡漠無情的時代一起,親手將瑪格麗特葬送掉了。

想來,令人無限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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